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劉梓軒和警察轉過身來的時候,兩個人臉上的表情都變得輕鬆了下來。
我真的納悶劉梓軒的爸爸到底多麼大的本領,竟然能夠讓警察瞬間不追究了。
警察甚至走到我面前對我無奈的說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我一臉莫名,可警察卻直接走了。
我再想伸手的時候,警察已經遠離。
可就算他是我的學生家長,他也真真實實地跟蹤了我幾天!
眼下我又變得孤立無援。
劉梓軒的爸爸也不藏著掖著了,將掉落在地上的袋子撿起來後往我手裡遞。
我知道那袋子裡的東西一定是我不能承受的貴重,是足以葬送我職業生涯的。
我向後退去,保持著距離。
我知道一旦我伸出手,周圍就會有他提前安插好的人拍下照片和視頻。
從此我便會有把柄落在他的手中,成為任由他拿捏的人。
用把柄威脅別人,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我會如墜沼澤,被一步步吞噬。
我無法想像真到那個時候,我是否會有勇氣。
勇氣這東西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又有多少人不是為了那五斗米,而隱忍著。
所以這件事,只有從根源杜絕!
我直接再次拒絕,態度堅決,「劉梓軒爸爸,我們不允許收家長的東西。」
「以後有什麼事,請釘釘班級群聯繫我。」
劉梓軒的爸爸似乎終於消停了下來,就連帖子裡一連幾天都不更新了。
就在我以為事情終於告一段落後,卻再次在回家路上看到了那條帖子更新了。
【兄弟們,東西已經送出了,這次她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快說說怎麼做的?】
劉梓軒的爸爸得意洋洋回復,
【還得是我的好兒子啊,直接去辦公室偷偷把東西塞進了老師的包里!】
【裡面的東西足夠讓她瑟瑟發抖!】
回復里紛紛讚揚,【高啊,消失幾天還以為這事沒後續了呢!】
【瑟瑟發抖,兄弟們等著你讓她發抖!表情:色,流口水。】
【兄弟們,聽說我兒子的班主任還是單身呢。】
【下一步,我就讓她先給我兒子調位,再給我兒子安排個課代表噹噹,考試必須得 A+。】
【下一步,嘿嘿……那就兄弟們說了算了!】
那群男人紛紛在底下評論:
【沒想到這事還追出福利來了!】
【到時候拍點視頻,也給兄弟們解解饞,付費觀看都行!】
我的手在刷新著一條條評論後,氣得不停顫抖。
我恨不得此刻就將他們每一個人全部都揪出螢幕暴打一頓。
將他們在網絡上的嘴臉公布與眾,讓他們現實中的親戚朋友全都目睹一遍!
可比起憤怒,我的手落在包上,更多的是害怕。
放學走得著急,根本沒有查看包里的東西。
現在我的包就像是一顆定時炸彈,我不知道它會在哪一刻爆炸。
我拚命在腦袋裡搜尋著解決的辦法。
想著要如何做才能夠實現自救,扭轉困局。
直到我目視前方,看到前面那片喧鬧的夜市。
我突然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那我就將計就計好了!
5
我用朋友手機註冊了一個小號。
打開帖子,在底下催更:
【怎麼回事,帖主怎麼不更新了?是不是事情沒成?】
【吹牛逼呢吧?我看就是他自己意淫的,騙關注的吧?】
【就知道你不行!】
最後一句實打實的擊中了帖主的痛處。
劉梓軒爸爸幾乎秒回:?ú?
【說誰不行呢?對付這個小娘們,我還能不行?等著吧你!】
我繼續使用激將法,【空口無憑!】
【不瞞兄弟們說,勝券在握,原本想稍作休息,既然你這麼期待,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
半分鐘後,我的手機響起來。
「喂,張老師嗎?」
劉梓軒爸爸的語氣輕蔑,沒等我開口就直接提出要求,「明天給我兒子劉梓軒調個位!」
那語言儼然就是一副命令。
之前他就曾向我提出過要給他兒子調位的要求。
當初我為了公平起見,都是按照身高給孩子們排位,並且每周都會變動位置。
劉梓軒是班裡男孩子最高的一個,所以理應坐在最後一排。
可他爸爸卻說劉梓軒從小就沒受過這樣的委屈,在家裡吃飯都是坐在主位上。
家裡面為了凸顯劉梓軒的地位,爺爺奶奶更是重金打造了一把鑲嵌著兩條龍的木雕椅子,特意塗上金黃色,那氣勢和古代的皇太子也沒什麼兩樣。
眾星捧月的孩子突然被放在了最後一排,哪裡受得了?
可他忘了除了他們家劉梓軒,這班裡哪一位同學不是家裡的寶貝?
