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到沈晟棠的面前,仔細打量這個女兒,她到底有我的血脈,眉眼有幾分像我。
但我一看到這張臉,就想到前世在病床痛苦的時候。
「你來幹什麼?」
7
她可能是沒想到我會說出這句話,畢竟二十年前我還在力爭她的撫養權,她估計以為我還很愛她。
但我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只能做到不恨,真的無法再像以前一樣愛她了。
「媽,您這說的是什麼話啊,當姐姐的來弟弟的訂婚宴都不行了嗎?」
宴會還沒散,還有很多親友在看著。
我不想鬧得太難堪,毀了這場訂婚宴,便輕聲對她說:「看也看過了,可以走了吧?你弟弟也不需要你的隨禮。」
沈晟棠面色一變,沒想到我直接開口趕人。
她也不裝了,直接站起來,環視了一圈,大聲開口。
「我今天來也不只是賀喜,更是來向您討要生活費的。大家也都知道,當年我爸我媽離婚之後,她就帶著弟弟走了,整整二十年也沒回來看過我,生活費也沒給過我,你們說,我該不該要這筆費用?」
我看了一圈。周圍的親友都在偷偷吃瓜,尤其是女方親戚。
「沈晟棠,你不要太過分!」
晟睿先忍不住了,他憤怒地開口。
「你之前三番五次找我要錢,我不是都給你了嗎?你還要什麼生活費?我給的就是媽給的。」
三番五次?
我竟不知道她已經找過晟睿了,我竟不知道她居然如此厚臉皮。
「你給的錢是你做弟弟的自願贈予姐姐的,你一個九位數身家的大老闆,給幾百萬就心痛了?要不要這麼小氣?」
她鄙夷地朝我們翻了個白眼。
「我找顧悅要的是撫養費,我長那麼大她都沒給過生活費,你創業她就百萬百萬地給,你訂婚估計她也給了不少彩禮吧,我結婚的時候她可是只給了二十萬嫁妝,她這種做法就是不公平,就是重男輕女!顧悅,你到底給不給生活費?就一句話!」
果然,無論前世今生,她依舊沒有變,眼裡只有錢。
「生活費,沒有,巴掌倒是有!」
我沒忍住,給了她一耳光。
心中的悲痛與悔恨再次湧上心頭,前世患癌的疼痛也猶在眼前,我氣得喘不過氣來。
我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女兒?!
最後一口氣卡在胸口,上不來,我的意識逐漸消散。
8
醒過來的時候,我還有些緩不過神來。
看到趴在病床前的沈晟睿,他眼下的烏青很重。
他可能嚇壞了吧,看到我就那麼暈了。
「媽,你醒了!」
兒媳提著保溫壺,走進病房,一眼看到我,又驚又喜地叫出了聲。
晟睿也醒了,他激動地握著我的手,眼睛裡布滿紅血絲。
「我去叫醫生。」
「誒,你們不用這麼大驚小怪,就是氣急攻心暈了過去罷了,我沒啥事。」
晟睿卻不說話了,他慢慢地紅了眼眶。
我看著他,心裡有點慌。
「媽,不是氣急攻心,你得了……」
他卻講不下去了,聲音哽咽,我受不了他這副模樣,大老爺們沒必要哭哭啼啼的。
「得了什麼?你媽我身體這麼好,兩個月前的體檢還沒毛病呢。」
「癌症。」
這兩個字像是從他的齒縫漏出來的。
我愣了愣,看向天花板,沒想到這一世也是逃不過這樣的命運嗎?
