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長的奇葩投訴完整後續

話說完，我剛要走，就被教導主任叫住了。

「祁老師！」

教導主任，一個年過四十，不久前剛跟我一起被造了黃謠的中年男人。

此時，他的臉色比校長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我禮貌發問：「主任，您還有什麼事兒要交待嗎？」

主任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憋了回去，只擺擺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他不說，那我可就說了啊。

「主任，剛好我這幾天想請個假，趁現在大家都在，您要不給我批個假？」

教導主任傻了眼，他看看我，又看看校長。

最終還是校長發了話。

「祁老師，就算不帶九班了，你目前也擔任著高三三個班的語文老師，怎麼能在這種要緊時候請假呢！」

就知道。

我假笑一下，沒再多說什麼，轉身走出了校長辦公室。

剛出門，校長苦悶的聲音從門縫兒飄了出來：

「我是真沒想到，就一個家長投訴的小事兒，居然能鬧到現在這個地步，這可怎麼辦啊！」

然後就是教導主任的聲音：

「校長……你是真不知道那個唯一沒有進步的學生，馮小安嗎？她們班不少學生都被她霸凌過……之前有幾屆的老師想管，都被馮小安不知哪裡請的大哥，給威脅警告過……」

「祁老師是這麼多老師里，唯一不怕馮小安的……如果沒有祁老師壓著，那個班級就不是成績進步不進步的問題了，是出不出人命的問題了……」

「啊？你怎麼不早說！？」

「沒想到啊……馮小安看著挺乖的啊……」

我冷笑一聲，把門關嚴實。

沒想到，沒想到，你沒想到的事兒多了去了。

我邊走邊一個白眼翻上天花板。

馮小安媽媽咬死了必須換我，可從昨晚其它家長和她對噴，以及今早學生反映看來，班裡絕大多數學生和家長，絕對不願把我這個有分是真能提，還壓得住場子的班主任換掉。

瞧著吧，等學校通知下來，這事兒可還有的鬧呢。

07

馮小安媽媽是昨天來的。

學校通知是今天下的。

校長也是會耍小聰明的，居然把這活兒塞給了之前帶九班數學課的陳老師。

陳老師今年整六十歲，是早該退休的年紀，奈何才退了沒幾年，校長就又晨練小公園堵，又接送孫子路上追，硬是把人給返聘回來了。

可陳老師回來時就放了話，帶課可以，絕對不當班主任，校長當時答應的好好的。

結果還沒倆月呢，就把自己拍著胸脯做出的保證當屁放了。

當了一輩子數學老師的陳老師那能是好脾氣嗎？

通知時第一節課前下達的，陳老師是下課鈴還沒響完就坐到校長辦公室的。

哦，還帶著我這個大冤種。

陳老師開門見山。

「校長，這班主任我當不了。」

校長一副快頭禿的樣子：「陳老師，您是有幾十年教育經驗的老教師，退休前帶了不下二十屆畢業班，學校要說誰帶畢業班經驗最豐富，您說第二那都沒人敢說第一。」

陳老師不接他拍出的馬屁，繃著臉擺出上課時的嚴肅表情。

「不用給我戴高帽，校長，我回來之前你可是跟我兒子兒媳婦答應的好好的，肯定不會再讓我當班主任。」

「而且，我現在這個身體情況你是知道的，去年冬天才做了心臟搭橋手術，實在擔不了畢業班班主任這樣的重擔。」

「而且，你們班上的那個馮小安，我可不敢管，我可不想早早入土。」

校長訕笑著想繼續勸些什麼。

陳老師一擺手道：「班主任是不可能當班主任的，你如果想趕鴨子上架，那我現在就回家帶孫子。」

眼見對方是勸不動了，校長只能先口頭撤銷了這個下達還沒一小時的決定。

目的達到，老太太冷哼一聲站起來就走。

我本想跟著陳老師一起走，結果才站起來，就又被校長給叫住了。

「祁老師留一下。」

我站在原地回頭看向他，校長笑著手心朝下壓了壓。

「來來，祁老師你先做，咱們再聊聊九班這個事兒。」

校長搓著手，表情尷尬：「還有那個馮小安……」

我既不想跟他聊九班，更不想聊馮小安，只說：「校長，九班跟我可已經沒關係了，您與其跟我說些有的沒的，不如抓緊時間給九班選個合適的班主任，不然馮小安家長怕是真要鬧到教育局去了。」

