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父情況危急,轉院了,不知所蹤。
巨大的悲傷和憤怒如同海嘯,瞬間將我吞沒。世界在我眼前扭曲、旋轉。
我扶著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站穩。
眼淚終於洶湧而出,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原來,極致的痛苦,是無聲的。
我要去醫院。
我必須去!
現在,立刻,馬上!
無論他們在哪裡,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他們!
7
我衝出圖書館,不顧司機的呼喊,像瘋了一樣攔下了一輛計程車。
「去市第一人民醫院!快!」
計程車在市第一人民醫院門口停下。
我衝進急診大廳,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混合著人群的喧囂和隱約的哭泣聲。
這裡的一切都透著生死邊緣的緊迫感。
我跑到導診台,聲音因為奔跑和緊張而斷斷續續:「請問……請問一周前,國道車禍送來的一對中年夫妻……姓許……他們在哪裡?」
護士抬頭看了我一眼,大概是我蒼白的臉色和慌亂的神情讓她多了幾分耐心,她在電腦上查詢著。
等待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臟幾乎要跳出胸腔。
「姓許的夫婦……」
護士看著螢幕,眉頭微蹙,「當時確實送來一對,傷勢很重。女士……搶救無效,當天就確認死亡了。」
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親耳聽到「死亡」兩個字,我還是眼前一黑,幾乎栽倒。
我死死抓住導診台的邊緣,指甲幾乎要掐進金屬台面里。
「那……那男方呢?」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男方重傷,主要是顱腦損傷和多處骨折,在ICU住了幾天,後來……被家屬接走了。」
「接走了?」我猛地抬頭,「被誰接走了?轉到哪家醫院了?」
護士搖了搖頭:「這個就不清楚了,辦理轉院手續的不是直系親屬,對方沒有詳細說明。我們這裡只有轉院記錄,沒有具體去向。」
不是直系親屬?
接走了?
會是誰?
養父在老家的遠房親戚?
他們怎麼會知道消息?又為什麼要匆忙轉院,連去向都不留?
無數疑問和更深的恐懼攫住了我。
養母去世了,養父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我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我像幽魂一樣在醫院裡四處打聽,問遍了可能知情的醫生護士,甚至去病房區挨個詢問。
得到的回答大同小異:那對夫妻情況很慘,女方沒了,男方被不明身份的人接走轉院,具體去向成謎。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纏繞上來,勒得我無法呼吸。
我的養父母,他們做錯了什麼?他們只是想來看看他們可憐的女兒啊!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們?
巨大的悲傷和無力感幾乎將我壓垮。
我癱坐在醫院冰冷的長椅上,眼淚無聲地流淌。
這一次,不再是歇斯底里的崩潰,而是更深沉的、仿佛連靈魂都被掏空的哀慟。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尖銳地響了起來,是蘇家的司機,然後是媽媽,接著是蘇言奇。
電話一個接一個,我都沒有接。
最後,爸爸的電話打了進來,鈴聲固執地響著,帶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我深吸一口氣,擦乾眼淚,接通。
「蘇螢!你跑到哪裡去了?!立刻給我回來!」電話那頭是爸爸壓抑著怒火的咆哮。
「我在市第一人民醫院。」我的聲音異常平靜,帶著哭過後的沙啞。
那頭明顯頓了一下,語氣帶著驚疑:「你去醫院幹什麼?!」
「找我爸爸媽媽。」我一字一頓地說,「找我那對,因為要來看我而出車禍,一個已經死了,一個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爸爸媽媽。」
