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些舞者,都穿著同樣款式的黑色燕尾服或黑色長裙,每人臉上都戴著一副白色面具。
面具覆蓋整張臉,只留出兩個能露出眼睛的圓孔。
從服裝外表上,根本區分不出誰是誰。
而且——
男舞者們的身高體型都一模一樣,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直接複製了別墅主人的體型。
原來這輪遊戲的難點在這裡。
我要在除了肌肉男之外,剩下 24 個外表一樣的男舞者里,找到別墅的主人,然後在十次舞蹈的選擇中,都要避開他。
否則的話,就要直面自己的死亡。
在毫無分別的人群中找到特定的一個,簡直就是無解的死局。
12
「第一支舞蹈即將開始,請玩家們上前,選擇自己的舞伴。」
我走到舞池中央,這才看清,每個舞者身上,其實還是有些微不同的。
男舞者佩戴的蝴蝶領結有不同的花色,女舞者的胸針也款式不一。
但這還是無法讓我辨認,哪個才是別墅主人。
要開始選擇第一首曲子的舞伴了,沒有任何線索,這輪只能盲選,全靠運氣。
我隨意指了個男舞者出來。
運氣不錯,我沒有選到別墅主人。
田沐和肌肉男也依次做了選擇,剩下的舞者則兩兩組隊。
音樂聲響起,第一支舞開始了。
只要選擇沒出錯,就不會觸發危機,所以跳舞的過程中,我一直在觀察其他組隊的舞伴,尋找其中的不同。
玩偶不可能設定純靠運氣,或者根本無解的遊戲。
我開始耐下心來,一組組觀察過去。
很快第一支曲子結束,接下來是第二支、第三支……
直到第五支曲子有驚無險地結束,我還是沒能準確找到別墅的主人。
這讓我隱隱有些煩躁。
雖然到目前為止我的選擇都沒出錯,但舞伴不能重複選擇,這意味著我可選擇的對象越來越少,選中別墅主人的機率越來越高。
如果還找不出他,那就危險了。
而且眼下還有另一件麻煩事——
因為中午沒有用餐,加上連續跳舞極大消耗了體力,我開始感覺到了飢餓。
每支舞結束後,有五分鐘左右的休息時間,玩家可以去用餐區補充食物。
肌肉男和田沐中午已經吃過人肉,這會兒反倒無所顧忌。
但我仍不想破這個例。
飢餓感一陣陣襲擊大腦,讓我的思考開始遲滯,專注度也跟著下降。
我狠狠咬了下舌尖。
再這樣下去,可能真的要掛在這裡了。
第六次選人組隊,我看著面前站著的男舞者,陷入沉思。
在這之前,我尋找別墅主人的思路是,如果沒有被人選擇,那他的舞伴就會固定是夫人。
所以我一直在找,幾次舞蹈里,舞伴相同的人。
但這樣需要極強的專注度和記憶力,我在飢餓狀態下已經很難實現。
我閉上眼睛,重新回憶了一遍遊戲規則。
主人和夫人非常恩愛,他們無法接受和其他人跳舞。
非常恩愛……
我抬起眼皮,愉悅地勾了下唇角。
我好像想到辦法了。
13
就在這時,不遠處的肌肉男剛選擇完舞伴,站在他面前的女舞者突然暴怒,體型變成幾倍大,頭顱不斷膨脹,撐裂面具後,露出一張扭曲憤怒的臉。
這張臉上爬滿了黑色觸手,它們從女人的五官中不斷往外延伸,迅速將肌肉男綁至半空。
他選到了薔薇別墅的夫人。
肌肉男不斷掙扎,但他鼓脹到極限的肌肉在無數觸手面前,根本無力抵抗。
陣陣慘叫聲中,爬至他全身的觸手在不斷啃食,污血混著肉屑簌簌滴落。
好像他整個人在快速地融化。
這一切都發生得很快,眨眼之間,因為被誤選而暴走的夫人已恢復了正常,她重新穿上禮服,戴好面具,混進了女舞者中——
與此同時,所有女舞者的胸針都消失不見,因此我根本無法在人群中再次找到夫人。
而肌肉男,好像他這個人從來沒存在過。
我深吸一口氣,指了一個領結是米白色的男舞者。
在我的記憶里,前面幾次舞蹈,他的舞伴都是不同的人,所以他是別墅主人的可能性很低。
音樂聲響起,舞蹈又開始了。
這次我沒有逐個觀察,而是把視線平鋪到整個舞池。
我在找,跳舞時所有動作都高度一致的那一對。
遊戲規則從不講廢話,別墅主人和夫人的恩愛,一定是一條提示線索。
