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凌晨約兩三點,我睜開眼睛起床了。
躡手躡腳的輕輕開門。
迄今為止客棧是安全的,但待會兒就不一定了。
我來到客棧門口,攀附在門柱上,取下了右側的燈籠。
【規則六:燈籠熄滅後,人不再受保護。】
這表示燈籠發光時,有保護玩家的功能。
【規則四:只有打更人和生意人才能在晚上活動。】
規則是寫給玩家的,這表明「打更人」和「生意人」是玩家可獲取的身份。
如果說打更人需要敲鑼報時,那生意人需要什麼?
答案是完成交易。
購買A物品賣給B,形成居民對玩家的認知。
我在聽到規則後,回客棧完成了交易。避開了包括新人在內的其他人。
計算時間攔下送菜的菜農,高買低賣,賣給了客棧的後廚。
虧損216獎勵點。
這種方式可以讓我取得先機。當其他人都在考慮如何進店當學徒獲取身份時,我已經提前他們一步。
通過上個副本我已經清楚,被動遵守規則固然可行,但主動出擊才是良策。
殭屍、黑夜、本地人……希望我不要猜錯。
提著燈籠的我走在夜裡,嗚嗚的風如泣如訴。每一個街角小巷,似乎都潛藏著未知的危險。
四周的光影隨著燈籠的移動而變化,影子似萬花筒一樣離奇。好像某隻鬼在移動。
「咚——咚!咚!咚!咚!」
提著燈籠的打更人出現了。
「喲,這麼巧?」熟悉的聲音響起,我看到斗笠下那張我忘不掉的臉。
我眉頭一皺,他為什麼已經獲得了「打更人」的身份?
是有什麼被我遺漏的地方嗎?
胡茬男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我只是把原本的打更人殺了。」
我眼皮一跳,殺NPC?
胡茬男看著我,「你呀,有話直說就是,我又不是外地人。外地人應該在大霧裡。」
【規則二:霧天不要出門。那些詭秘奇特的玩意兒最愛混在霧裡。】
這幾乎是對「本地人」的禁足令。
【規則四:只有打更人和生意人才能在晚上活動。】則為「本地人」提供了在黑夜活動的前提。
目前出現了兩種限定場景「霧天」、「晚上」。按照類推,「霧天」應該屬於外地人。
並且因為缺少信息,即「本地人」未得到霧天通行條件,「外地人」理應不知道「夜晚」通行條件。
因為兩者存在規則一的交流壁壘,外地人想要套話也很難。
但!眼前這位可不是普通人。何況他不是以正規手段獲取身份,實在難以信任。
「瞧你,還是不信我。」胡茬男嘖嘖兩聲,「咱們這把可是實打實的隊友。這樣吧,我給你一個信息,祠堂有口空棺材。」
空棺材?什麼意思?
「你去了之後就會知道我為什麼要殺打更人。」
說完之後,他向著我身後走遠。
我並不怕他偷襲,直接殺玩家要罰五千獎勵點。我第一個副本結算才三千獎勵點。
如非必要,沒人會直接對玩家下手。
可埋坑就不一定了。
祠堂的空棺材,是不是就是他給我埋的坑呢?
思索間我來到鎮里的祠堂,門口雖然掛著兩個燈籠,卻無人點燃。兩扇老舊的木門微微敞開,像有人於此出入。
但遍布的蜘蛛網使「人」這個概念有待商榷,目光所及,更像是山精野魅的藏身之所。
我將燈籠微微放低,看到了厚重灰塵上的腳印。
看來胡茬男確實進去過。是側身入內。這扇門我記得白天關著,並且推不開。
我回頭張望幾眼,沒有火光,表示沒人跟著。
如果有人吹熄燈籠跟著我,那只能說明他藝高人膽大。
門開的縫隙剛好比燈籠大一點。我側著跨入門內,第一時間尋找規則。
【恭喜玩家發現任務點】
【請記住:殭屍不愛吃肉,喪屍吃肉,吸血鬼吸血,道士死了很久。】
【你的任務是:幫助殭屍取得勝利。】
(5)
