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婚後五個月,我收到沈池的消息:
【夏晚照,奶油丟了。】
奶油是結婚那年沈池總不回家,我買了陪自己的小貓。
只是,離婚時,奶油選了沈池。
我和沈池站在兩邊,把奶油放在中間。
奶油不帶一絲猶豫奔向對面。
沈池抱著奶油離開:
「夏晚照,你看,連奶油都不會選你。」
是呀,都不會選我。
我敲了很多字又刪除,最後變成:
【我們已經離婚了,這種事別來找我。】
沈池問我:【不要奶油了嗎?】
我回答:【不要了。】
許久,沈池又發來消息:
【不要奶油,也不要我了嗎?】
不要了。
1
同意離婚之前,沈池已經三個月沒回過這棟別墅。
但他的消息還是會斷斷續續傳到我耳里。
通過娛樂記者的爆料。
畢竟沈小少爺和不同的娛樂圈女星花邊新聞換著花樣傳。
很難不知道。
消息太多,都有些難去判斷真假。
但我能確定的是,沈池在報復我。
報復他的聯姻對象,打斷了他對自由的追求,更將他的心上人逼得遠嫁他鄉。
沈老爺子礙於與我家的生意往來,不好對我說什麼。
但我爸總打電話來。
一開口,就是劈頭蓋臉的罵:
「我怎麼生出你這麼個廢物女兒,連自己的男人都管不好。」
我想了想。
很認真地告訴我爸。
「可能是遺傳,我媽當年不是也沒管好你嗎?
「不然,也不能弄出一個只比我小三個月的同父異母的小畜生妹妹。」
電話對面爆發我爸的怒罵。
緊接著,還有瓷器摔碎的聲音。
罵來罵去,無非就是「你這個不孝女」、「你心裡到底有沒有我這個爹」、「你就只認你那早死的媽」等廢話。
毫無意義。
我掛斷電話,有些疲倦地閉上眼。
我揉著太陽穴,試圖緩解。
腦海里卻不自覺想起今日娛樂頭條里的消息:
【沈家小少爺深夜密會當紅小花。小花曬鑽戒,疑似好事將近。】
帖子裡放著小花的照片。
眉眼彎彎。
到處都是我那該死的同父異母的妹妹的影子。
換句話說。
也是沈池求而不得的心上人的影子。
八分像的替身。
怪不得沈池連當年重金拍下、放在保險柜最深處的鑽戒都送給了她。
我重新找到那條帖子。
帖子的評論區一片祝福:
【恭喜阮阮,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磕到了。】
【我們阮阮馬上要嫁進豪門!】
有人反駁:【豪門?做夢呢?人家只是拿你的偶像當金絲雀。】
被粉絲懟了回去:【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鑽戒對於一個女人的意義?】
鑽戒嗎?
我也有。
只不過是沈池助理準備的。
很大,也很奢華。
對得起沈家少夫人的身份。
但僅僅是對得起沈家少夫人的身份。
在只有親人的婚禮上,被沈池敷衍地套在我左手無名指。
評論區還在爭執。
我不免看到那句:
【人只會為心愛之人認真挑選戒指。】
我並不是第一天知道沈池不愛我。
但還是,在這個深夜失了眠。
手機里的時間一點點跳到凌晨三點。
夜色濃郁,萬籟靜寂。
將我淹沒在無盡的孤寂裡面。
2
四點未到,門外的奶油開始跑酷。
不知道撞倒了什麼。
在深夜鬧哄哄的亂。
我下床,想將它抱進貓窩。
奶油突然反抗,伸出爪子,在我手上留下幾道血印。
我一鬆手,奶油一溜煙躲進沈池的房間。
那是沈池不允許我踏入的禁地。
奶油知道。
所以它不想給我碰的時候,就會溜進沈池的房間躲我。
我站在沈池的門口許久。
終究沒進去。
最後,一個人下樓去客廳找了碘伏和棉簽。
處理好傷口。
奶油依舊沒出來。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看著天色一點點亮起。
夜盡天明,沈池給我打了電話:
「夏晚照,到底要怎麼樣你才會同意離婚?」
沒有一絲溫情。
五年來,一向如此。
我突然有些厭倦。
厭倦一直的等待,厭倦長久的求全。
厭倦挫敗。
我和沈池之間永遠不會有溫情。
與其綁在一起痛苦,不如我及時抽身。
我抬頭,望向那扇永遠不會對我敞開的門,告訴沈池:
「你回來,我告訴你。」
3
沈池似是怕我反悔,不到半小時就趕了回來。
他一進門,徑直走向離我最遠的沙發。
不帶感情地開口:
「說吧,你的條件。」
我已經三個月沒見過沈池了。
他依舊英俊帥氣。
符合廣大少女夢中情人的標準。
我曾經也想同他說情話,被嘲諷了幾次異想天開。
便歇了這份心。
到頭來,只剩冷冰冰的利益切割。
我提的要求苛刻,反變成了沈池開始猶豫。
他猶豫得太久,餓得我胃裡有些難受。
我從冰箱裡找到麵包自顧自啃,還順便提醒沈池:
「這次你要是不同意,說不定我就反悔了。」
沈池有一瞬怔愣。
最後,他還是攥緊拳頭答應了我的請求。
——我讓他保證不能娶蘇阮阮,或者,給我他手裡一半的沈家股份。
沈池選擇了前者。
蘇阮阮,就是那個娛樂圈小花。
之前,不知道她從哪裡弄到我的手機號碼,給我發了一條挑釁簡訊。
【沈太太,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這話,我爸的小三也和我媽說過。
