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淮是我離婚後找的小狼狗。   
我們約定在我三十二歲生日當天去領證。 
我三十二歲生日的這天,他沒有回家。 
喝得醉醺醺的照片出現在他新招的小助理夏琳的朋友圈裡:
【紀總最近心情很不好,一定是某個老女人又在逼婚了。】 
我點了贊截了圖,下一秒她就匆忙刪了。
我把截圖拿給清醒後的紀淮看。 
他沉默好久,最終抱著我鼻息在我頸間滾燙,說出的話卻讓我心尖發涼。   
「小女孩不懂事,我會教訓她,你不要生氣,明天我們就去領證。」 
為了當初的承諾,我選擇忽視自己心裡密密麻麻的酸澀。 
第二天,我帶著戶口本前往民政局,紀淮再次爽約。
「對不起以寧,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再給我一點時間。」 
電話那頭隱隱傳來夏琳的笑聲。
我不吵不鬧,冷靜掛斷電話,打給前夫。
「有個婚要復一下,江總今天可有空?」   
1. 
打這通電話其實就是想聽江承嘲笑我一下。 
這樣我大機率會惱羞成怒徹底放棄紀淮。 
可江承只回了一句「半個小時」掛斷電話,然後不到半個小時就趕了過來。
他手中拿著戶口本,臉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走,去領證。」
十分鐘後,看著我手中沉甸甸的紅色本子,突然理智回籠,感覺有些荒謬。
離婚七年,就這樣復婚了?   
江承站在我身側,側臉線條依舊冷硬。 
和七年前我們走出這裡時似乎沒什麼不同。 
「我送你回去。」 
他拉開副駕的車門,聲音平穩。 
我忍不住側頭看他。
「你不問為什麼?」
江承目視前方,熟練地打著方向盤,語氣淡淡。   
「你想說自然會說,不想說,我問了也沒意義。」 
我心裡為他一如既往的冷靜感到心裡安穩,畢竟這就是江承。 
二十二歲時,我們因為家庭聯姻結婚。
結婚後,他忙他的金融帝國,我打理我自己的小設計工作室,除了必要的家庭聚會,交集少得可憐。 
二十五歲我們和平分手,沒有什麼齷齪原因。 
財產清晰,沒有孩子牽絆,乾脆利落。
離婚後,我遇見了紀淮,他實在好看。   
幾乎一瞬間就吸引了我的注意。 
但我當時還沒有心情找對象,他卻也對我一見鍾情,轟轟烈烈追了我一年。 
那時他大四,渾身是刺,卻又有著不服輸的莽撞勁兒。 
他的熱情專注,甚至偶爾的幼稚,都像一道熾烈的陽光照進我按部就班的生活。 
如果愛過才算初戀,那紀淮才是我的初戀。
我動用了所有的人脈和資源幫他,陪他熬過無數個通宵。 
從一無所有到如今公司上市。   
去年,外婆病重,我離婚後她一直操心我的婚事,拉著我的手念叨。 
「寧寧,三十二歲前一定要定下來啊。」 
我自然答應,問紀淮Ṫű⁻願不願意娶我。 
他驚喜地抱著我轉了好幾個圈,眼裡盛滿光。 
「我當然願意!」
「我們就在你三十二歲生日那天去領證,我要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紀淮的夫人。」 
那時我們之間,是真的有認真暢想過未來。   
夏琳是他半年前招的助理。 
剛畢業的小姑娘,活潑俏皮,看紀淮的眼神亮得灼人。 
看我的眼神卻是憤慨。 
我不明白她在憤慨什麼。 
直到我聽見她跟同事談話。
「紀總還這麼年輕,他女朋友為什麼急著結婚啊?」 
「你不知道溫小姐結過婚嗎?而且她都三十多歲了,有這麼個金龜婿她肯定急啊」   
「哇,那紀總挺虧的,這麼年輕有為卻要被逼婚,紀總配得上更好的。」 
我知道夏琳嘴裡更好的是指她自己。 
她比我小了十歲,年輕鮮嫩,這就是她引以為傲的資本。 
況且紀淮對她也不同。
我不是沒有察覺,只是六年風雨走過來的感情,讓我選擇了信任和包容。 
我相信紀淮不至於讓我們走到如此難堪地步。 
只是當他開始逃避結婚話題時,我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了。   
真的走到現在這樣的地步了,好像也不意外。 
車停在我公寓樓下。 
江承這才轉頭看我:
「需要我幫你搬東西?」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指的是什麼。 
我們現在又是法律上的夫妻了。
「不用,太突然了,我......需要點時間。」我有些狼狽地避開他的視線。   
「好。」好在他並不強求,「有事給我打電話。」 
我望著江承的車消失在拐角,才轉身進了公寓。 
2. 
