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其餘幾人異口同聲。
我屏住呼吸,緊抿唇瓣,全身肌肉緊繃。
因為我也同樣看到,那本來一個個耷拉著腦袋似乎在沉睡的毛絨玩偶和精緻木偶人們,在膨脹,在變大,在緩緩地抬起頭。
然後慢慢地站起了身。
它們如此高大,大概各個都有三四米,腦袋差不多觸及到這個場館的頂棚。
木質機輪的轉動聲和棉花的蓬鬆聲里,它們不約而同地,撿起了腳邊同樣變大的套圈。
再動作整齊劃一地,朝我看來——
我才是那個被套的娃娃。
我才是……那個獵物。
5、
巨大的娃娃們身形如此龐大,哪怕我身高接近一米九,也只堪堪到它們腰。
它們碩大的頭顱一點、一點轉向我,像是在判斷目標。
嘴裡齊齊發出一道回聲震盪的合樂:「Little friend, where are you going?」
終於,第一隻發難了。
那是只胡桃夾子士兵,提著幾個圈,桀桀怪笑後,率先向我投擲了第一個藍色鋼圈。
鋼圈中間滋啦滋啦,閃電四竄。
只要觸及到鋼圈裡面的那個平面,立刻會被電擊。
我當機立斷,蹲下側滾,正準備數一數有多少只這玩意,就聽到馮蘭大聲道:「一共十三隻人偶,十二隻布偶,人偶手上兩個圈,布偶手上三個圈。左側十點鐘方向,小心!」
我及時一避,險而又險避開了另一隻匹諾曹木偶甩來的紅圈,同時心下一沉。
娃娃們手上總計是……
「62 個圈!」竟然是九號老爺子的聲音,餘光里他摁住拐杖,吼道,「撐住!」
「謝了!」我喊了一嗓子,迎面就對上空中接二連三飛來的套圈。
避無可避下,我一咬牙前奔,然後一個滑鏟滑過小豬布偶的豬蹄子,氣喘吁吁地在玩偶的環繞中蹲起。
我覺得荒謬。
這種逆向套娃娃,讓我們反主為客,變成刀俎上的魚肉。
我不用去猜就能知道真被套中會是什麼後果。
因為那軟軟趴趴的小豬布偶有個肚兜,肚兜里,斜側著滑落一堆鮮血淋漓的爛肉,依稀能看出是個人形輪廓……被撕咬或者玩爛了。
就像個破布娃娃。
可這樣閃躲根本不是辦法。
這些玩偶們不能動彈,但它們站位密集,幾乎遍布整個場館。
我混跡於它們之間也好,站在它們方陣之外也好,都在其中一些娃娃的精準投擲範圍內。
換句話說,誰都有可能投擲中我。
套娃娃不就是這個規則嗎?
誰的圈能夠將娃娃套中,這個娃娃就歸誰所有。
等一下!
娃娃要套中——
如果這個娃娃沒辦法套中呢?
如果我躺下,是否可以靠著身高,讓那個圈沒辦法將我整個套住?
這個念頭剛起,我就快速抬頭,看著玩偶們手上拿著的藍色鋼圈。
然後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這個鋼圈直徑在兩米以上,不論我是躺著還是站著,都能將我完全圈住。
6、
我只能趁著喘息空隙,掃視場館。尋找其他的救命方法。
這是很平常的遊戲場館。
或許是考慮到玩偶娃娃們膨脹後的大小,場館有室內溜冰場的面積。
接近正方形。
裡面很乾凈,空無一物,除了娃娃和它們手裡的套圈,就是我。
三面牆是正兒八經的水泥和粉藍漆刷,還畫了童話色彩的藍天白雲、飛鳥大海。
另外一面是鐵柵欄,留了可進出的通道。
這時,我又躲過一個圈,看了一眼排排站的玩偶們,設想了下能否爬到它們身上,躲避圈套。
但下一秒我又否決了這個方案。
不可行——能夠被它們爪子夠到的地方,是絕對意義上的危險地帶。
「Fuck it!」我咒罵了一句,險而又險地躲開三個圈。
這時我聽到一百三十七號喊道:「哥,加油!已經投了 17 個圈,還剩 44 個。」
我:「……」
小三七的算術可真是……
是還剩 45 個吧?
