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因為她看起來年齡不大,臉上有一點嬰兒肥,就喊她美崽了。
美崽無疑是漂亮的,這和副本里的 NPC 們大為不同。
但她又是孤獨的,這一點又和 NPC 們都一樣。
副本像是一座城,它們雖然是城中的王,但城池時常空蕩。
副本生成的臨時 NPC 只會機械式地重複曾經的對話。
遊戲里的玩家也是匆匆的過客。
只有我,是它們常看到的、同陣營的、常交流的。
於是我除了清潔之外,連帶著也成了它們的朋友。
看著美崽靠魚尾挺立著,我把電視聲打開,顯得屋內熱鬧些。
「冰箱裡有飲料、柜子里有零食,隨便喝、隨便拿。」
她沒有先坐下,而是朝著陽台走去,透過窗戶看著外面,怔怔地發神。
一雙美眸像玻璃珠一樣反光。
「好久都沒有見到你了。」
她的眼睛忽然濕潤,好似要流出珍珠。
她說:「真的好想念這個世界。」
可這個世界無人在思念她。
落日的餘暉傾斜在樓宇之間,溫煦地照在我們身上。
我把窗戶推開,一陣風悠悠蕩蕩。
她趴在欄杆上,恨不得把世界都裝進眼睛裡。
我把電視關了,就這樣與她靜靜地待著。
這裡其實沒什麼看頭。
我說:「要不要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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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去這件事我也是思慮再三,如果讓她一個人出去她會走丟的吧?我不禁這樣想。
至於會遇到危險,我也想過了。
正常來說,恐怖遊戲的每一個 NPC 都是堪稱鬼王一般的存在。
有美崽在身邊,應該能夠保證我的安全。
她想了想,點頭說道:「好。」
我試著關閉靈眼,竟然還能看到她的存在。
這種凝實程度基本已經和常人無異。
我問道:「你能消失在常人的眼中嗎?這樣出去太張揚了。」
她想了想,摘下手上的紙鐲子,「這是紙人給我的,我就是怕你看不見才戴上。」
我看著她消失在眼前,說道:「我有靈眼,雖然看的不太清晰,但還是能看見。」
我開啟靈眼,果然,不管好看、難看,打上馬賽克之後都是一個樣。
我說道:「走吧,咱們出門。」
出門之後,我已經能夠明顯看出中元節的不尋常。
街上的馬賽克占據了半數多。
有些馬賽克還挺守規矩的,和我們一起等紅綠燈。
按理來說它們就算是橫穿馬路,也沒有誰會指責。
在等待綠燈時,一個聲音傳來,「打擾一下,請問你是美人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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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順著聲音看去,正好看到了一個相貌俊朗的青年,約莫是二十出頭。
而整體的清晰程度表明他不是一般的鬼魂。
要不就是使用了如同紙手鐲一樣的道具,要不就是人。
又一個陰陽眼?
他笑著走過來,向美崽露出自己的證件。
我看過去,上面寫著:道教協會林天。
我把美崽護到身後,對他說道:「你想幹嘛?」
他笑了笑:「這位小姐姐,我不是在和你說話,你能讓讓嗎?」
我說道:「你要是想斬妖除魔,我勸你讓開。」
他說道:「沒這個意思,我只是好奇,等等!你能看到?」
他在我身上打量一下,「麻煩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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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他來到一個較為僻靜的地方,我們停下來。
他問道:「你應該不是玄門中人吧?」
我點點頭,「不是。」
小伙咳嗽了一下,「在下道教協會林天,天機門第七十二代弟子。小姐姐想不想學酷炫的道術?每月還有三千塊錢的補貼哦。」
他的聲音像是在誘騙無知少女。
我搖搖頭:「一點不想。」
他訝然:「啊?就這麼水靈靈地拒絕了嗎?」
不要學一個梗就亂用啊。我不禁在心裡吐槽。
我說道:「我現在已經二十六歲了,你們這種不是講究童子功嗎?」
他點頭說道:「一點不錯,但有比童子功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天資。像你這樣天生就能看到鬼,學道術的速度絕對是突飛猛進。」
他十分嚴肅地看著我:「這樣吧,我再問最後一次。」
「幫你交六險二金學不學?」
我堅定地說道:「不學。」
他的工資太低了,就算是加上六險二金,也不可能有我現在的工資高。
他像是靈魂被抽走一樣,垂頭喪氣:「天機門到我這一代要絕後了啊。」
我嘴角抽了抽,「你比我還年輕,你著什麼急?」
他抬起頭,眼中又燃起一絲希望,「你說得對,我還有時間。」
林天的目光看向我身後,「還有一個問題,你真的是美人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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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走了,一邊走一邊唱:「你哭著對我說,童話里都是騙人的!」
我怪異地看著他的背影,「打擊不至於這麼大吧。」
美崽躲在我身後,問道:「他沒事吧?」
我說道:「應該沒事。成年人的內心不至於那麼脆弱。發現美人魚不存在就道心破滅的情況,我覺得不會發生。」
不過林天剛才的話真的驚到我了,他說他是玩芭比娃娃長大的。
因此就被師父拐去學機關術了。
我不禁吐槽:芭比娃娃和機關術是怎麼產生聯繫的?