8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良久,爸爸的聲音才再次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你……你胡說什麼?什么爸爸媽媽?我才是你爸爸!」
「是嗎?」
我輕輕笑了一下,那笑聲空洞而悲涼,「可在我快要死在精神病院的時候,是她們把我拉出來的。在我無家可歸的時候,是她們給了我一個家。現在,她們因為我來送死,我卻連她們最後一面都見不到……」
我的聲音哽咽了,「爸,你說,她們是不是比你們,更像我的爸爸媽媽?」
「蘇螢!你……」他似乎氣急,又似乎被我的話震住。
「我會回去的。」我打斷他,「但在那之前,我要找到我爸爸,無論他是生是死。」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也隔絕了那個世界所有的喧囂和虛偽。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回到蘇家的。
推開那扇沉重的雕花大門時,客廳里燈火通明。
爸爸、媽媽、哥哥蘇言奇,甚至蘇夏,都在。
他們坐在沙發上,氣氛凝重得像在等待一場審判。
我的出現,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我身上。
媽媽立刻站起身,快步走過來,想拉我的手,語氣帶著哭音和責備:「小螢!你嚇死媽媽了!你跑去醫院幹什麼?你是不是又……」
我避開了她的手,目光直直地看向坐在主位上的爸爸。
「我媽媽死了。」我平靜地說著,聲音不大,卻像一塊巨石砸進死水,「我爸爸失蹤了。」
客廳里一片死寂。
蘇夏下意識地往蘇言奇身邊縮了縮。
媽媽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麼,卻發不出聲音。
蘇言奇皺緊了眉頭,眼神複雜地看著我。
爸爸猛地站起身,臉色鐵青:「蘇螢!你到底在鬧什麼?!哪裡又來的什么爸爸媽媽?!你是不是精神病又……」
「需要我拿死亡證明給你們看嗎?」
我打斷他,從口袋裡掏出剛剛在醫院開具的、養母的死亡確認單,抖開,亮在他們面前。
那張薄薄的紙,仿佛有千鈞重。
爸爸的話卡在了喉嚨里,他死死地盯著那張紙,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
媽媽捂住嘴,發出一聲壓抑的驚呼,眼淚奪眶而出。
蘇言奇也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我,又看看那張紙。
「現在,你們相信了嗎?」
我的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最後定格在臉色蒼白的蘇夏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的笑意。
「你們說,這是不是報應?」
「因為你們接回了我這個『災星』,所以,真正愛我的人,都不得好死?」
「蘇夏,」我看著她,一字一句,清晰無比,「你說,下一個,會輪到誰?」
那張薄薄的死亡確認單,像一道驚雷劈在了蘇家華麗的客廳里。
媽媽的身體晃了晃,幾乎要暈倒,被旁邊的蘇言奇一把扶住。
她的眼神里充滿了巨大的震驚和一種無法言說的恐慌,仿佛第一次真正意識到,我口中那對「爸爸媽媽」是真實存在的,並且因為一場悲劇,與我產生了至死方休的聯結。
爸爸的臉色由鐵青轉為一種難看的灰白,他張了張嘴,似乎想斥責我「胡說八道」,但那份蓋著醫院紅印的文件無聲地堵住了他的嘴。
他的權威和認知,在這一刻受到了強烈的衝擊。
蘇言奇扶著媽媽,看向我的眼神極其複雜,厭惡依舊存在,但更多了一種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動搖。
他或許也在想,我究竟在外面經歷了什麼。
9
而蘇夏,在我目光鎖定她,說出「報應」和「下一個會輪到誰」時,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驚恐地尖叫一聲,猛地撲進蘇言奇的懷裡,渾身發抖,像是受到了極大的驚嚇。
「蘇螢!你閉嘴!你嚇到小夏了!」
蘇言奇立刻護住她,對我怒目而視。
看,即使面對可能的死亡真相,他們第一時間關心的,依舊是蘇夏是否受驚。
我冷冷地看著這一幕,只覺得無比諷刺。我失去了一個母親,而他們,只擔心他們的「小夏」會不會做噩夢。
「小螢……」
媽媽掙脫蘇言奇的手,踉蹌著上前兩步,眼淚流得更凶了,她試圖再次靠近我,聲音破碎不堪,「那……那對夫妻……他們……我……媽媽不知道……媽媽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她想碰我,又不敢,手懸在半空,顫抖著。
