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既然你能在短時間內化蛇,倒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便留在龍宮做個侍女陪伴太子吧。」
那……也行吧。
「謝龍後。」
9
龍宮的日子很平靜,我每天都陪著敖辛,我倆要麼在海底尋寶,要麼去天上跟著戰神學本事。
偶爾也偷偷摸摸去人間,打打牙祭。
日子一晃,百年便過去了。
敖辛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龍宮將此事提上議程。
借著舉辦宴席的名義,北海邀四海龍女入北海龍宮。
名為宴請,實為選秀。
到了宴請那日,我和敖辛坐在北海無名島的礁石上,看著一條條龍扎進北海。
「哇,這條黑龍好威武!」
「快看快看,那條白龍好俊秀。」
我一邊看一邊感嘆。
「哼!沒有我威武,沒有我俊秀。」
敖辛頭一扭,嘴巴都撅起來了。
見他這樣,我忍俊不禁,兩手扯住他的臉頰,輕輕捏了捏。
「她們都是雌龍,你這是吃哪門子飛醋?」
「敖辛喜歡吃糕點,不喜歡吃醋。」
他一本正經地跟我說道。
「好,一會宴席上有很多糕點,你多吃點。」我摸了摸他的頭。
龍宮百年,我懂了許多,已不再是泥巴灣里不諳世事的小泥鰍了。
我倆當年拜天地,終究只能算玩鬧。
今日,他便要選出他真正的妻了。
思及此,滿腔不舍和難過蔓延。
我第一次靠在他的肩膀上。
聲音輕到像是在跟自己說:
「夫君,這是我最後一次喚你了。」
敖辛像是聽懂了我的意思,一臉不知所措的樣子。
我悄悄拭去眼角的淚,對敖辛說:
「殿下,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你自己先回龍宮吧,我要去為你取一份大禮。」
10
「韶行之山有草焉,葉狀如葵,赤莖白華,食之不愚,故稱不愚仙草。」
前兩天在凡間遊歷時,一位方外仙人曾告訴我這些。
「但同時他也叮囑我,仙草功效顯著,為免影響六界秩序,不可對外宣揚。並且,只有我一人前去韶行山,才能有望取回。」
此行,我便是要為敖辛去取仙草。
從前,我並不覺得敖辛孩童心性有什麼不好。
可此番,北海邀請四海龍女上百位,竟只有半數應邀。
北海其他龍族,更是私下嘲諷敖辛,我知曉是因為什麼。
縱然敖辛不知,我也不願他活在其他人的議論貶低之中。
我希望他能有一個清醒且完整的龍生。
韶行山一途兇險,地火頻發。
不愚仙草周圍更是有螭蛇看守。
雖然大家都是蛇,但我還是希望別碰上它。
畢竟,它可能沒有我溫順。
可惜不出意外,就該出意外了。
剛到山腳下,我便遇上了螭蛇。
「來者何人?」螭蛇發問。
它居然會說話?
我還以為是個憑本能行動的野獸呢。
會說話那就好辦多了。
「在下是北海龍宮侍女,此行是為北海龍太子求取不愚仙草。」
「呵,原來是龍族走狗,滾!」
螭蛇突然發怒,一尾巴把我掃出十里地,韶行山被他加設了結界。
我顫悠悠地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塵土,好在他只是把我打出去,沒傷我性命。
可為何他聽到龍族會這般動怒?
我十分不解。
思來想去,我決定回龍宮從長計議。
心中也猶豫,要不要把這事告訴龍王龍後,讓他們來想解決辦法。
正準備動身回去,那位方外仙人卻又出現了。
11
「姑娘,若你回去喚了龍族前來,這片不愚仙草,必將被螭蛇直接焚燒殆盡啊。」仙人手指韶行山的方向。
「這是為何?螭蛇和龍族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嗎?」居然能積怨到這種程度。
「唉,說來話長,北海龍族曾犯過一個大錯啊。」仙人手捋白須。
「什麼大錯?」
我變出小板凳和瓜子,坐下磕了起來。
仙人說道:「當年,北海龍王在龍後懷孕期間,與螭蛇母親私相授受,卻又嫌棄她蛇族的身份,不肯迎入龍宮,便將母子倆養在外頭。
此事被龍後知曉,龍後攜龍族精兵悍將,將螭蛇母親及其全族當場斬殺,神魂永鎮韶行山下,不得轉世。若不是龍王趕來,恐怕就連幼小的螭蛇也難逃一劫啊。
螭蛇親眼見到母親身死,全族覆滅,自此便和北海龍族結下血海深仇。龍族擔心螭蛇尋仇,便設法將他困於韶行山不得出,這一困便是近千年啊。」
螭蛇也太慘了……
我手裡的瓜子都磕不下去了。
「仙人,如此血海深仇,豈不是死局?」
仙人來回踱步,告訴我說:
「你乃局外之人,機緣巧合身負龍珠,若是以龍珠之力,解開韶行山鎖魂陣,放出螭蛇全族冤魂前去轉生,便是大功德一件。如此一來,螭蛇報恩,贈你一株不愚仙草,也未嘗不可呀。」
啊?我嗎?
