我的年終獎,是一頭處理好的半扇豬肉。
同事們看著手機上28萬8的到帳簡訊,笑出了聲。
我沒鬧,只是默默收起豬肉,擦了擦油。
年底老闆找我續約,那張虛偽的臉帶著自信。
我遞給他一根煙,語氣平靜:「李總,您覺得天穹數據給的條件,怎麼樣?」
01
啟航智能的年會,設在全城最頂級的五星級酒店,水晶吊燈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發疼。
老闆趙啟航站在台上,端著酒杯,唾沫橫飛。
他那張因為酒精和興奮而漲紅的臉,在射燈下油光鋥亮。
「兄弟們!姐妹們!過去的一年,是輝煌的一年!我們啟航,乘風破浪,業績再創新高!」
台下掌聲雷動,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對即將到來的年終獎的渴望。
我坐在角落裡,安靜地吃著面前那份冷掉的牛排,周圍的喧囂似乎與我隔絕。
我是周正,啟航智能的首席架構師。
這家公司從零開始的每一行底層代碼,都刻著我的名字。
趙啟航在台上講得口乾舌燥,終於進入了正題。
「為了感謝大家的辛勤付出,公司決定,今年的年終獎,絕對給力!」
他頓了頓,享受著全場屏息的期待。
「現在!拿出你們的手機!」
嗡嗡的震動聲和銀行簡訊提示音,像一場交響樂,在宴會廳里此起彼伏。
「臥槽!28萬8!李總牛逼!」
「我也是!發了發了!」
「這下過年可以換輛車了!」
鄰桌的同事激動地擁抱在一起,有人甚至跳了起來。
我身邊的幾個同事也紛紛亮出手機螢幕,那個刺眼的「288000.00」數字,像是在我臉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的手機,靜靜地躺在桌面上,螢幕漆黑一片,像一個沉默的嘲諷。
趙啟航的外甥,新來的項目總監張偉,端著酒杯,搖搖晃晃地走到我面前。
他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和看好戲的笑容。
「周哥,你肯定最多吧?公司的代碼可都是你寫的!」
他嗓門很大,瞬間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全場安靜了一瞬,所有人都好奇地看著我。
我是公司的技術核心,論功勞,無人能及。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為,我的年終獎會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我沒有看手機,因為我知道,裡面什麼都沒有。
就在這時,HR總監踩著高跟鞋,扭著腰走了過來。
她臉上掛著職業但疏遠的笑容,手裡提著一個巨大的,鮮紅色的塑料袋。
袋子因為沉重而變形,隱約能看到裡面血紅色的肉。
「周正,這是李總特意給你準備的年終福利。」
她把那個油膩膩的袋子放在我面前的餐桌上,潔白的桌布上瞬間滲出一小塊油漬。
我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趙啟航走下台,滿面紅光地過來拍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讓我身形一晃。
他那張虛偽的臉湊得很近,聲音洪亮,確保每一個人都能聽到。
「周正啊,你是公司的元老,是我的左膀右臂,是自己人!」
「知道公司今年雖然業績好,但開銷也大,不容易。所以,我特地從我鄉下老家,給你弄來了這半扇黑豬肉!純天然的,一點飼料都沒喂過!這玩意兒,可比錢實在多了!補身體!」
全場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著我桌上的那半扇豬。
隨即,壓抑不住的竊笑聲,像潮水一樣,從四面八方湧來。
張偉笑得最誇張,他幾乎要彎下腰去,手裡的酒都灑了出來。
「哎呀!還是李總疼周哥啊!這得好幾百塊錢呢!夠周哥吃一整年了!多實在!」
「哈哈哈哈,最有價值員工,獎勵一扇豬,沒毛病!」
「周神,這肉回家得趕緊凍起來,不然得臭了。」
那些平日裡對我畢恭畢敬,一口一個「周哥」、「周神」的同事,此刻的眼神里,充滿了幸災樂禍和鄙夷。
我能清楚地看到他們手機螢幕上那個「28萬8」的數字,和他們臉上那副「幸好不是我」的慶幸表情。
我的臉頰在發燙,血液衝上頭頂,耳邊嗡嗡作響。
