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持續三個月,期間顏木憤而辭職,離開她工作幾十年的研究所。
再後來——
顏木自殺。
所有的矛盾被推向巔峰。
鏡花水月的虛偽平靜轉瞬即逝。
裂縫在時代的塵埃下蔓延。
這引起了軒然大波,實驗暫時叫停,各種倫理道德和技術科學的討論層出不窮。
攪弄渾水的手和自以為崇高的思潮互相碰撞,抗議不休,爭論不止。
措辭最激烈的《萬物宣言》也是這時誕生的。
馮蘭一度以為,這能讓故事走向另一條 IF 線。
但半年後,「ZERO」實驗計劃第二次重啟。
最終結局未曾改變。神跡也好, 駭人的龐然大物也罷,人類造物造神, 理所應當也能令其倒下。
又一年初冬的時候, 馮蘭再次靠窗望向外面的梧桐。
聶封剛會見完一批客人, 起身來到他身邊。
在這個人類平均壽命超過 175 歲的年代, 聶封的年紀尚屬中年。
可短短一年,他憔悴了不止一分。頭髮花白,面容里透出難掩的疲態。
聽完馮蘭的請求,聶封淡淡地道:「你確定嗎?本來你可以存活下來的。」
馮蘭的視線凝在梧桐葉上,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可這沒有意義不是麼?還不如和他們一樣,一起消失。」
不過,似乎也有哪裡不同。
比如,同伴是長久睡去, 他卻需要保持清醒——在無盡的黑暗灰燼里,等上幾十年,或者幾百年,帶著所發生的一切真相, 去在旅途里再次遇見。
又或許永生不能再見。
誰知道?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不知道馮蘭的哪句話觸動了少將,聶封沉默良久, 點頭:「明天中午十二點前, 把歷年的秘密檔案全部整理出來給我。其餘資料可銷毀可公開, 你和內閣接洽,自行決定。然後——」
他頓了頓:「你就可以離開了。」
馮蘭輕而又輕的:「嗯,您多保重。」
他正準備離去,聶封卻突然冷不丁開口,沒頭沒尾地道:「我是不是做錯了?」
馮蘭腳步頓住, 他回過頭來, 笑得很溫和真誠, 口吻卻是公事公辦:「您想聽我從哪個角度分析?」
聶封沒有說話。
馮蘭便當他默認全部分析:
「從人類利益角度, 您的下令及時果敢,阻止了更大程度的分裂和暴亂蔓延;從軍政角度,您中途插手, 將軍方權利抬高到了近百年的巔峰;從政治同伴的角度, 如果我是您的盟友, 只會感到忠誠和可靠;但從婚姻角度……」
聶封面色如常, 接過話來:「我實在是一位糟糕透頂的丈夫。」
馮蘭眼裡露出並不意外的無奈。
他不再打擾陷入沉思的少將, 虛掩上門,將這年的深秋餘溫,徹底隔絕在這棟見證了數百年風雲變幻的磚紅長樓里。
或許聶封會想盡一切辦法,復活死去的愛人。不,應該說極大可能。
馮蘭心想, 可惜他看不到那一幕了。
他最後一次走過懸掛歷代偉人畫像的迴廊。
畫上, 經歷風雲的前人們笑意深長,慈悲地注視他的離開。
過道靜謐,斜陽入窗。
窗外, 成排木葉喁喁私語。
北風過境,2683 年的梧桐葉也落了。
這次,是個無疾而終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