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盒裡的骨灰完整後續

婆婆黑著臉說：?

「是你口口聲聲說要治的，我們這麼大歲數手裡哪有錢！實在不行就賣套房子，總不至於跟我們借吧？！?

他倆你一言我一語，我都差點被唾沫淹死。?

我一本正經地開始忽悠他們：?

「這半年公司需要回籠資金，知禮把房子、車子都抵押出去了，一時半會兒也賣不了。如果你們不借錢，只能把你們住的老房子先賣了！」?

那套房子是十年前我和裴知禮送他們的，價值大約有五百萬。?

婆婆不接話茬，只是嘆了口氣說：?

「我這個兒子沒點好命啊，娶了個會算計的母老虎，還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我苦命的兒子！沒過幾天好日子又成這樣了！」?

結婚這麼多年，婆婆一向看不慣我強勢有主見。?

特別是對我生不齣兒子這件事耿耿於懷。?

我突然想，是不是那個叫孟露的年輕女人，更符合他們老裴家的口味？?

要不然這麼多年，我們一家六口從沒拍過一張全家福。?

反而這個名不正言不順的小三，這麼快就把一家人俘獲了。?

我幽幽一笑：?

「媳婦不好沒關係，他媽好就行！」?

轉頭對面色慘白的裴知禮說。?

「你媽要把房子賣了給你治病，你快謝謝她！」?

婆婆噌地一下站起身來：?

「你放屁！那是我養老的房子，怎麼可能賣？你怎麼不說要我的命啊！?

「哎喲！老天爺！我兒子還沒死呢，兒媳婦就惦記把我趕出去！我們老裴家怎麼娶了這麼惡毒的媳婦？」?

婆婆拍著大腿，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

公公添油加醋道：?

「你個混帳媳婦！以後有啥事不要聯繫我們了，我們歲數大了禁不起折騰！你想咋辦就咋辦吧！」?

我直愣愣地盯著他倆：?

「不賣房子的話……你們的意思是？」?

婆婆沒回答。?

只是徑直找到主治醫生，抹著眼淚對醫生說：?

「我兒子太遭罪了，要不……還是……放棄治療吧！」?

我哽咽著點頭贊同。?

8?

主治醫生望著公婆的背影不解地問我：?

「您也知道，從昨天開始，裴先生眼球已經恢復自主轉動，大腦里的瘀血也吸收得很快，各項指標表明裴先生在迅速好轉！?

「聽今早查房的護士說，裴先生的手指也開始動彈，感覺他有很強的求生意識，為什麼突然要放棄治療？」?

我指了指公婆消失的方向搖了搖頭。?

「放棄治療是他爸媽的意思，我也沒辦法！呼吸機撤了吧！」?

我叫公婆來，一是想探探他們的底細，這樣看來，老兩口對於公司還有裴知禮的財產狀況並不掌握。二是逼他們做出放棄治療的決定，這樣背負罵名的不會是我。三是和他們撕破臉，好方便我下一步行動。?

親爸親媽都要放棄治療，我一個傷心又絕望的妻子，能有什麼辦法？?

護士很快撤了所有搶救設備。?

我不得不感慨私立醫院的好——絕對尊重家屬的意願。?

我蹺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醞釀著老公沒了的悲傷。?

醞釀了很久，才忍住沒笑出聲來。?

弟弟的電話適時打來：?

「姐，你交代的事都處理好了！」?

嗯，好戲正式開始了！?

撤了呼吸機，裴知禮就像只漏氣的氣球，只見出氣不見進氣。?

我耐心地盯著牆上的指針。?

終於，時針指向 8 點的那一刻，裴知禮停止了呼吸。?

我立即撥通了火葬場電話，連夜把裴知禮燒成了灰。?

夫妻一場，我深知裴知禮不喜歡密閉不透氣的地方。?

骨灰徹底涼了後。?

我和火葬場的看門大爺要了個鞋盒，把裴知禮裝了進去。?

9?

我抱著裝著裴知禮的鞋盒不知道去哪兒。?

拿回家吧，嫌晦氣。?

揚了吧，又覺得污染空氣。?

最後決定盡一盡妻子的本分，把裴知禮送到他爸媽身邊去。?

見我站在門外，婆婆先是驚訝，很快又扯了個不耐煩的表情：?

「別打我房子主意！都說了放棄治療了你還來幹什麼？！」?

我扯了個笑道：?

「媽，別緊張，我不是為了房子的事來的！我就是來送東西！」?

婆婆聽我說完，根本沒注意到我手裡拿著什麼，只是癟著嘴冷冷地說：?

「改天來吧！今天沒空！」?

我探頭看了看客廳，好像有客人。?

婆婆攔著我不讓進。?

我也沒客氣，扒拉開她的手進了屋，順手把鞋盒扔到了玄關的桌子上。?

這時我才看清楚，沙發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孟露。?

孟露真人比照片還要漂亮。?

二十出頭的年紀，不施粉黛就很美。?