我討厭這句話。
也討厭她們。
4
財產分割得很快。
我爸沒給過我什麼東西,這些幾乎都是沈家的。
我沒打算要。
唯一讓我們產生分歧的,是奶油。
奶油是我嫁進沈家後,一個人接受不了那麼孤寂的大屋子,給自己買的布偶貓。
養得圓滾滾的。
雖然沒那麼親近我,但總歸是陪伴了我許多個日夜。
有時候看著他,便覺得心裡有一片柔軟。
我想帶走奶油。
可沈池說:
「奶油算夫妻共同財產。」
沈池骨節分明的手放在大理石桌上,指尖叩動。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語氣裡帶著些不懷好意。
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樣。
我知道,這是沈池在報復。
他在報復我讓他做選擇,選擇蘇阮阮還是沈家股份。
他被迫放棄了蘇阮阮。
他不甘心。
自然,不會讓我好過。
沈池要讓我也體會失去心愛之物的感覺。
我沒忍住,跟他爆發爭執。
吵到最後,我問沈池:
「為什麼連我最後的慰藉也不肯放過?」
沈池扯起嘴角,像在笑。
但眼裡沒有一絲笑意:
「當年你算計我,嫁進沈家時,我就警告過你:
「這場婚姻里,你什麼都得不到!」
我解釋過很多次。
下藥是我爸的主意,我也是受害者。
即使找來證據,沈池依舊不信。
他總覺得是我爸在替我背鍋。
是我給他下了藥,又找來媒體,差點曝光我和他春風一度,讓他不得不娶了我。
誰叫我從小就喜歡他,像個小尾巴一樣追著他。
為了嫁給他而下藥,於情於理,都說得通。
愛好像成為原罪,叫我百口莫辯。
我有些泄氣,突然不想再和沈池爭執。
我同意了沈池的建議。
我親手把奶油放在我們中間。
然後,我和沈池各自站在自己的門口。
手撫過奶油的毛時,我在內心禱告。
選我。
自從我媽死後,我很少有隻屬於我的東西。
奶油是我買的。
沈池沒有管過它。
我理所應當地把奶油當做自己為數不多的私有物。
我希望它,選我。
只選我。
可是,奶油不帶一絲猶豫奔向沈池。
沈池蹲下,抱起奶油。
臨走,沈池也不忘嘲諷:
「夏晚照,你看,連奶油都不會選你。」
這不是沈池說過最難聽的話。
沈池逼我離婚時,更難聽的都說過了。
畢竟他對我,沒有愛。
我有過。
但是在長久的痛苦中……
消磨殆盡。
沈池早就忘了小時候的承諾。
我該走了。
不要奶油,不要沈池,也不要那個不像家的家。
5
當年的沈池對我有所防備,我們簽過婚前協議。
沈家的東西我分不走。
我爸知道我偷偷離婚,停了我所有的卡。
剩下的錢,只夠我在二環的老小區租一個很小的兩室一廳。
每次進小區,要穿過長長的小路。
到了晚上,只有昏暗的路燈照著。
小區里,有個男人經常來接自己下晚班的女友。
男人身後,跟了只豹貓。
豹貓抬頭挺胸,搖著尾巴迎接自己的女主人。
我提著從超市買回來的打折商品路過,總會看到。
小區里有一隻被遺棄的玳瑁貓,也艷羨地看著。
它有次大著膽子湊過去。
被豹貓哈氣。
玳瑁貓想還手。
被男主人重重踢了一腳。
「滾,早就不要的東西,還過來幹什麼?」
玳瑁貓慘叫一聲,鑽進路邊的車底,不敢出來。
他們走了,玳瑁貓還在車底。
它沒有聲音,只是無聲地在車底委屈。
「你也沒有人要嗎,小玳瑁?」
玳瑁貓沒有回答我。
我拿出熟蝦,放在車旁邊。
玳瑁貓依舊沒敢出來。
我彎下腰,撞上一雙悲傷的眸子。
那天,玳瑁貓一直沒有出來。
而我在夢裡,夢到了一雙同樣悲傷的眼睛。
我夢到六歲那年。
那時,我還不知道絕症意味著什麼。
只是眼睜睜看著媽媽在病床上一點點瘦了下去。
我擔心地問。
媽媽總捏著我的臉回答:
「是媽媽太胖了,所以媽媽在減肥。」
可是媽媽已經瘦到皮包骨頭了,還要怎麼瘦呢?
我摸著媽媽凸出來的骨骼,心疼。
媽媽沉寂了下去。
媽媽不說話時,就是在想爸爸。
爸爸不常來。
只有爸爸的助理王叔叔會帶著補品和水果來。
王叔叔告訴媽媽:
「公司很忙,夏總實在走不開。」
王叔叔騙人。
我去公司找過幾次爸爸,爸爸根本不在。
我從公司趕回來,看到一個阿姨,帶著和我一樣大的小女孩。
阿姨說:
「夏太太,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我不懂什麼意思。
但是媽媽哭了。
我衝過去。
一頭撞開了她們,卻沒有撞開媽媽內心的陰霾。
媽媽還是放棄了生命。
葬禮過後,爸爸帶回了那個阿姨和女孩,介紹:
「晚照,這是你的新媽媽和妹妹。
「新媽媽肚子裡還有小弟弟哦。」
我不要新媽媽,也不要弟弟妹妹。
我想搶回自己的爸爸,和小女孩打了起來。
我沒有搶回爸爸。
那天,粗大的手掌落在臉上。
爸爸在罵我。
我聽不清了。
世界嗡鳴。
只剩下一雙流淚的眼睛。
6
第二天出門。
我又看到那隻玳瑁貓。
一瘸一拐地離開。
有人在議論:
「這貓真慘,女主人車禍死後,男主人找了個帶貓的新女友,就把它丟了。」
「誰說不是呢?」
「現在腿也斷了,估計也活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