我再次重申,「梓軒爸爸,這件事情已經跟你交流過了,我沒有辦法把劉梓軒放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上。」
「那樣後面同學的視線就會被遮擋住。」
「擋住就擋住唄,他們配跟我兒子比嗎?」
「我兒子兩歲就被背古詩,要是因為你耽誤了我兒子開智,將來考不上清華北大,這個責任你擔得起嗎?」
劉梓軒的爸爸說著又講起歪理來。
「梓軒爸爸?ū??,這件事恕我不能答應您。」
劉梓軒的爸爸徹底失去了耐心。
索性也不裝了。
「不就是嫌上次送的東西少嗎?這次不一樣了,給你準備了一份大禮。」
我知道該來的,來了。
我耐著性子,「我們有規定,不允許收家長的東西。」
「收不收不是你說了算。」
他小聲嘟嚕了一句,透著得意的意味。
緊接著劉梓軒的爸爸直接攤牌一般,「張老師,你今天收了我家兒子送你的一條金鍊子,這東西都收了,不給辦點事總是說不過去的吧?」
「梓軒爸爸,你什麼意思?什麼金鍊子?」
「一條十克的金鍊子,現在金價一千多,這可是實打實的一萬塊錢,你收了家長東西這事就坐實了,張老師,私自收受賄賂這事,要是告到教育局去,我想你的職業生涯也就斷送了吧?」
「梓軒爸爸,你說得是真的嗎?」
我的語氣焦急。
「當然是真的,不信你打開包看看?」
「你確定那金鍊子一萬多?」
「我這還有發票呢。」
「我正發愁呢!」
劉梓軒爸爸在電話那頭髮出一聲冷笑。
「不用發愁張老師,我也沒什麼別的要求,都是為了孩子,你對我兒子好,我自然不會找你的事。」
「明天先給我兒子調好位,再給我兒子弄個班長噹噹,我兒子就得從小當官才行,班裡哪個孩子要是敢不聽他的,你得多批評,不能讓我兒子在學校有半點不舒服,要是讓我知道他在學校不高興了,我也會不高興的,說不定哪天就去教育局舉報你收受賄賂的事了!」
等到劉梓軒的爸爸滔滔不絕的把這些全都說完之後,我淡定地告訴他。
「我是發愁,可我愁的不是這事。」
6
「劉梓軒爸爸,就辛苦你和警察說吧?」
「警……警察?說……說什麼?」
「剛才我的包不小心丟了,我報警做了筆錄,一一跟警察記錄了包裡面的東西,並且按了手印,這都是要承擔法律責任的,可警察說我包裡面的東西價值不足以立案,東西雖然不值錢,卻對我很重要,正巧你給我打來電話,說裡面有條金鍊子價值不菲,這就足夠立案了。」
「什……什麼?」
電話里劉梓軒的爸爸一時語塞,竟半天說不出半個字。
當我看到帖子的一瞬間,我想我必須要證明自己對劉梓軒往我包里放東西這事是一無所知的。
可如果劉梓軒和他爸爸一口咬定是我收下了東西,辦公室里又沒有監控,我的確有口難辨。
所以我必須找一個中間人證明我對於這件事並不知情。
而警察則是最好的選擇。
我對我所口述的內容都將承擔法律責任,我想沒有人會敢輕易的去欺騙警察。
警察接過電話對著劉梓軒爸爸詢問道,「你確定將一條金鍊子放入到報警人的包裡面了嗎?」
「不是我放的,是她自己放的。」
我對著電話冤枉地喊著,「我要是知道裡面有這麼貴重的東西,怎麼會不告訴警察?那可是犯罪的啊,再說,我要是知道,剛才又怎麼敢問你,我這不是把自己賣了,告訴警察我收受家長的貴重禮物嗎?這可是教師十不准裡面明令禁止的,我怎麼會這麼傻,自己舉報自己呢?」
警察看著我,點了點頭。
「如果你確定往報警人包中放了東西,請來公安局一趟,這個數額足以立案了。」
「我沒送,我……我記錯了!」
說完劉梓軒的爸爸就將電話掛斷了。
警察再打回去的時候,對方已經不接聽了。
警察出於謹慎,調取了我從學校出來沿路所有的監控。
最終在夜市的攤位上發現了我的包。
我的包被我經常光顧的夫妻倆收了起來。
「你可來了,剛才你吃完飯拿著手機就走了,把包遺落在這裡了,幸好我老伴看到給你收起來了,快看看,沒丟東西吧?」
我直接將包遞給了警察,「您幫我看看吧?」
警察在裡面掏出了那條金鍊子。
「還真有。」
為了進一步給自己清白,我對警察提出,
「警察同志,麻煩您去學校調取一下監控吧?」
我和劉梓軒一定是錯開的,只要能夠證明劉梓軒進入辦公室的時候,我並不在辦公室,就能夠證明劉梓軒並不是親手將金鍊子交到我手中的。
我想我的嫌疑就能夠被洗脫。
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辦公室走廊外面的監控竟然壞了!