「你不知道什麼?」我看著她,眼神空洞,「不知道他們存在?還是不知道,你們把我接回來,會間接害死他們?」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媽媽痛苦地搖頭,「媽媽只是……只是不想你再和過去糾纏不清……」
「過去?」我輕聲重複,然後笑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媽,那才是我的現在,我的未來!是你們,硬生生把我從他們身邊搶走,扔進了地獄!現在,又因為你們把我接回來,害得他們家破人亡!」
我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積壓了三年的恨意和此刻徹骨的悲痛:「是你們!是你們蘇家害死了她!」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扇在我臉上。
力道之大,讓我耳朵嗡嗡作響,臉頰瞬間火辣辣地疼。
是爸爸。
他氣得渾身發抖,指著我:「逆女!你怎麼敢這麼跟你媽媽說話!是誰把你接回來給你優渥的生活?!外面那兩個不知所謂的人,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讓你連親生父母都不認了!」
我捂著臉,緩緩轉過頭,看向他。
嘴角有腥甜的味道,大概是破了。
但我感覺不到疼,心已經麻木了。
「優渥的生活?」我看著他,眼神里是赤裸裸的恨意,「把我當精神病關起來的優渥生活?」
「爸爸,」我逼近一步,毫不畏懼地迎視著他暴怒的眼神,「你們給我的,只有痛苦和恥辱。而他們給我的,是一個家,是活下去的溫暖。現在,你們連這點溫暖都給我毀了!」
爸爸被我的眼神和話語逼得後退了一步,他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似乎從未想過那個曾經小心翼翼討好他們的女兒,會變得如此尖銳、如此陌生。
「瘋了……你真的瘋了……」
爸爸喃喃道,語氣裡帶著一絲疲憊和狼狽。
「是,我瘋了。」
我承認道,目光掃過他們每一個人,「從你們三年前相信蘇夏,不相信我,把我扔進那個地方的時候,我就已經瘋了!從我知道她死了,他卻不知所蹤的時候,我就徹底瘋了!」
我的目光最終落在蘇夏身上,她躲在蘇言奇懷裡,瑟瑟發抖,不敢與我對視。
「蘇夏,」我叫她的名字,聲音像淬了冰,「你晚上睡覺,不會做噩夢嗎?不會夢到索命的人嗎?」
「啊——」蘇夏發出一聲更悽厲的尖叫,死死抱住蘇言奇,「哥哥!哥哥我怕!讓她走!讓她走!」
「蘇螢!你夠了!」
蘇言奇怒吼,將蘇夏護得更緊,看我的眼神像是看一個怪物,「滾回你的房間去!」
10
我看著他,看著我這血緣上的哥哥,如此盡心盡力地保護著那個毀了我一生的假貨。
心底最後一絲對親情的微弱期待,也徹底熄滅了。
「我會找到他的。」
我輕聲說,像是在立下一個誓言,又像是在詛咒,「無論我爸爸在哪裡,是生是死,我都會找到他。而在那之前……」
我的目光再次掃過我的「家人們」。
「你們,最好祈禱這件事,真的和你們一點關係都沒有。」
說完,我不再看他們任何一個人,轉身,一步一步,踩著破碎的心和決絕的恨意,走上了樓梯。
身後,是媽媽壓抑的哭聲,爸爸粗重的喘息,蘇言奇的溫聲安慰,以及蘇夏持續不斷的、驚恐的啜泣。
多麼熱鬧的一家。
而我,永遠是那個多餘的,帶來不幸的,外人。
臉上的指痕第二天清晰地浮現出來,帶著青紫的淤血。
我沒有用任何化妝品遮蓋,就讓它那樣赤裸地彰顯著昨夜的衝突。
這是蘇家在我身上留下的又一枚烙印。
下樓時,餐廳里的空氣幾乎凝固。
媽媽看到我臉上的傷,眼神一痛,下意識地站起身,張了張嘴,卻在對上我冰冷的目光後,頹然坐下,低下頭,默默攪動著面前的牛奶。
爸爸坐在主位,面無表情地看著報紙,但我能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低氣壓。
那一巴掌,打碎了我們之間最後一層虛偽的平靜。
蘇夏更是像受驚的兔子,幾乎要把自己縮進椅子裡,連呼吸都放輕了。
只有蘇言奇,在我坐下時,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是在說「活該」。
一頓早餐,在死寂中開始,也在死寂中結束。
我放下筷子,準備起身。
「等等。」
爸爸終於放下報紙,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你昨天說你要找那個人?」