這套公寓在我所有的資產里不值一提,但也是最特別的。 
我讀大學時,外婆親手將房本放在我的手裡。 
大學住了四年,後來便也習慣住在這裡了。
不知不覺,屬於我一個人的房子也染上了很多紀淮的氣息。   
沒必要再留下那些沒用的東西了。 
我整理了一個小時,才把零零碎碎的關於紀淮的東西全都扔在紙箱子裡。 
唯有床頭那張合照我拿著看了很久。 
那張合照是在普吉島的夕陽下拍的。
海浪溫柔,他穿著白色襯衫,我披著曳地頭紗,像極了婚紗照。 
那天他剛帶著團隊敲完鍾,公司上市,他第一個電話打給我,聲音激動得發顫。
「以寧,我們做到了!」   
當晚他就定了去普吉島的機票,說上市照和婚紗照,我們要一起提前拍。 
那是我們最志得意滿也最情濃的時候,他抱著我在沙灘上轉圈,說等正式結婚時,要來這兒拍全套。 
「溫以寧,你信我,我會給你最好的。」 
他抵著我額頭,眼睛亮得如同盛下了普吉島的星空。
我信了。
所以後來夏琳怯生生打電話過來提議上市慶祝團建來普吉島時,我雖然皺了眉,卻也沒堅決反對。
紀淮捏捏我的手心:   
「人多熱鬧,而且當初說好要讓團隊商量決定去哪裡玩的,他們都願意來普吉島,就當兌現承諾,嗯?」 
於是二人世界變成了團隊建設。 
拍這張「婚紗照」那天,夏琳特意穿了一條白色的紗裙,梳了和我相似的髮型。
就在攝影師指揮我們擺姿勢時,她突然抱著一個椰子笑嘻嘻地衝過來,插入我們之間。 
「紀總,溫姐,幫我拍張照留念嘛!就一張!」 
紀淮當時似乎愣了一下,但周圍員工都在起鬨,他大概是礙於氣氛,沒有拒絕。
夏琳得寸進尺地把頭歪向紀淮那邊,幾乎要靠在他肩上。   
快門按下的那一刻,她笑得燦爛又得意,白色的裙擺被海風吹起,蹭過紀淮的西裝褲。 
那張三人行的詭異合照,後來不知怎麼流傳出去,甚至被某個不懂事的員工誤發在大群里,雖然很快撤回,但該看到的人都看到了。 
我當時是什麼反應?
好像只是淡淡地對紀淮說了一句:「你的小助理,挺有意思。」 
紀淮當時的解釋是:「小姑娘愛玩愛鬧,沒分寸,我已經說過她了。」 
他語氣里的寵溺意味只要不是聾的都能聽出來。 
那天我跟他大吵了一架。   
他第一次沒有主動低頭認錯。 
大概是從那時開始......夏琳對他來說就有些不一樣了。 
從回憶里抽身,心口那點密密麻麻的酸澀變得鈍重。 
我最後看了一眼照片上曾經那麼真實熱烈的愛意,然後拿起剪刀,從中間緩緩剪開。
他的那一半,被我丟進塞滿雜物的紙箱。 
我的這一半,想了想,終究還是扔進了垃圾桶。 
都過去了。   
手機螢幕亮起,是江承發來的信息,言簡意賅:「明天奶奶壽宴,媽讓我們早點去吃飯,早上十點,我來接你。」 
我看著那條信息,忽然覺得,和冷靜到近乎冷漠的人相處,或許反而更輕鬆。 
至少,你知道邊界在哪裡。 
「好。」我回了一個字。
3.
我正準備叫個鐘點工過來幫我把這些垃圾全都拿走。 
忽然想起床頭櫃裡面還放著一條很特別的串珠手鍊。   
那是紀淮的媽媽去世前一直戴在腕上的,據說是她去廟裡求來保佑平安的。 
阿姨病重時,拉著我的手,將手鍊輕輕放在我掌心: 
「寧寧,阿淮性子急,以後......麻煩你多擔待他,這個你戴著,保佑你們平平安安。」 
那時紀淮還在一旁紅著眼眶吃醋,說他媽媽偏心,把最重要的東西留給了未來兒媳。 
後來阿姨走了,這條手鍊我一直仔細收著,視若珍寶,總覺得戴著它,就像有一份溫柔的囑託在守護著我們。
現在,該物歸原主了。 
我從床頭櫃深處拿出那個小巧的絲絨盒子,打電話給紀淮。   
「你媽媽的那條手鍊,在我這裡,你過來拿一下吧。」 
電話那端猛地沉默下來,似乎沒料到我會提起這個Ṭṻₗ。 
過了好幾秒Ṱû₁,他才開口:「你什麼意思?」 
「物歸原主。」我說,「還有你留在這裡的一些東西,我也整理出來了,你一起帶走。」
「溫以寧,你要跟我分手?」
我毫不猶豫回答:「是的,我等不起你了。」
紀淮那邊像是碰倒了什麼,嘴裡發出痛嘶聲。   
夏琳焦急的聲音也響起:「紀總,您小心點呀!」 
電話掛斷。 
4. 
江星芋的電話剛好打了過來,電話里傳來她興奮的聲音。 
「寧寧姐,你跟我哥復婚了是不是!」
我有些尷尬地「嗯」了一聲。 
江星芋是江承的妹妹,比我小五歲,從小就愛跟在我屁股後面跑。   
我和江承結婚時,她哭得稀里嘩啦,說哥哥配不上我。 
我們離婚時,她又哭得驚天動地,抱著我說「嫂子你把我打包帶走吧」。 
這七年,她沒少在我面前見縫插針地罵紀淮那小狼崽子不安好心,又見縫插針地說她哥怎麼怎麼後悔了。 
當然我是不信的。 
我和江承本就沒有感情,他後悔什麼? 
聽見我肯定的回答,江星芋的興奮幾乎要溢出來了:
「我就知道紀淮那狗東西配不上你,天天帶個助理到處晃,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他小情兒。」   
「等我等我,我馬上來慶祝我嫂子迷途知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