他說學成之後他師父就把他趕下山,必須找到一個合適的弟子才能回去。
那就只能祝他好運了。
我拉著美崽的手,重新往夜市走,人多的地方,相對來說要安全些,而且更有煙火氣。
儘管是中元節,夜市這一塊仍舊是川流不息。
對這些攤主而言,能賺錢才是重要的。
生活的苦勝於所有妖魔鬼怪。
我想起以前和朋友一起來這裡。
她說她請客。
我說我要從街頭吃到街尾。
結果隨便吃了幾家就撐得不行。
如今我這飯量就更不行了。
更多的是陪美崽一起逛逛。
她看看這裡,看看那裡。
因為恐怖遊戲進行時,時間流速比現實世界更快。
所以嚴格來說,她闊別這個人間已經不止一年了。哪怕是隔著馬賽克也能看出她的侷促和不安。
走穿一條街道,她說道:「吳媽,咱們回去吧,我想我已經不適應這裡了。我還是適合待在陰暗的下水道。」
我認真地看了看她,「那我們回家看電影吧。」
回去的路上,我打了一輛車,很快就到了樓下。
但是我發現,我身後多了幾個尾巴。
幾團比較濃的馬賽克從出夜市之後就一直跟著,從車的後窗看出去像是某個重工業工廠排放的黑煙。
下車後,我把掃帚拿出來。
「你們想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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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個人類居然能看見我們。」
「聽說這樣的人是大補啊。」
「本來是跟著這條美人魚,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
它們你一言我一語,仿佛我們已經是它們的囊中之物。
其中一個以猥瑣的聲音說道:「好美的美人魚,沒想到世界上還真有這種生物,不知道嘗起來是什麼滋味?」
這樣的話,美崽已經在遊戲里聽過很多遍。
玩家裡不乏這樣的猥瑣之人。
以往我隔著螢幕插不了手,今天算是站到我面前來了。
我拿起掃帚猛打,「讓我把你的貪嗔痴全都打出去。」
他抱頭鼠竄,「我去!什麼東西這麼疼?」
我哼哼兩聲,這可是把小李都打疼了的。
它皮糙肉厚都得緩老半天,何況這些馬賽克鬼呢?
其餘幾個鬼哈哈大笑,「老陳,你也太會演了。別逗她玩了。」
老陳急道:「快來幫忙啊,你們再不來我真要被她打死了!」
其餘幾個這才意識到不對,錯愕道:「你真沒騙我們?」
在它們即將動身之際。
美崽已經站在我的面前,她身上的鱗片不斷潰爛而掉落。
她問:「現在的我,還美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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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幕無疑是驚悚而恐怖,使得幾隻鬼都呆住了。
「老陳,你自求多福吧,我們先撤了。」
被我打得無法還手的老陳破口大罵,「你們這群沒義氣的狗東西。」
然而他口中的狗東西也沒能逃掉,像是被感染了一樣紛紛長出膿瘡。
他們遠遁而去,不知道這是一份擺脫不了的禮物。
此時一輛計程車停在我們面前,林天急急忙忙地打開車門下來,看到我正在暴打鬼怪後,揉了揉眼睛:「糟了,一定是喝了假酒。怎麼會是人打鬼呢?」
鬼被我打散後,我找了一家路邊攤。
林天盯著我的掃帚,冥思苦想:「你就用這玩意兒把它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