那半扇豬肉,就那麼明晃晃地擺在那裡,像一個巨大的、血淋淋的羞辱標記。
趙啟航很滿意這種效果。
他要的就是這種公開處刑。
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技術再牛又怎麼樣?還不是被他死死拿捏在手心裡的工具。
他要用這種方式,打掉我的傲氣,告訴我,我的一切都是他施捨的。
我沒有說話,也沒有去看任何人。
我只是垂著眼,看著那袋子豬肉。
然後,我拿起餐巾,慢條斯理地擦了擦嘴。
我站起身,沒有理會趙啟航還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直接把它甩開。
我拎起那個沉重的塑料袋,袋子勒得我手指生疼。
我對那個目瞪口呆的HR總監,平靜地說了聲:「謝謝。」
然後,我從口袋裡掏出隨身帶的濕紙巾,仔仔細細地,一根一根地,擦拭著剛剛拎過袋子而沾上油漬的手指。
我的動作很慢,很認真,仿佛在進行一個神聖的儀式。
整個宴會廳的笑聲,在我這異乎尋常的冷靜中,漸漸地,消失了。
氣氛變得尷尬,甚至有些詭異。
那些剛剛還在嘲笑我的人,此刻都閉上了嘴,用一種探究的,甚至帶點不安的眼神看著我。
我擦完手,把濕紙巾扔進桌上的垃圾桶。
然後,我提著那半扇豬,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言不發,轉身,第一個離開了年會現場。
走出酒店大門,冬夜的冷風吹在臉上,我才感覺到那股火辣辣的疼。
我不是不憤怒,不是不屈辱。
只是,憤怒和咆哮,是弱者的武器。
對於趙啟航這種人,你越是歇斯底里,他越是得意。
他要看的,就是我的失態。
我偏不讓他看到。
我提著那半扇豬,走在燈火輝煌的街頭,像一個格格不入的笑話。
路人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的心,在那一刻,比這冬夜的寒風,還要冷。
趙啟航,張偉,還有那些落井下石的嘴臉,在我腦海里一幀一幀地閃過。
我沒有立刻打車,而是一步一步地走著。
那半扇豬很沉,但我感覺不到重量。
因為心裡的那塊石頭,比它沉重千倍萬倍。
屈辱,不是用來吶喊的。
是用來記在心裡的。
記在心裡,然後,連本帶利地還回去。
02
回到我那間一百二十平,為了工作方便買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我打開了所有的燈。
房子裡空無一人,冰冷得像一個巨大的鐵盒。
我將那半扇豬肉重重地扔在廚房流理台上,沉悶的撞擊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
燈光下,那塊帶著骨頭的豬肉泛著油膩的光,豬皮上還殘留著幾根沒有刮乾淨的豬毛,散發著生肉特有的腥氣。
這就是我的價值。
在趙啟航眼裡,我過去五年為公司創造的上億利潤,我熬過的無數個通宵,我寫下的上百萬行代碼,最終,就值這半扇豬。
我沒有立刻處理它。
我脫掉外套,走進浴室,打開花灑,讓冰冷的水從頭頂澆下來。
水流的衝擊,讓滾燙的大腦慢慢冷卻。
鏡子裡,我的眼睛布滿了血絲,臉色蒼白,但眼神卻異常明亮。
那是一種被逼到絕境後,徹底冷靜下來的光。
我關掉水,擦乾身體,換上家居服。
然後,我走進書房,從一個上鎖的抽屜里,取出一套德國進口的專業剔骨刀具。
那是我唯一的愛好,研究美食,尤其是複雜的肉類處理。
沒想到,今天,它們有了新的用武之地。
我回到廚房,將那半扇豬抬到巨大的砧板上。
我戴上白色的手套,拿起一把最鋒利的剔骨刀。
刀鋒冰冷,閃著寒光。
我的動作精準而冷靜,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剔骨,分割,去皮,切塊。
刀刃划過肌肉的纖維,骨肉分離的聲音清晰可聞。
我就像一個沒有感情的外科醫生,在解剖一具冰冷的屍體。
而我的腦海里,開始不受控制地閃回過去五年的片段。
五年前,我還是個剛畢業的愣頭青,趙啟航在一個技術論壇上發現了我,花言巧語地把我招致麾下,成立了「啟航智能」。
他說:「周正,你就是我的諸葛亮,我們一起打天下!公司上市了,你就是最大的功臣,期權少不了你的!」
為了這個承諾,我把公司當成了家。
公司的核心產品「啟航OS」,從底層架構到核心算法,全是我一手搭建。
為了攻克一個核心BUG,我曾經在機房裡待了三天三夜,出來的時候,人差點虛脫。