不僅僅是提醒玩家不要選錯,它更重要的含義是——
我的視線鎖定在一對舞伴身上,和周圍其他人相比,這對舞伴的動作高度一致。
一致到,像是同一個人在跳舞一樣。
而且我沒記錯的話,之前幾次舞蹈,他們的舞伴都是彼此,從來沒換過。
主人和夫人太恩愛了,所以他們的舞步也會百分百同步。
這就是規則的真正暗示。
我看了眼主人戴著的深紫色領結。
遊戲還有 4 支舞蹈,但對我來說,已經提前結束了。
當玩偶正式通告第二輪遊戲結束時,田沐站在旁邊,笑眯眯地看著我:「姐姐的運氣真好,竟然活下來啦!」
我忍著胃部的飢餓感,淡淡地說:「如果死在你前面,我會覺得有點無聊。」
她突然湊過來,嘴唇貼著我的耳朵,甜甜軟軟的聲音里含著無盡笑意:「還剩最後一輪遊戲,姐姐你猜,死的會是我們之間的誰?」
說完這話,她又退了回去,眉眼彎成一個誇張的弧度,好像極為期待,我們二人之中的死亡。
14
此刻舞池中的所有舞者已經消失,包括別墅的主人和夫人也沒有留下。
玩偶站在中央,看了一眼我按在胃部的手:「玩家杜晴,您現在好像處於飢餓狀態。距第三場遊戲有 30 分鐘的休息時間,您可以去用餐區補充食物。」
「不必。」我冷著臉,聲音沒什麼波動,「我挑食。」
玩偶的眼珠上下翻動了兩圈,似是回憶道:「想起來了,您在遊戲里一直不怎麼吃東西。」
30 分鐘很快過去,期間暗無邊際的黑夜迅速轉換為白天。
看來遊戲里的時間並非按照現實世界的流速進行,而是配合遊戲內容,不斷變化。
「恭喜兩位玩家成功進入第三場遊戲,完成任務存活到最後,即可回家。
「遊戲介紹:今天一早醒來,夫人發現她在舞會上佩戴的胸針不見了。這枚胸針是別墅主人送給夫人的定情信物,夫人十分生氣,認為一定是被參加舞會的客人偷走了。玩家們需要找到胸針,才可以結束遊戲,安全離開。」
【遊戲規則:胸針藏在別墅的某個房間內,玩家們需要對房間進行仔細搜索,找到胸針。】
【註:1. 每個房間門上都掛有房門號,尾號為 9 的房間是禁區,禁止打開,否則會有很恐怖的事情發生。】
【2. 手拿胸針走到別墅大門處,即判定為成功完成遊戲,可以離開。】
【3. 不禁止玩家間的暴力爭奪。】
【4. 遊戲不限時間,意味著如無法找到胸針,所有玩家要永久困在遊戲內。】
「請玩家們努力找到胸針,逃離遊戲。」
第三輪竟然是 1v1 遊戲。
這意味著我和田沐之間只能有一個贏家。
留下的人會如何?是永遠被困在別墅里,還是……乾脆會被這個別墅吃掉?
但我沒時間想這麼多了,搶在田沐之前找到鑰匙,是我現在唯一要做的事。
別墅有四層,除開一樓全部是開闊大廳,沒有密閉房間外,其他樓層各有 20 個房間,房門號從 1 到 20 排列,意味著每層各有兩間房尾號為 9,是禁區。
我先從二樓搜索起來。
這裡都是客房,每個房間的裝修擺設都一模一樣,十分簡潔,我從 201 搜索到 208,毫無收穫。
站在 209 門口時,我想到一個問題。
二三四樓,每層樓都有 9 號和 19 號房間。
如果我不主動進這六間房,就不會有危險,從另一個角度看,這其實相當於遊戲幫我排除了六間房,降低了遊戲難度。
我看著 209 的門把手,心裡升起一股懷疑。
真的有這麼簡單嗎?
就在這時,209 的房門突然自己開了個縫,露出裡面的微光。
門縫太窄,看不清門內的全景,但我莫名覺得,那枚胸針,好像就在裡面。
心裡忽然升起一股聲音:進去吧,進去看看,萬一能找到胸針,就可以順利回家了。
不知何時,我的手已經緊緊搭在門把手上。
心中蠱惑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在不斷催促我進去。
我垂眸看了一會兒,「啪嗒」一聲,關上了門。
原來禁區的陷阱在這。
像美麗的捕蠅草,會讓玩家不斷被引誘走入其中,再將其徹底吞噬。
但我偏偏,天生就缺少好奇心啊。
引誘我,和對牛彈琴有什麼分別?