想起之前某些經歷，我戲謔道：「哦對，這個班主任記得還得抗揍，萬一馮小安請社會上什麼大哥來，那可就不好了……」

校長：「……」

對峙片刻，校長到底還是認輸放我走了。

這之後，校長又一連串找了好幾個畢業班老師徵求意見，意料之中被所有老師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拒絕了個乾脆。

畢竟，馮小安在的班，沒幾個老師敢管。

實在無計可施的校長，只能掉頭去高一高二的班主任里接著挑。

08

就這麼扒拉了整整一禮拜，最終勉強挑出個還算合適的趕緊提了上來。

小道消息。

對方也去校長那兒鬧了，可惜他一來不是老資歷，二也不頭鐵。

最後鎩羽而歸，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走馬上任。

而我則頂替對方的空缺，時隔三年，再次站在了高一的講台上。

正當校長以為，這場換老師風波，會就此得到圓滿落幕時。

早在第一次接到換班主任通知時就已經怨氣衝天的九班其它家長，終於炸了。

當天就有幾個家長代表找來了學校。

可不知道校長是怎麼說的，對方氣勢洶洶而來，走的時候罵得一個比一個難聽。

如果馮小安是個安分孩子，這事兒估計也就到此為止了。

可架不住她是個校園霸凌慣犯吶，那就沒這麼容易能輕易了結。

當然，她是霸凌慣犯這件事，還是我高三當了九班班主任後親眼見識了一次，才得以知曉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過去的短短兩年間，光我們班，被馮小安霸凌過的學生，居然多達十九人。

鑒於當時沒能聯繫到馮小安家長，校長又總是和稀泥的態度，我只能暫時按耐下來，只囑咐所有被馮小安欺負過的學生把證據留存下來，並做出保證。

也就是在我得知馮小安是霸凌慣犯之後，只要她在學校，我就會時時刻刻盯牢她，還會在班會期間，反覆跟其他學生強調遭遇校園霸凌必須做出有力回擊，必要時還可以拿起法律武器保護自己。

直到這次馮小安媽媽主動出現，還鬧出了這場換老師的風波。

9

晚上回到家，我打開微信，點進一個名為【高三（9）班家長群②】的微信群。

是的沒錯，我和九班家長還有一個除了馮小安媽媽之外的家長群。

跟另一個整天安靜的家長群不同，這個明顯熱鬧得多。

【這個校長可真有意思，居然說什麼換老師已是定局，就算我們再不滿意，也已經沒辦法改變了！就無語！】

【呵，要不是就會和稀泥，學校怎麼會發生那麼多霸凌事件】

【我真服了，他這個校長能幹干，不能幹趕緊滾蛋好吧！】

【說起來，自從祁老師被調走後，那個馮小安好像又故態復萌了！@肖霖霖媽媽】

【？展開說說】

【就我家姑娘，昨天下晚自習回來跟我說，那個馮小安又開始找肖霖霖麻煩了，還說現在沒有祁老師給她撐腰了，讓她以後小心點！】

【嘖嘖嘖，估計是還記恨之前被祁老師在禮堂抓現行那個事兒呢！】

【肖霖霖媽媽：呵呵！她以為我家霖霖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嗎？她再敢來欺負試試！】