為了趕一個重要項目上線,我頂著39度的高燒,在公司會議室打了半個月的地鋪。
趙啟航每次都會在慶功宴上抱著我,聲淚俱下地說:「周正,你辛苦了!公司不會忘記你的!」
可轉頭,他就把項目最大的功勞,安在了他那個只會做PPT的外甥張偉頭上。
他說:「張偉雖然技術不懂,但他懂得協調資源,這是大局觀。」
去年,我主導開發的「蜂鳥」推薦引擎,讓公司的廣告收入翻了三倍。
趙啟航在全員大會上表揚了我,許諾給我1%的公司期權。
但那份期權協議,我至今連影子都沒見到。
每次我問起,他都用「公司還在發展階段,流程比較複雜」來搪塞我。
壓榨,畫餅,PUA。
他把我當成一頭只知道埋頭幹活的驢,以為只要偶爾給我一根胡蘿蔔,就可以讓我一直拉磨。
而今天,他連胡蘿蔔都懶得給了。
他直接給了我一記響亮的耳光。
他以為,我離不開他,離不開「啟航智能」這個平台。
他以為,用競業協議和所謂的「知遇之恩」,就能把我死死地綁在這艘破船上。
「咔嚓」一聲,最後一根肋骨被我乾淨利落地剔了下來。
整整半扇豬,被我分門別類,完美地分割成了裡脊、五花、梅花、排骨……每一塊都切割得如同藝術品。
我將這些肉塊用保鮮膜仔細包好,整齊地碼放進冰箱的冷凍室。
這些屈辱,我不會讓它們爛掉。
我要把它們冷凍起來,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今天所受的恥辱。
做完這一切,天已經蒙蒙亮了。
我沒有一絲睡意。
我坐到電腦前,打開一個加密的郵箱。
裡面靜靜地躺著一封未讀郵件,標題是——【天穹之約】。
發件人,是國內頂尖獵頭公司的合伙人。
我點開郵件,裡面是「天穹數據」發來的正式Offer。
薪資,是我在啟航的三倍。
職位,技術總監,並且承諾,只要我能帶去價值,半年後評估CTO的職位。
還附帶一筆200萬的簽字費。
這封郵件,其實一周前就到了。
我一直在猶豫。
因為我在啟航五年,對這家公司,對那些代碼,終究還是有感情的。
我甚至還在可笑地期待,趙啟航能在年底給我一個應有的肯定。
現在看來,我真是天真得可笑。
我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獵頭的電話。
電話幾乎是秒接。
「周先生!您考慮得怎麼樣了?」對方的聲音充滿期待。
我看著窗外泛白的天際線,語氣平靜得像一潭死水。
「可以啟動最終流程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瞬間變得欣喜若狂:「太好了!周先生!我馬上回復天穹那邊!天穹的CEO季總親自交代過,只要您點頭,一切條件都可以再談!他非常欣賞您!」
「不用了,就按Offer上的來。」
「好的好的!我立刻安排!」
掛掉電話,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胸口的鬱結,似乎消散了一些。
但,這還遠遠不夠。
跳槽,只是離開這個糞坑。
而我要的,是把這個糞坑,徹底炸掉。
我打開另一個程序,熟練地輸入一串複雜的指令,登錄了「啟航智能」的系統後台最高權限。
螢幕上,數以百萬行的代碼瀑布般流淌,那是我過去五年心血的結晶。
這個系統,就像我的孩子。
我熟悉它的每一個邏輯,每一個模塊,每一個潛在的風險點。
我打開了系統的核心安全模塊。
在這個模塊的深處,有一個我親手寫下的,幾乎無人知曉的機制——「年度維護密鑰」。
這是為了防止系統被惡意篡改,或者出現不可控的安全漏洞時,設置的最後一道保險。
每年,系統都需要由最高權限的創建者(也就是我),輸入一個新的動態密鑰,來確認系統的「所有權」和「健康狀態」。
這個流程,寫在厚達幾百頁的系統開發白皮書里,藏在某個不起眼的章節。
趙啟航和張偉那種連文檔都懶得看的人,絕對不可能知道。
如果到期沒有輸入新的密鑰,系統會判定自身處於「被入侵」或者「失控」的危險狀態,從而自動觸發最高級別的安全鎖定。
所有數據接口關閉,資料庫進入只讀保護模式,前端所有服務全部中斷。
整個系統,會變成一個無法訪問的「鐵棺材」。
我看著那個密鑰的激活日期,倒計時——30天。
我的嘴角,終於勾起冰冷的弧度。
趙啟航,你用半扇豬來定義我的價值。
那麼,一個月後,我就會讓你知道,這半扇豬的代價,到底有多昂貴。
03
接下來的幾天,我像往常一樣上班,打卡,寫代碼。