15
我在搜索二樓的時候,田沐正在四樓搜索。
將整個二層翻了個遍,都沒找到胸針後,我看著還在四樓的田沐,心中有了個主意。
每個房間的門牌號,都刻在一個小木牌上,木牌並非固定在門上,可以很輕鬆就拿下來。
於是我將二樓的所有房門號,從頭到尾,依次換了位置。
20 號和 1 號交換,19 號和 2 號交換,以此類推。
都換了一遍之後,掛著 202 房門號的房間,實際上是 2019 號,掛著 2012 房門號的房間,實際上是 209 號。
禁區引誘不了我,田沐那樣的變態,應該也不會被蠱惑。
所以我要親手給她再做個陷阱。
之前她要害我,現在我自然不會對她心軟。
況且,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好人。
在三樓相遇時,田沐的狀態很放鬆,她親親熱熱地跑過來,眼睛彎成了月牙。
「姐姐,你找到胸針了嗎?」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如果我找到了,此刻早就離開別墅,而不是還站在這裡和你說話。」
「這樣啊~」
田沐誇張地嘆了口氣,隨即又露出笑容:「姐姐好無情,我還以為會捨不得我呢。我可是很捨不得姐姐的,就算找到了胸針,也想留在這裡,看著姐姐一間間房找過去,再一次次失望。」
雖然還在笑著,但是她的聲音突然變得陰冷無比,夾雜著甜膩的語調,像糖水被凍住後,做成了一把利刃。
「所以,姐姐你猜,我到底有沒有找到胸針呢?」
毒蛇在最後,終於撕下不和諧的白兔偽裝,露出了細長的芯子和毒牙。
我忽然笑了,聲音裡帶了些愜意。
「之前找邀請函的時候,我看出來你有很好的身手,如果正面爭奪,我不會是你的對手。
「而且和現在讓我無端猜測相比,我想,你更喜歡把胸針拿到我面前,看著我想得到,卻無能為力的樣子。
「你之所以沒這麼做,就是因為,你還沒找到胸針,不是嗎?」
毒蛇吐了吐芯子,有些遺憾地說:「啊呀呀,姐姐怎麼一下就猜透了我的心思,一點都不好玩。」
我冷眼看著她走到二樓,搜索過 201 房間後,站到了 202 房門口——
雖然掛著 202 的牌子,但它實際上是 2019 號房。
三層樓的門牌號擺放順序,本來就不是一致地從左到右,所以她沒發現我動的手腳。
我看著她面帶笑容地拉開房門,短短一瞬間,一團黑暗的氣息從房門湧出,裡面傳來陣陣嚎叫聲。
一個渾身覆蓋著鱗甲的怪物沖了出來,鱗甲上夾著昨晚舞會時的禮服,頭顱上頂著人類的臉,尚未異化。
是夫人。
梨渦還深深地刻在田沐臉上,她好像沒反應過來,就被夫人的手臂抓住了。
手臂細長乾枯如被燒焦的樹枝,一圈一圈纏在田沐身上,把她送到了嘴邊。
這時我才發覺,田沐並非未反應過來。
她從始至終都未露出恐懼,甚至臉上的笑容也沒掉下過一分。
在被夫人咬碎頭顱的前一刻,她抬起頭,笑著看向我,嘴唇微動。
她說:「姐姐,下次不要再騙我啦。」
下一秒,她左邊的頭顱和臉頰整個被咬碎,夫人大口嚼著她的身體,退回了房間。
但是——
我眼尖地看到,在夫人咀嚼的過程中,一個亮閃閃的東西從她的嘴裡掉落出來。
待房門徹底關上,我飛奔下樓撿起一看。
是那枚胸針。
儘管對田沐的死我毫無觸動,但遊戲的惡劣還是讓我有些無語。
這關遊戲通關的關鍵,不是 1v1,不是避開禁區,而是獻祭。
獻祭一位玩家,讓 ta 被藏在禁區的夫人吃掉,其他玩家才會獲得胸針,成功逃離。
不過,死的不是我,所以再惡劣都和我無關了。
拿起胸針走到別墅大門口,玩偶的聲音在腦中響起。
「恭喜玩家杜晴成功通關薔薇別墅逃生遊戲,即刻傳送回家……」
16
我睜眼時,發現自己躺在家裡的床上。
床頭的鬧鐘,還停留在我穿進遊戲之前,上床準備睡覺的時間。
秒針規律地向前走著,沒有絲毫異動。
兩天後,我在手機里搜到了一些新聞。
【一對情侶於兩日前去海邊游泳,無視安全人員的警告游入深水區,皆溺水身亡。】
【某星級酒店的廚師,在後廚備菜時,不知為何進入烤箱,被活活烤死。】
【城南一家健身房內,一位資深健身教練,在給學員示範舉重時,槓鈴鐵板意外脫落,將其砸死。】
這三個案件,都發生在兩天前。
當事人的生前照片里,全部都是我在遊戲中見過的臉。
但是,我沒有找到田沐。
她在遊戲里應該死透了,但為什麼沒有上新聞?