肖霖霖是被馮小安經常霸凌的學生之一，也是我兩個月之前入職後，解決的第一個霸凌事情。

自從從我這裡，得知自己女兒遭遇校園霸凌後，肖霖霖父母就送她去學散打了。

下一秒，肖霖霖媽媽忽然艾特我了。

【肖霖霖媽媽：@祁雅祁老師，我跟霖霖爸爸已經和霖霖商量好了，那個馮小安如果再敢對她怎麼樣，就讓霖霖去跳樓！看學校還怎麼大事化小！】

12

知道你很氣，但你先彆氣！

【我：？？？】

【我：@肖霖霖媽媽我知道你們對於肖霖霖被欺負肯定很生氣，但千萬不能衝動啊！】

【我：這種行為太過危險，一不小心就會釀成不可挽回的後悔！你們一定要冷靜！】

【肖霖霖媽媽：不不不，祁老師你誤會了，也怪我沒說清楚】

【肖霖霖媽媽：是假裝跳樓，假裝！】

看到這兩個字，我才稍稍放下了些心，但依舊不贊同他們這個辦法。

【我：就算是假跳，也有可能發生任何大家都無法預料的意外情況，我個人還是覺得不能讓孩子冒這個險。】

【肖霖霖媽媽：實不相瞞祁老師，這個主意是霖霖自己提出來的】

【我：那更不能由著孩子胡來了啊！】

【肖霖霖媽媽：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但霖霖跟我說，她是非常幸運才能在真正挨打之前被您救了，可其他被馮小安欺負過的學生卻沒有這個運氣，霖霖告訴我，除了平時被欺負的學生之外，學校之前其實還有一個被針對得特別厲害的小孩，被馮小安她們那伙人扒衣服、扇耳光、故意毆打，不僅如此，還威脅那孩子不能告狀，不然就連那孩子的家長一起收拾。】

【肖霖霖媽媽：霖霖跟我說，那小孩兒媽媽走得早，爸爸又是個殘疾人，馮小安她們就是瞅准了那孩子不敢反抗才這麼欺負人。】

【肖霖霖媽媽：霖霖說，其實早在上次被您救了之後，她就也很想像您一樣，做些什麼事情來幫助那些被馮小安欺負了，卻一直因為各種各樣原因無法聲張的孩子，我和她爸爸起初確實很猶豫，可孩子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我們做家長的難道還有不答應的道理嗎？】

【肖霖霖媽媽：祁老師，我真的特別感謝您，霖霖之所以能有現在的勇氣，除了您救下她那次，更多的還是因為您在日常授課中，會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告訴班裡孩子，無論遇到什麼困難挫折都不能被輕易打敗，要永遠都有敢於反抗的決心和勇氣。】

看著對方發來的大段大段的消息。

我手指懸在輸入框上方，卻不知道此時此刻面對這些話該說些什麼。

很快，群里其它家長也出現了。

【對啊祁老師，我們都也別感謝您！】

【對對對，孩子們在您手裡，不止成績有了特別大的進步，品德都被您教導的特別好！最重要的是他們明白了馮小安其實沒什麼好怕的，就算被欺負也能勇敢反抗！】

【上回去學校找那個廢物校長的時候，要不是怕給您惹麻煩，我們差點兒都跟他動手了！】

【祁老師，雖然之前一直沒說過，但我們當家長的，真的覺得特別幸運能遇到您這麼好的老師！】

【說出來不怕大家笑話，現在在我閨女心目中，我和她媽都得往後稍稍，祁老師才是第一名！】

【嗐，我家也是！】

【誰家又不是呢，上回問了一嘴，孩子爸爸差點 emo 了】

【哈哈哈！原來大家都一樣啊！】

【肖霖霖媽媽：所以@祁雅祁老師，請您放心，也請您相信，身為霖霖的父母，我們肯定也是做了萬全的考慮，才會答應孩子這個提議的。】

其它家長也飛快在群里表態。

【我家孩子行！】

【一個不夠咱們就全班孩子都上！我就不信這麼多孩子跳樓，那狗逼校長還敢說什麼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我家孩子也行啊，他打小就瓷實，小時候有一回從三樓掉下來都沒事兒！】