「我真的有這個能力,解開龍後設下的鎖魂陣嗎?」
仙人說:「自然可以,你身上的龍珠與龍後同源,氣息相近,是可以打開鎖魂陣的。只是,畢竟你與龍後力量懸殊,強行解陣,必會有所折損啊。」
這我倒是不在意。
「沒關係的,仙人。歸根究底,我這顆龍珠,也算是北海龍族對我的恩惠。如今我替北海龍族還債,也是因果之中的事。」
仙人欣慰地點點頭:「姑娘聰慧豁達,積德行善,日後必會再遇機緣。」
話說完,仙人伸手點了下我的額頭,我腦海中,便出現了解開鎖魂陣的方法。
隨後,仙人隱去了身影。
12
韶行山下,我正準備運轉龍珠,直接解陣,螭蛇卻又出現了。
「我看你是真的想死。」螭蛇聲音陰冷,飽含殺意。
「螭蛇前輩,聽我一言!」
我趕忙解釋。
「螭蛇一族與北海龍族的恩怨,我已知曉。我雖是蛇族,卻身懷龍珠,可助您全族冤魂出陣,去往轉生。」
螭蛇愣住了。
良久,他才嗓音沉重地跟我確認道:
「此話當真?」
我堅定地回復他:「當真,我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解開陣法。此舉不為仙草,只為公道。」
「好。」螭蛇點頭,退到一側。
我運轉龍珠,開始解陣。
韶行山山體龐大,設陣與解陣的消耗巨大。
解陣過程中,我清晰地感受到,我的靈力逐漸被陣法榨得一乾二淨。
到了榨無可榨之時,陣法開始吸收我的生命力,來完成最後的解鎖。
對於我來說,這個過程很是痛苦,就像是餓了十年八年,渾身無力,眼前發黑,連呼吸都困難了。
還好在我失去意識之前,陣法終於解開,一團團光芒衝出韶行山。
我渾身癱軟,昏了過去。
倒地之前,我迷迷糊糊聽到一句:
「多謝。」
13
不知我昏迷了多久,醒來之時,已經是黑夜了。
剛睜開眼,我就被身旁亮著的一束白光吸引了視線。
我定睛望去,是一株草。
葉狀如葵,赤莖白華。
是不愚仙草!
我急忙想撿起來,可這時卻發現自己已經化為原形,成了圓滾滾的一條。
一點術法都使不出來了。
我無奈嘆氣,只能用嘴叼起仙草,往北海龍宮爬去。
來時騰雲,回時滿地爬。
可知我爬得有多艱辛。
老天爺!我爬了整整一年吶!