他甚至連我養父的名字都不願稱呼。
我看向他,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我會派人去查。」他語氣生硬,帶著施捨般的意味,「你就安心待在家裡,不要再出去惹事,也不要再胡言亂語。」
我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他不是想幫我,他只是想用這種方式穩住我,把我重新控制在可控範圍內,避免我再次「發瘋」,影響蘇家,影響蘇夏。
「不勞您費心。」我站起身,「我的爸爸,我自己會找。」
「蘇螢!」
爸爸的語氣帶上了警告,「你不要不識好歹!」
「不識好歹?」我重複著這個詞,覺得無比諷刺,「對一個間接害死我母親,還想把我重新關起來的人,我需要識什麼好歹?」
「你!」爸爸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作響。
蘇夏嚇得瑟縮一下。
媽媽趕緊拉住爸爸的胳膊:「振華!別這樣!」
我無視這場鬧劇,轉身離開。
我知道,依靠他們,我永遠也找不到真相。
我回到房間,開始在網上搜索所有關於那場車禍的報道,尋找任何可能被忽略的細節,尋找關於傷者去向的蛛絲馬跡。
報道大多語焉不詳,對傷者信息保護得很嚴格。
我嘗試聯繫報道車禍的記者,郵件石沉大海。
我又想起了林姨。她是目前唯一可能幫我的人。
我找到機會,在走廊盡頭攔住了正在擦拭花瓶的林姨。
「林姨,謝謝你上次幫我。」我低聲道,「我還需要幫忙,你能不能再幫我問問你侄子,當時辦理轉院手續的人,具體長什麼樣子?有沒有留下什麼聯繫方式?哪怕一點點信息都可以!」
11
林姨看著我這幾天迅速消瘦下去的臉頰和清晰的手指印,眼裡滿是心疼和不忍。
「二小姐,你……你這又是何苦呢……」
她嘆了口氣,「我……我再幫你問問看,但你也別抱太大希望,那邊口風很緊……」
「我知道,謝謝你,林姨,任何信息都好!」
我緊緊抓住她的手,像是抓住最後一根稻草。
等待林姨消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我在房間裡坐立難安,那種明知親人可能正在某處受苦,自己卻無能為力的感覺,幾乎要將我逼瘋。
下午,我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三樓。
就是這裡,改變了我一生的軌跡。
我站在那裡,看著光滑的木質樓梯,試圖在腦海中還原當年的情景。
蘇夏的哭喊,眾人的指責,媽媽失望的眼神,爸爸震怒的面容……
「你在這裡幹什麼?」
一個冰冷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是蘇言奇。
他眼神警惕地看著我,仿佛我站在這裡,就是在謀劃什麼新的罪行。
「怎麼?」
我沒有回頭,依舊看著樓梯,「怕我把她也推下去?」
「蘇螢!」
蘇言奇幾步上前,抓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讓我皺眉,「我警告你,離小夏遠點!不要再動任何歪心思!」
我轉過頭,看著他緊抓著我胳膊的手,又抬眼看他,眼神里充滿了嘲弄:「哥哥,你就從來沒想過,也許三年前,真的不是我推的她呢?」
蘇言奇愣了一下,隨即眼神更加冰冷:「事實擺在眼前,小夏親口說的,難道還會有假?她那麼善良,怎麼會誣陷你?」
「善良?」我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是啊,她善良,所以她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原本屬於我的一切,看著我被打被罵被關進精神病院!看著我真正的家人因我而死!」
我的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尖銳起來:「蘇言奇,你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如果我真的那麼惡毒,三年前我為什麼不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殺了她算了?推下樓梯?多麼拙劣又麻煩的手段!」
蘇言奇被我的話震住了,他眼底閃過一絲極快的疑慮,但很快又被根深蒂固的偏見覆蓋。
「夠了!蘇螢,你的狡辯令我噁心!」
他猛地甩開我的胳膊,像是碰到什麼髒東西,「無論你怎麼說,都無法改變你是個心腸歹毒的瘋子的事實!我絕不會讓你再傷害小夏!」