同事們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同情、鄙夷和疏遠。
沒人再叫我「周哥」或者「周神」,他們要麼避開我的目光,要麼就直呼我的名字「周正」,語氣生硬。
張偉更是變本加厲,每天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他會故意把手機的銀行餘額介面亮給我看,然後陰陽怪氣地說:「哎,錢太多了也煩惱,都不知道怎麼花。不像某些人,有肉吃就不錯了。」
我一概不理。
我的沉默,在他們看來,是懦弱,是認命。
趙啟航很享受這種感覺。
他把我叫到辦公室的次數越來越多,每次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目的就是為了敲打我,彰顯他的權威。
直到年底最後一天,他終於圖窮匕見。
「周正啊,坐。」
趙啟航的辦公室里,飄著上好的大紅袍茶香。
他親自給我倒了一杯茶,臉上掛著那種我最熟悉的,虛偽的笑容。
「我知道,年終獎的事情,你心裡可能有點情緒。」
他靠在寬大的老闆椅上,十指交叉,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
「但你要理解公司的難處。今年雖然賺了錢,但明年我們要開拓新的市場,到處都要花錢。我作為老闆,要為公司的未來考慮,不能只看眼前。」
他開始給我畫新的大餅。
「明年,我準備成立一個新的技術中心,專門攻克AI領域。這個中心,我打算由你來全權負責!怎麼樣?這個擔子,我只放心交給你。」
他把一份早就準備好的續約合同,推到我面前。
「看看吧,這是公司對你的誠意。」
我瞥了一眼。
薪資,象徵性地漲了10%。
但合同的附加條款里,多了一份長達三年,覆蓋範圍極廣的超嚴苛競業協議。
協議規定,我離職後三年內,不得加入任何與啟航智能有業務競爭關係的公司,否則將面臨高達800萬的違約金。
這已經不是合同了,這是一副手銬。
趙啟航自信滿滿地看著我。
在他看來,我已經被公開羞辱,銳氣全無。
他現在給我一個台階,再給我畫一個大餅,我應該感恩戴德地簽下這份「賣身契」。
畢竟,我只是一個技術宅,性格木訥,不善言辭,除了寫代碼,什麼都不會。
離開了他給的平台,我一文不值。
我沒有去看那份合同。
我從口袋裡摸出煙盒,抽出一根,遞到他面前。
趙啟航愣了一下,還是接了過去。
我拿起桌上的打火機,幫他點上火。
橘色的火苗在他臉上跳動,映出他那雙貪婪又自負的眼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個煙圈,愜意地眯起了眼睛,等待著我的屈服。
我看著他那張自信到扭曲的臉,平靜地開口。
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辦公室里,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李總,您覺得天穹數據給的條件,怎麼樣?」
趙啟航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夾著煙的手,停在半空中。
幾秒鐘後,他猛地坐直了身體,眼神變得陰狠起來。
「你早就聯繫他們了?」
「他們更有誠意。」我淡淡地回答,甚至沒有看他一眼,只是盯著他面前那杯冒著熱氣的茶。
「誠意?什麼是誠意?錢嗎?」
趙啟航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被背叛的憤怒。
「周正!你別忘了是誰把你從一個普通程式設計師提拔到今天的位置的!沒有我趙啟航,你算個什麼東西!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
他猛地將手裡的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滾燙的茶水和碎裂的瓷片濺了一地。
「你以為天穹數據看上的是你?他們看上的是我們公司的核心技術!你這個白眼狼!吃裡扒外的東西!」
他從抽屜里甩出我五年前的入職合同,砸在桌子上。
「你給老子看清楚了!上面白紙黑字寫著競業協議!你敢走,我就讓你在這個行業里徹底混不下去!我會讓你賠得傾家蕩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