主線任務沒想到是以這種方式出現。我隱隱感覺我上了胡茬男的當。
他把我「騙」到了一條船上。或許有不同的任務接取點。
殭屍、喪屍、吸血鬼、道士……理論上有四個任務。
當我從祠堂中走出,胡茬男笑著說:「這下咱們是自己人了。」
我冷哼一聲,並沒有和他爭論,而是問道:「你見過殭屍嗎?」
殭屍作為我們完成任務的關鍵,至今沒見過蹤影。
他說:「祠堂內的棺材你看過了吧?」
我說道:「空的。」
其實我並沒有打開看,只是通過推動,大致感受了一下重量。裡面不像有屍體。
他點頭,「我剛才把殭屍鎮走了一圈,再次確認了殭屍鎮沒有棺材鋪。」
這也是我的疑問,眾所周知,民國時期以土葬為主。
一個鎮子裡有紙紮鋪而無棺材鋪,呈現出來的東西就有些奇怪。
胡茬男說道:「這個鎮子可能已經被西化了。」
「西化?」我眼皮一跳,「你是指火化?」
要知道殭屍和屍體可是深度綁定,如果小鎮流行火化,那很有可能不存在殭屍!祠堂的空棺材灰很厚,表示裡面的東西早就消失了。
我說道:「遊戲不會給出必死的任務。」
這只是第一夜,一定有某種通關的方法。
胡茬男笑笑,「這就是我為什麼殺死打更人。」
我看著他,「你想用打更人的死來試探殭屍鎮的民俗?」
他點頭,「不錯,正好可以獲取他的身份。一舉兩得。」
「你就不怕他是什麼別的東西?」要知道上一個副本的老師就不是正常人。攻擊老師絕對會招致難以言喻的後果。
胡茬男調整一下斗笠,「顧濤,你好好的想一想。」
我沉思片刻,恍然大悟。
【規則四:只有打更人和生意人才能在晚上活動。】
【規則五:當燈籠顏色為冷光時,必須吹滅燈籠。】
【規則六:燈籠熄滅後,人不再受保護。】
燈籠保護人,抗拒其他怪物。所以巡夜需要拿燈籠的打更人不可能是怪物。
我再次升起忌憚之心,胡茬男對於規則的判斷太準確了。當我想到表面時,他已經想到了深層。
我說道:「你應該也聽到了,這個鎮子裡除了殭屍還有喪屍、吸血鬼、道士。外地人的任務應該是幫助喪屍、吸血鬼取勝。」
胡茬男點點頭,「所以我們得早點找到殭屍。時間不早了,快回去吧,明天白天一定是個霧天。」
我點點頭,按照平衡原則。遊戲該給「外地人」一些探索時間了。
「好,下個晚上見。」
與胡茬男分開,我回到客棧,把燈籠掛回原位。
不知道今晚會不會因為少了這盞燈籠,致使某些怪物進入客棧。
我沒有回二樓的房間,就在前廳小憩了片刻。遇到危險能躲進門口的燈籠範圍。
這個遊戲熬夜真的是家常便飯,睡得熟的人死的早。
幾乎是天一亮,門口的燈籠便自動熄滅。玩家們紛紛下樓,除了新人有些不自在的摸摸臉。其他人都沒有洗漱的打算。
「這位老兄起得很早嘛。」第一個下樓的人看著我。
我瞥他一眼,這些無時無刻都在挑起話頭的人,幾乎都是外地人。他們已經知道了我們的規則一內容。
見我沒理,他也不惱。推門走向外面。
而客棧的玩家人數比昨晚似乎少了幾個,應該是因為不熟悉《客棧規則》死了。畢竟客棧的規則不在這裡,而是擺在殭屍客棧。
不太複雜的規則因為擺在別的地方,致使安全的地方充滿危險。副本的套路真是多姿多彩。
新人看見我不動,同樣坐著。
我深吸一口氣,有種無奈感。直接起身,一腳踢在他屁股上,惡狠狠地瞪他一眼。
因為規則一的存在,我不能明說。
他必須找到自己的出路。
新人捂著屁股看著我,眼中的複雜情緒一閃而過。轉身走向外面。
我看著他離開,坐回板凳上。不出所料,客棧的工作人員沒有來。
《客棧規則》:【3.客棧不提供早飯。】
基本就表示工作人員不會在早上到來。
而沒來的原因……
【規則二:霧天不要出門。那些詭秘奇特的玩意兒最愛混在霧裡。】
我嘆了一口氣,要起霧了啊!