難道現實世界她的死亡太過平常,所以沒有被報道?
正在思索時,我的手機收到一條消息。
【玩家杜晴您好,再次恭喜您成功通過薔薇別墅逃生遊戲。我們十分欣賞您敏銳的頭腦、沉著的反應和強大的心理素質,誠邀您於兩個月後加入勝利者玩家俱樂部。】
【在這裡,您會面對和您同樣無比優秀的玩家群體,相信你們聚在一起,會打造出更為精彩的遊戲。】
【註:本次邀請為強邀請制,受邀請人除非意外身亡,否則不可拒絕。】
我將手機丟在一邊,長長嘆了口氣。
通關遊戲比當社畜還累,真想當場掛掉算了。
但我不知道的是,在我為剛收到的遊戲邀請而煩躁時,薔薇別墅的內部,正在進行一場激烈的爭吵。
17
「啊!!!」
「這是我讓玩偶特意按照東方審美給我捏的臉!你怎麼給毀成了這樣,只吃身體還不夠嗎!」
會客廳的沙發上,一個渾身破碎不堪,像被大型壓路機來回碾壓數次的女人,照了照鏡子後,崩潰地對面前人喊道。
她的左半邊臉是空的,右邊頭顱要掉不掉,和脖子只有一層薄薄的皮連著。
但是仔細看會發現,她渾身上下無數的傷口上,有數不清的細小觸手在忙碌著修復她的身體。
雖然進度很慢很慢,但她破得好像碰一下就會碎掉的軀幹,的確在勻速復原中。
「別鬧了田沐,你輸在一個人類玩家手上已經很丟人了,別再讓自己這麼難堪。」
管家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悠閒地倚靠在吧檯邊,開口嘲諷道。
「你閉嘴!」田沐扭過頭, 只剩半邊的頭顱衝著管家,惡狠狠地說, 「用午餐時你幹嗎不逼她吃那具屍體?我懷疑你在故意放水!」
一直沒出聲的玩偶嘆了口氣, 語氣里充滿了無奈:「差不多得了,我的甜心,你趁我不注意偷偷混進遊戲, 導致我白白損失一個優秀玩家,我還沒和你算帳呢。」
「那個戀愛腦嗎?」
站在田沐對面, 剛剛被她吼過的夫人突然開口,語氣里滿是不屑:「愛情確實讓人陶醉, 但她眼光太差, 找了那樣一個男人, 早晚會被坑死, 死不足惜。」
她語氣一頓, 轉而伸手指著身後,說道:「相比之下, 這個人要怎麼辦?」
一個小女孩抱膝蹲在牆角,雙眼無神, 喃喃道:「老師不見了,她是不要我了嗎……我果然是笨孩子, 我的存在毫無意義……我是個廢物……」
玩偶走過去,手在莉莉的頭頂上放了一會兒,倒吸了口冷氣:「她被杜晴精神污染了。」
「什麼?!」
這下, 在場的所有人都驚了。
「區區人類,怎麼可能污染我們?」因為過於驚訝, 田沐直接破了音。
玩偶撓撓頭,罕見地有些懊惱:「是我失誤了,按照主神吩咐創造莉莉時, 我完全複製了東方人類小孩的思考能力。被杜晴那種聰明又冷酷的玩家污染,也不是沒可能。」
夫人嫌棄地撇了撇嘴:「趕快處理吧, 就算是劇本,我也不想要這種笨孩子, 況且主神知道的話, 很可能會連帶懲罰我們。」
玩偶點頭, 手下一用力, 毫不猶豫地捏碎了莉莉的頭顱。
「還有, 」它抬起頭,冷冷看著身體已經修復大半的田沐,「以後再也不允許有擅自進入遊戲、破壞遊戲進程的事情發生。如果再有一次, 無論是誰,下場都會和莉莉一樣。」
「知道了知道了, 當玩家處處受限, 還不能施展能力,一點都不好玩,我才不要當了。」
田沐不耐煩地回了一句,聲音突然陰沉起來:「下次給我安排個單獨面對杜晴的 npc 身份, 她敢坑我,我一定要殺了她。」
她舔了舔唇,回想起那頓腦花的美味。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