信息處的馮老師一臉為難的看向我,「不好意思張老師,巧了,這幾天監控突然壞???掉了。」
可這才學期剛開始,前幾天我才剛看到群里說已經將全校的監控在開學前全都維修好了。
才幾天,怎麼會突然又壞了?
而好巧不巧的是全校的監控唯獨我們辦公室走廊的壞掉了!
我有些狐疑地望向信息處的馮老師。
7
因為缺少了一段監控無法證明我和劉梓軒是錯開進入辦公室的。
當晚回到家,我打開了那條帖子。
劉梓軒的爸爸恐怕也是受到了一些打擊。
最新的帖子更新里滿是沮喪。
【兄弟們,這小娘們竟然報警了!】
【報警的時候說她包里沒有那條金鍊子,這樣一來她就成功把自己摘出去,成了不知情者了。】
當初給他主意的人發了一條回復引起了我的懷疑。
【可她也無法證明她沒有收你兒子的東西,你只要咬死是她找你索要的,這事還是跑不了!】
我看著那條回復心生懷疑,他怎麼會知道無法證明?
他是誰?
這人會是我的仇人嗎?
我努力回想著我是否和誰結仇。
隱隱約約之中我怎麼感覺那個給他回復的人,好似就是我現實生活中認識的人。
這種恐懼感瞬間讓我周身染起了一股冷意。
就在我疑惑的時候,那個人又回復了一條。
【私信我,給你點好東西!】
那個人要給劉梓軒的爸爸什麼?
我怎麼感覺那個人似乎比劉梓軒的爸爸還要著急!
第二天我決定將這件事彙報給校長。
我拿著報警回執走進校長辦公室。
誰成想我還沒開口,校長卻先沖我拍起了桌子。
「張靜如,你怎麼回事?我真沒想到你還這麼多歪心思呢!」
我不明所以地看向校長。
「發生什麼事了校長?」
「你還好意思問發生什麼事了?」
校長直接扔出手機讓我看,有人將我直接發在了網上。
說我收受家長賄賂,還故意將包遺落在常去的地攤上,隨後再將包拿回,以逃避責任。
「好一個聲東擊西啊!受賄這事都被你玩出花樣來了!」
我一張一張圖片點開,那是我數次光顧那家地攤的照片,照片里的我對夫妻兩人滿目微笑,看起來很熟悉的樣子。
「現在輿論很厲害,都說我們的老師沒素質,心眼子全都用在了貪污受賄上!家長那邊反應很強烈,對我們學校的影響也很惡劣!」
我拿出報警回執,「校長,我因為這件事已經報警了,證明我不知道這件事,這事純粹就是家長的誣陷!」
校長只瞥了一眼我手裡面的報警回執,不以為然,「這東西能證明什麼?你能用這東西堵住家長的嘴嗎?」
「現在我需要你做的就是認下這件事,和家長好好承認錯誤,說自己年輕犯了錯,學校也會出面承認對教師的管理不夠嚴,這樣先把輿論壓下去,給家長一個交代。」
「至於你,五年之內不准評優評先,去校你之前的職稱晉升。」
「什麼?」
「憑什麼?」
我不解地看向校長,「我沒有做過的事情為什麼要承認!」
校長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無奈,「張靜如,你就是年輕氣盛,沒遭受過社會的毒打!」
「可你讓我承認沒做過的事情,這事本身就是錯的!」
「什麼是錯,什麼是對?你以為有幾個人在意真相,他們想要的是什麼你就給什麼,這才是正確的解決問題的方式方法,而不是去和家長爭論對錯,有些事說不清的!」
所以老師的死活,校長根本不在意,他所在意的只有將輿論平息,將事情的影響降到最低。
現在的學生可以隨意地辱罵老師,老師如果還嘴還手,那必定掀起風浪,而面對這種情況,老師能做的只有忍氣吞聲。
面對社會的質疑,學校竟也選擇袖手旁觀,讓老師認下那些本不存在的事情。
跪著教書,跪著做人,這樣的老師,又怎麼能培養出頂天立地的學生?
我不敢苟同。
我搖搖頭,黑眸里滿是篤定,這一次,我決不妥協。
「我只承認做過的事!」
「反了你了!我還管不了你了?」
我們 90 後,沒有 80 後的顧全大局,也沒有 00 後那般的個性鮮明。
可我們也有著屬於自己的堅韌不屈。
畢竟我們也不是隨隨便便長大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