霧幾乎是毫無徵兆,如同突發的洪水一樣把人吞沒。
悽厲的慘叫一聲接著一聲,那種干嚼骨頭的聲音讓人不寒而慄。
離客棧近的人險之又險的逃回來,額頭布滿冷汗。
他心有餘悸的說:「全是喪屍!」
一隻伸出霧外的手被拽回霧裡,留下戛然而止的一個「救」字。
幸好霧停在客棧外,好似有一道無形的空氣牆將兩者隔開。
(6)
濃霧消失之後,差不多是下午三點。客棧的工作人員霧散後才回到這裡。
店小二剛一露面,玩家們便圍上去,等著辦理入住。
甚至還有一些陌生面孔出現,看來他們昨晚在外面度過了驚魂一夜。
我沒有圍上去,簡單點了一碗飯,就著泡菜,補充了一下體力。
吃完飯,我離開客棧。霧後的地面什麼都沒留下,好似連渣滓都被喪屍吃盡了。
那些存活的外地人在客棧里說了不少東西。他們掌握著安全進入霧中的方法。在霧裡進行溝通才能保密。
「拿著十字架」進霧絕對是假消息。
相較於已經「現身」的喪屍,殭屍依舊「下落不明」。這才是大問題。
黑夜,我和胡茬男在約定地方會面。
看著他的打扮,我問道:「為什麼不繼續當打更人?」
「打更人死了,我穿著會暴露身份。這件事我已經嫁禍給外地人了。」胡茬男笑道,「有他們的好果子吃。」
我看他一眼,沒有就此發表意見。「屍體是如何處理的?」
「NPC把它燒了。」胡茬男臉色一沉,「這是一件麻煩事。」
我陷入沉思,難怪沒有棺材鋪。但這樣的話……「我們該到哪裡找殭屍?」
眾所周知,殭屍的前提是要有屍體。一堆灰渣不可能變成殭屍。
胡茬男遞給我一把鏟子,「後山,這是打更人死後延伸出的新地圖。鎮里的墳都在那裡,我們去挖。」
(7)
夜色沉重,山路難行。
舉著燈籠的我們像兩個孤魂走在蜿蜒小路上,圓形方孔的紙錢走兩步又能遇到。
胡茬男說道:「千萬別動那些紙錢,我親眼看到,路是紙錢撒出來的。動紙錢,路可能會消失。」
我看著地上的新鮮紙錢,「它們不會被風吹走吧。」
冷風一吹,我打了個哆嗦。幸好紙錢穩如泰山。
他不回頭的說:「只要不是人為,應該都沒問題。」
我眼皮一跳,「萬一有其他玩家做手腳,我們不是死定了?」
他說道:「所以我們得抓緊時間。」
一會兒,我呼出一口寒氣,「還沒到?」
胡茬男在前頭說:「別急,再有幾步就到。今天我看著他們埋的骨灰。附近的墳是散開的。走一段有幾座。待會兒我們分開行動。」
「行。」
要放恐怖片里,分兵兩路絕對是找死。
但在遊戲里,效率才是關鍵。
十多分鐘後,胡茬男停住,「這裡有兩座墳,你去挖。我到前面去。」
「好。」我也不廢話,拿上鏟子就上了土坡。兩座墳一上一下,隔著約有十來步。
胡茬男看我一眼,提著燈籠繼續往前。
我把燈籠一放,看著他逐漸遠去,眼睛微眯。如果我把這段路的紙錢拿掉,那他豈不是要死在這裡?
他就那麼放心我?
我看看地上的紙錢,搖搖頭。紙錢絕對動不得,他一定有所隱瞞。
還是收回這些心思,至少目前在同一陣營。
我拿起鏟子,一鏟子下去,鬆鬆軟軟,沒觸到棺材。
隨著胡茬男走遠,身旁的燈籠成了山野唯一的光。
冷風吹動墳上的白布條,好似女鬼在招手。
伴隨著鏟子挖動,拋出的小坑裡壓根兒沒有棺材。
我心裡咯噔一聲,得去挖另一座了。
「莫怪莫怪。」情不自禁的念了兩句,我又開始挖。這時燈籠的火不安分的扭動。
蛐蛐聲一下就停了,像是某種恐怖即將現身。
我加緊開挖。挖出的洞裡,一張蒼白的臉與我打個照面。
「呼!」我下意識後退幾步。
舉起燈籠湊近一看,什麼都沒有。
我擦擦頭上的冷汗,沿著小道去找胡茬男。
「挖完了?」胡茬男問道。
「嗯。」我點點頭,「全都沒有棺材,但我見到鬼了。」
「哦?」胡茬男來了興趣,「燈籠沒變色?」
我搖搖頭,「沒有,只是裡面的火光搖了幾下。」
胡茬男把鏟子往旁邊一扔,「我看咱們也別挖了,這幾個墳都算是有年頭了,卻一個棺材都沒有。很有可能挖一堆鬼出來,是陷阱。」
我點頭道:「我們要面對最壞的可能,就是殭屍鎮沒有殭屍。」
殭屍鎮的火化習俗開始的可能比較早。
「你和我想一塊去了。」胡茬男笑道,「就像老婆餅里沒老婆一樣,殭屍鎮未必有殭屍。」
我說道:「這就是空棺材存在的原因。」
宗祠里的空棺材,極有可能與催生殭屍有關。棺材對的供桌上,全是以「任」為姓的牌位。
實話說,有些耳熟。
胡茬男說:「殭屍鎮因任家得名,如今任家凋零,所以就沒有再出現殭屍。」
能說出這句話,說明他也對任家做了調查。
我對他說:「我在下午把商鋪老闆問了個遍,沒人知道任家子嗣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