他說完,像是怕我再說出什麼動搖他的話,幾乎是落荒而逃。
看著他倉促的背影,我知道,指望他們幡然醒悟,是不可能的了。
真相,只能靠我自己去挖,哪怕掘地三尺,哪怕鮮血淋漓。
晚上,林姨偷偷塞給我一張新的紙條。
上面只有潦草的幾個字: 「經辦人戴黑框眼鏡,左耳有痣,開銀色轎車,車牌尾數似 8。」
黑框眼鏡,左耳有痣,銀色轎車,尾數 8。
信息依舊模糊,但這已經是我目前唯一的,指向那個帶走我養父的神秘人的線索。
我緊緊攥著紙條,仿佛攥著一絲微弱的希望。
無論那個人是誰,無論他為什麼帶走我養父,我都要找到他。
12
夜色深沉。
我站在窗前,看著蘇家別墅外那片精心修剪卻冰冷無比的花園。
養母死了,養父失蹤。
蘇家視我如仇敵。
天地之大,似乎再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
但我知道,我不能倒下去。
我必須找到爸爸,必須弄清楚這一切背後的真相。
為了我那慘死的養母,為了我那生死未卜的養父,也為了那個三年前,被所有人拋棄,孤獨地死在精神病院裡的,曾經的蘇螢。
仇恨和執念,是支撐我活下去的唯一燃料。
銀色轎車,尾號8。
這個線索像魔咒一樣在我腦海里盤旋。
我開始近乎偏執地留意街上的每一輛銀色車子,尤其是尾號帶8的。
蘇家別墅所在的區域是高檔住宅區,來往車輛不算密集,但幾天下來,我一無所獲。
那個「戴黑框眼鏡,左耳有痣」的男人,如同人間蒸發。
絕望再次像潮水般湧來。
我知道,僅憑這點信息,在偌大的城市裡找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媽媽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焦躁不安,她嘗試用另一種方式「安撫」我。
她拿來了一本厚厚的相冊,放在我面前,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討好:「小螢,你看看,這都是你小時候的照片……你看你多可愛,爸爸媽媽那時候多疼你……」
我翻開相冊。
裡面大多是蘇夏和哥哥的合影,偶爾有幾張我的單人照,也總是站在角落,表情怯懦,與這豪華的背景格格不入。
所謂的「疼愛」,在照片里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我合上相冊,推還給她。
「媽,過去的蘇螢,已經死了。」
我看著她的眼睛,清晰地說道,「死在你們把她送進精神病院的那天。」
媽媽的臉色瞬間慘白,嘴唇哆嗦著,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再也無法觸動我分毫。
轉機出現在一個沉悶的午後。
我再次藉口去圖書館,實則在市第一人民醫院附近徘徊,希望能找到新的線索。
就在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邊時,一輛銀色轎車緩緩從我身邊駛過,拐進了醫院旁邊的輔路。
我的目光下意識地追隨著那輛車,心臟猛地一跳。
車牌尾數,是68!
雖然不確定是不是我要找的那個「8」,但一種強烈的直覺驅使我跟了上去。
我加快腳步,幾乎是跑著追了過去。
那輛車在醫院後面一棟相對老舊的非臨街辦公樓前停下。
一個穿著灰色夾克的男人從駕駛座下來,快步走向辦公樓。
距離有些遠,我看不清他的臉,但他鼻樑上架著的,正是黑框眼鏡!
我屏住呼吸,不顧一切地衝過去。
就在他即將推開玻璃門進入大樓時,我終於追到了近處,看到了他的側臉,左耳垂上,一顆小小的黑痣清晰可見!
是他!
「等一下!」我氣喘吁吁地喊道。
男人聞聲回頭,看到我,臉上閃過一絲明顯的驚訝,隨即蹙起了眉,眼神裡帶著警惕和詢問:「你是?」
「我……我姓陳,」我急切地上前,聲音因為奔跑和激動而顫抖,「一周前國道車禍,重傷的那位陳建國先生,是不是您辦理的轉院?您把他轉到哪裡去了?求求您告訴我!」
13
男人的眼神瞬間變了,那裡面充滿了審視,甚至有一絲慌亂。
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周圍,壓低聲音:「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什麼車禍?什麼轉院?你認錯人了!」
「不可能!我確認過,就是你!」我抓住他的衣袖,生怕他跑掉,「那是我爸爸!求你了,告訴我他在哪兒?他還活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