「媽,沒事的,我們能治好的,這家醫院治不了我們就去能治的醫院,我們國家醫學進步這麼快,肯定能治的!」
但好像這一世的命運又有所不同。
這輩子我自己有存款,沒必要開口求人,更何況……
我看著用力握著我的手的沈晟睿,揚起笑容。
這一世,我有這個兒子,他有這份心,即使最後治不好,我也沒有遺憾了。
9
我的癌症發作得很快,不到一星期,我的頭髮就開始掉了。
還整日嘔吐,食不下咽。
再加上我身體的一些基礎病,手術方案遲遲定不下來。
沈晟睿每日都在愁,他的鬢角都有白髮了,但他在我面前始終保持樂觀。
只是他總會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偷偷流淚。
我知道他在害怕,害怕真的失去我。
所以我也很努力,積極配合治療,疼痛難忍的時候也咬緊牙關。
兒媳每天都會給我帶飯,伺候我,哪怕請了護工,夫妻倆都會輪流來守著我。
「佳佳,今天的湯真好喝。」
我躺在病床上,喝著兒媳煲的湯,還不忘誇她幾句。
兒媳笑了笑,但笑意卻不達眼底,深藏眼底的是幾分擔憂。
她又從包里拿出手機,不停地打字。
我有些奇怪,佳佳以前送飯過來都會陪著我說說話,夫妻倆都不會在我眼前玩手機。
更何況,她盯著螢幕看,眼底有怒有憂。
「佳佳,發生了什麼事嗎?」
兒媳眼神恍惚,緊緊拽著手機。
我看著不對勁,伸出手。
她猶豫了很久,還是把手機遞過來了。
10
那是一個視頻,有幾十萬點贊和評論。
出鏡的是沈晟棠。
她用短短五分鐘的視頻控訴我離婚後沒有給她撫養費,說我重男輕女。
評論全都是心疼她的,說什麼重男輕女的人就該去死。
「媽,她在網上發了這個視頻之後,就有人把您和晟睿都人肉出來了,晟睿公司的股價下跌了不少。」
難怪最近晟睿時常皺著眉,欲言又止。
我看著這個視頻,看著她頂著和我有幾分相似的臉在那裡顛倒黑白。
「媽,咱不看了,該去做檢查了。」
兒媳從我手裡奪回手機,醫生說我不能有太大的情緒波動,她怕我又氣急攻心。
做完檢查回來的路上,遇到很多人,有病人,有醫護人員,也有陪同家屬。
他們看到我的臉,都在指指點點。
不少女生更是直接翻了白眼。
「喂,你就是網上說的那個重男輕女的顧大媽?」
有兩個很年輕的女孩經過我身邊,和我錯開身之後又回過頭來,攔在我面前。
網絡就是這樣,有很多人僅憑他們自己看見的、聽見的一面之詞就堅信你是錯的一方。
兩個女孩見我沒有回覆,又掏出手機,對著我拍,邊拍邊說。
「大家看一看啦,就是這個毒婦,重男輕女,離婚後一分錢都沒給女兒花過,都不懂你們這種人的心是怎麼長的?男孩就一定好了嗎?你家裡有皇位要繼承嗎?」
兩個女孩嗓音很大,吸引了不少人,他們圍成一圈,對著我和兒媳指指點點。
「小姑娘,禍從口出。」
「我們有什麼禍,我只是想把你們這種重男輕女的人都曝光出來!都 21 世紀了,這種糟粕不該存在。」
重男輕女不該存在,但不孝不義也不該存在。
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影響了醫護人員的出行,保安過來疏通了一下,我們才得以回到病房。
那兩個女生把今天這個視頻上傳到網上了,又引來一場紛爭。
不少博主發視頻解說。
標題是《放棄女兒撫養權,二十年未給一分錢,是重男輕女嗎?》。
評論區里已經吵翻天了。
我不介意別人的謾罵,也不想回懟。
畢竟有句古話說得好——「狗咬了你一口你還得咬回去嗎?」
如果你咬回去,只會沾染一嘴狗毛。
11
入院的第十天,醫生終於確定下手術的日期和方案。
手術的這天,我提前叫來律師,立了遺囑,我死後,把我所有的身家都贈予慈善機構。
進手術室的前一刻,晟睿一直拽著我的手,他說他害怕見不到我了。
畢竟也算是大手術,再加上我的基礎病,術中會出現什麼情況都未可知。
我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放輕鬆。
這一世,有自己的小事業,有一個不漏風的小馬甲,足矣。
還好,上天到底眷顧了我第二次。
我平安地從手術室中出來了。
術後第三天,我的身體恢復良好,已經可以下床了。
只是,我看著那張傳喚單,到底紅了眼。
沈晟棠把我告了,理由是沒有給撫養費。
她在某個短視頻平台中,通過賣慘和說我不給生活費的事情已經漲了幾十萬粉了。
很多粉絲都讓她去告我,甚至有一些從事法律工作的粉絲願意無償幫她打官司。
所以她在我做手術的那天,一紙訴狀把我告上了法庭。
12
出庭的那天,法庭門口圍了很多人,大部分是二十出頭的女孩子。她們對我大聲斥責。
「如果不愛你的女兒,為什麼要把她生下來呢?」
「重男輕女就該死!」
……
又一次踏上了法庭。
這次我是被告,原告是我的女兒。
沈晟棠以我不給撫養費為由向法官提出要我一次性給夠撫養費。
不出所料,她敗訴了。
當年我和前夫對簿公堂的時候,協議里是說一人帶走一個孩子,彼此之間不需要再給撫養費了。
前夫家庭條件優渥,也不缺我這點撫養費。
所以,她想以我沒給生活費為由起訴我,是不切實際的。
但我心裡存疑,前夫億萬家產,不可能養不起她,以至於讓她來向我索取撫養費。
13
沈晟棠敗訴之後,仍不死心,繼續在短視頻平台上發布視頻,聲稱我賄賂法官。
同時還發出我給沈晟睿花錢的帳單。
又各種賣可憐,說自己怎麼艱難、怎麼困苦,因為沒錢,她甚至連大學都沒上。
她一天發了 n 條視頻指責我,同時賣可憐。
這下好了,網絡輿論徹底偏向她那方了。
她的話引起了一眾深受重男輕女影響的女孩子的同情心。
有些極端的粉絲甚至找到了我家的位置,在我家的門窗上寫下各種惡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