終於爬回了北海的邊邊。
這一年我不斷嘗試,靈力一直沒有恢復,我成了一條空有靈識的普通蟒蛇。
回程路上遇到了太多危險的事。
原本油光水滑的金黃蛇皮,也變得傷痕累累,粗糙暗淡。
不過沒關係,我馬上就要見到敖辛了。
我一個猛子扎進北海。
半個時辰後,我火急火燎地又爬上岸。
放下仙草,我一個勁嘔水。
海水太齁了。
如今我沒有靈力護體,作為一條普通蟒蛇,我壓根沒法在水下呼吸,最多只能憋氣半個時辰,無法抵達北海龍宮。
便只能在岸邊守株待兔,等碰到有進出龍宮的,再讓他們幫我帶話。
14
好在只等了三天,我便碰上有人要入北海龍宮。
是敖辛的表妹,紅薇。
來自天山龍族的一條紅龍。
我在地上使勁搖尾巴,吸引她的注意力。
終於,她看到了我。
紅薇帶著一眾侍女,從空中緩緩落下,站在我面前。
「何方妖孽?竟敢攔我們少主的去路!」侍女怒喝。
紅薇素手輕抬,制止了侍女。
我剛想告訴她,我是敖辛的侍女。
結果怎麼吐信子,也發不出任何聲音。
是了,我一年多沒嘗試說話,直到剛剛才發現,自己連說話的能力也喪失了。
只能把仙草吐到紅薇面前。
用尾巴尖寫下「不愚仙草,給太子」。
紅薇眉頭微皺,半信半疑地撿起仙草,然後帶著一眾人揚長而去。
我沒有地方可去,便在附近挖個窩,住了下來,等著敖辛來找我。
可是等了好久,敖辛都沒有來。
思念日益瘋長,我重新開始修煉,只為了再見他一面。
15
勤修苦練三年,我終於能聚起少量的靈力,短時間變成人身。
便迫不及待地下了北海,抵達龍宮。
龍宮一片刺目的紅,閃了我的眼。
「這不是殿下以前的侍女嗎?她怎麼回來了?」
路過的蝦兵蟹將看到我,議論紛紛。
「準是知道殿下病好了,又要回頭了唄。」
「嘁,一條蛇,就算殿下沒好,她也配不上,居然還拋棄咱們殿下,可笑。」
「就是說啊,我悄悄告訴你,你可別告訴別人,她以前還跟咱殿下成過親呢,我當年輪值的時候聽到的。」
「居然有這等事?」
議論的氣氛更熱烈了。
我充耳不聞,直接去了敖辛的寢宮。
「泥泥姐?」小珊瑚驚訝地喊道。
我問她:「珊瑚,殿下呢?」
珊瑚一臉驚喜:「真的是你啊,泥泥姐,殿下今日訂婚,如今正在更衣。」
「訂婚……是哪家龍女?」我問道。
珊瑚說:「是天山龍族,紅薇少主。她帶來的不愚仙草,醫好了殿下,龍王龍後當場便賜了婚,今日便是三年前擬定的訂婚吉日了。」
呵呵,她倒是挺會搶功勞的。
「殿下!殿下!」我朝裡面大喊。
珊瑚急忙攔住我。
「泥泥姐稍安勿躁,待我進去通報。」
話音剛落,寢宮門便自動打開了。
「何事喧譁?」
冰冷的聲音從裡面傳出,熟悉又陌生。
我走了進去,「殿下,是我。」
珠光貝椅上的男人,紅袍玉冠,俊朗一如往昔。
只是眼裡的天真不再,只餘一副上位者的審視姿態。
他看向我的那一眼,充滿了冷淡疏離。
「竟是逃奴回來了?」
只聽他這一句,我便渾身發涼。
我想起龍族與螭蛇一族的情仇糾葛。
想起難以跨越的種族鴻溝和偏見。
突然覺得,其實真相如何已不重要了。
畢竟我與他,從來都是雲泥之別。
16
「殿下安好,泥泥便放心了。」
說完我便轉身離去。
我察覺到,人身維持不了多久了。
然而,寢宮門卻猛地一下闔上了。
珊瑚和更衣侍女被隔絕在門外。
「北海龍宮是你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的麼?」冷淡的語調,摻雜了一絲氣憤。
這幾年的艱辛和磨難,瞬間湧上心頭,我頓覺委屈,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敖辛強硬地掰過我的身子,正對著他,我賭氣掙扎之間,靈力用盡,變回原形。
好在,龍宮區域屬於避水之地,我暫時不用擔心被水淹死。
敖辛蹲下身子,把手搭在我的頭上。
片刻,他說道:「怎會如此虛弱?」
還說呢,看著他身上的紅袍我就來氣。
頭一扭,我往房門外爬去。
敖辛正要追上我,卻被侍女攔住腳步。
「殿下,讓奴婢代您去尋吧,您莫要誤了大婚吉時。」
這侍女聲音好熟悉,好似在哪裡聽過。
先不管了,還是找個地方落腳吧。
我往我以前的房間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