家長們群情激動，活像下一秒就要讓自家孩子排隊上教學樓天台似的。

13

事實證明，我不是諸葛亮，也做不到舌戰群儒而勝。

聊到最後也只能趕架子上架的同意了這個家長們已經制定好的行動方針。

本以為。

馮小安就是再猖狂，也不能剛換老師就立馬肆無忌憚欺負人。

結果我還是小瞧她了。

新老師走馬上任第三天，馮小安居然就開始了。

還恰巧被我看了個正著。

這個新老師，明顯沒有我那麼強勢，哪怕都親眼看到馮小安在樓道堵人了，還只是輕飄飄批評兩句就放過了她。

而被馮小安堵在樓道拐角的人，好巧不巧，正是肖霖霖。

新老師走後，馮小安神情晦暗地朝我看了過來，眼中帶著再明顯不過的忌憚和怨憤。

「看吧，不是所有老師都像你那麼愛管閒事的。」

雖然表面看著囂張，但估計還記著我之前對她的幾次收拾，馮小安動作到底收斂了些，不再那麼張牙舞爪。

她那個小團體的另外幾個學生，也一改之前面對新老師時的耀武揚威，只陰沉沉將我盯住。

我本想上前阻止。

無論我如今是不是九班班主任，作為老師，阻止校園霸凌都是我的職責所在。

然而，肖霖霖卻用眼神制止了我。

隨即我想起昨晚肖霖霖媽媽說的那些話。

但我依舊猶豫，馮小安不耐煩地「嘖」了聲，而後好像她真和肖霖霖關係有多好似的，將後者往前一拽，抬手摟住了對方的肩膀。

旋即，她先是沖我嘲諷一笑，接著又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肖霖霖的臉，語帶威脅道。

「瞧祁老師多擔心你啊，來肖霖霖，你自己跟她說，需不需要她幫忙。」

此時的樓道里，其他人要麼站得遠遠的看熱鬧，要麼就選擇眼不見為凈。

肖霖霖抬起一直垂著的頭，隔著幾米遠的距離遙遙望向我。

沉默片刻後，她忽的粲然一笑。

「祁老師，我真的沒事，您就先去忙吧。」

馮小安當即鬆了口氣，一臉「你瞧我說什麼來著」的表情看向我：「老師，現在你總該相信，我真的沒有欺負她了吧？」

肖霖霖態度那樣堅決，我緩緩吐出一口氣，最終決定尊重她的選擇。

14

第二天下午。

我才睡醒午覺，就被身後像是有鬼攆一樣的教導主任，話都來不及說就拽我去了校長辦公室。

才進門，就看到臉黑得更墨水有的一比，坐在沙發上的肖霖霖父母。

以及站在兩人身後，是手足無措的九班新班主任。

猜到應該是肖霖霖已經實施了那個計劃，我原地冷靜下來。

看見我進門，校長立刻用看「救世主」的眼神看向我。

「祁老師！祁老師你可算來了！」

我茫然上前，疑惑開口：「校長，這是……出什麼事了嗎？」

校長滿臉地悔不當初：「你們班肖霖霖同學不見了！上午還好好在教室上課，下午第一節課就沒出現了！全校到處都找了，哪裡都沒找到啊！你、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想想她可能會去什麼地方！」

不見了？

這個環節他們可沒提前跟我說啊。

神經一緊，我頓時朝肖霖霖父母看去，肖霖霖媽媽立馬不著痕跡給我遞來個「安心」的眼神。

緊繃的神經又瞬間放鬆下來。

我嗤笑一聲提醒校長：「校長，我現在跟九班可沒一點關係了，這話你該問李老師。」

李老師，就是那位心不甘情不願被校長調去九班，哪怕親眼目睹馮小安的霸凌行為，也出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選擇了視而不見。

聽到我這話，李老師身體猛地一顫。

肖霖霖媽媽瞬間爆發。

「問他？問他能問出來什麼！自從帶了九班，他有一天做好九班班主任的工作嗎？！平時不在群里露面就算了，我當他是不愛說話，可不能我們家長私聊找他溝通孩子學習情況，也一副愛答不理的態度！」

「是，九班風氣不好、名聲不好，誰被臨時調過去都會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