今天化了淡妝，又多了一分嫵媚。?

我不禁感慨。?

裴知禮真是個好人。?

歲數都能當人家爸了，還給了人一個家。?

孟露眼睛紅腫，不斷地問公公這兩天有沒有見到裴知禮。?

看著一臉難為情的公公，想必老兩口一定瞞著孟露。?

畢竟，決定放棄治療的是他倆，理虧的是他倆。?

放下鞋盒後，我轉身就往外走。?

10?

幾天聯繫不上裴知禮，孟露顯然沒有了耐心。?

一遍又一遍撥打著裴知禮的電話。?

躺到家裡的床上時，我緩緩摁下了接聽鍵：?

「你好，請問你找誰？」?

電話那頭明顯慌了神，說話都帶著哭腔：?

「我有事找知禮，麻煩讓他接下電話！」?

我淡淡地說：?

「有什麼事跟我說就行。」

孟露可能沒有猜到我的身份，或者沒料到我能突然回國。

只是一個勁地重複讓裴知禮接電話。

我嘆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

「裴，知，禮，死，了！」

孟露的聲音瞬間提高了好幾度，語氣也變得不客氣：

「不要臉的小偷！你神經病啊？敢詛咒我老公，信不信我報警抓你？！」

我又重複了一遍：

「裴知禮死了！」

孟露變得氣急敗壞，扯著嗓子開始嚷嚷：

「神經病！死變態！你老公才死了呢！

「無聊的話去拼夕夕砍一刀啊！跟我找什麼茬？」

我撓著頭想了想：

「我老公是死了啊！」

便笑著掛斷電話。

年輕女人，都是這樣有意思嗎？

11

見我掛了電話，孟露開始在微信里給裴知禮發小作文。

主題思想是譴責他玩消失，兒子發燒也不管不顧，沒有良心。

越看越有意思。

美美地睡了一覺。

醒來時，電話已被打爆。

我接了婆婆打來的電話，電話那頭的她怒不可遏。

「陳夢書，你把我兒子藏哪兒去了？」

「這話說的，我怎麼能藏呢？我把你兒子光明正大地送到你們家了啊！」

「你放屁，我兒子沒在醫院，也沒在家！你到底安的什麼心？我兒子這樣了你還不讓他消停！」

「你兒子現在挺消停的，不信你去看看你家門口的桌子！」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後，突然聽到婆婆抱怨：

「老裴！一個破鞋盒擺這幹什麼，還不趕緊扔掉！」

我估計著時間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對她說：

「那是你兒子骨灰！不用跟我客氣，火化費我結的！夫妻一場，花點小錢也是應該的。」

接著便迎來婆婆激動的咒罵聲：

「不要臉的賤人，你把我兒子克得腦出血了不說，現在還咒我兒子死！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沒等她說完，我便打斷她：

「別激動！對裴知禮不管不顧的是你，放棄治療的是你，這事要是傳出去，讓你的那幫親戚怎麼看你？」

12

消停半天后，孟露突然找上門來。

想必早就看過我的照片，看到我的那一刻，孟露眼裡的敵意幾乎藏不住。

「姐姐怎麼回來了？什麼風把你吹回來了？」

眼看來者不善，我也不想跟她客氣。

「您哪位？沒聽說我還有個妹妹啊！」

孟露得意地笑了笑。

「不請我進去坐坐嗎？」

孟露踩著細高跟，徑直走到沙發前坐了下來。

「實話實說吧！從你三年前出國起，我就和你老公在一起了！」

見我沒有表情，孟露還特意強調。

「還給你老公生了個兒子！」

我微笑看著孟露，孟露被我盯得有些發毛。

「搶了你老公，你不生氣嗎？」

我搖了搖頭。

「可能是我想得比較簡單吧。我覺得真正的愛人是搶不走的，能搶走的都是垃圾。」

孟露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姐姐真會 PUA 自己！」

我也笑了：

「再說了死者為大，人都死了就沒必要計較他的過去了。」

可能是那個「死」字刺痛了孟露，孟露騰地一下站起來，用食指指著我的鼻尖。

「陳夢書，快把裴知禮交出來！別再自欺欺人了！別說你把他藏起來三四天，哪怕藏個三四年，他最愛的也是我！

「別以為你有個破結婚證就了不起了！知禮說了，你那兩個女兒都是賠錢貨，以後所有家產都是我兒子的！

「叫你一聲姐姐是給你臉了，人老珠黃的黃臉婆，你拿什麼和我比？」

我深知，人生在世，玩的就是心態。

只要我不破防，破防的就是她。

我懶得再廢話，把裴知禮的死亡證明遞給了她。

孟露接過了死亡證明，胸脯劇烈起伏起來，喃喃道：

「不可能……他們是不是搞錯了……周末我倆還在一起……」

我不想跟她墨跡，直接讓阿姨送客，順便告訴孟露：

「我們知禮一向檢點，不可能在外拈花惹草，更不可能有什麼野種！」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