我有一瞬間的分神,這時一個藍圈擦著我而過,跳竄的電流些微濺到臉上,有種被灼傷的燙痛。
千鈞一髮之際,我猛地彎腰跌坐,側拉開距離。
那個鐵圈順勢飛出,在地上滾了很遠,最終在牆角的地方滴溜溜停下。
我側眸看向那個圈,猛地想到了什麼,對焦急等待的他們幾個喊道:「幫我估計一下!我能否站在牆角!」
二十五號應該是懂了我的意思,下意識反駁:「那點弧形的縫隙根本不夠你站的……」
「沒準。」我回道,「媽的,這遊戲為了作弊讓玩偶套中我,套娃娃的圈弄得那麼大。說不準角落裡我真能站進去,那個圓圈卡在牆壁的直角間,碰不到我!」
二十五號還想說什麼,馮蘭攔住了她:「還剩 44 個圈,讓靈一直閃躲,不現實。到最後十個的時候,體力肯定跟不上。」
二十五號似是咬咬牙,邊心算邊說出來:「靈圖站在牆角,身體距離牆角縫隙大概 40 厘米左右,是 \sqrt{2} R 減去 R,大概是 0.414 的 R,意味著 R 大概是……」
她頓了頓,馮蘭迅速道:「大於 0.95 米,但沒有 1 米,鋼圈直徑兩米——」
那留出給我的縫隙只會更大。
絕對大於 40 厘米。
「大小夠了!!」我對他們道,「謝了兄弟!」
說著,我頭也不回地向牆角跑去。
我能聽到耳畔「咚咚」的心跳聲,比擂鼓還響。
也能聽到而後噼里啪啦冒著閃電的鋼圈,落地的聲音。
甚至還有幾個從我身邊擦過,再撞在牆上,反彈回去。
我卻不管不顧,一直跑到牆角。
再背對牆,儘可能靠近它,身體平面和牆面呈 45°角站立。
或許是我這個行為激怒了那些玩偶們,他們的動作齊齊一頓,發出一陣尖叫。
尖叫伴隨刺耳音樂,讓人耳膜疼得要裂開。
再下一刻,數不清的鋼圈從它們手中投擲而出,一個接一個,向我劈頭蓋臉投來。
一個,兩個,三個……
我不閃不躲,因為在第一個鋼圈卡著牆角無力滑落,卻連我的襯衫衣領都沒有觸碰到的時候,我就知道:
我是絕對安全的。
7、
我走出遊戲場館,馮蘭和二十五號也如法炮製,順利玩了這個「套娃娃」遊戲。
一百三十七號勉勉強強,有驚無險地躲過鋼圈雨,奔到角落。
最後只剩行動緩慢的九號老爺子。他有些為難地看著場館。
我提議道:「我們先去遊樂園別的地方看看,反正這邊遊戲方法已經知曉,不急在一時。」
向漆黑不見天日的頭頂天空看去,巨大的倒計時排,顯示時間才過去 45 分鐘。
九號倒也好說話,溫和點了點頭:「好。」
我們便邊走邊四處張望,順便看看其餘選手在玩些什麼。
還沒走多遠,就聽到「砰砰」幾聲槍響,和悽厲的尖叫。
緊挨著套娃娃的一串場館類似:
有甩飛刺,也有打氣球。
一百三十七號露出不忍卒視的表情,我皺眉回頭看去,就看到一個人無力地跪地。
他額頭上的四五個子彈孔,鮮血汩汩。
「只怕這一輪遊戲,就會淘汰掉小部分的人。」馮蘭憂心忡忡,看了我眼,挑眉,是在徵求意見。
我點了點頭,於是他將手放在嘴邊擴音,向四周喊道:「場館 4 號的套娃娃項目,大家跑到牆角,就不會被套中!!其餘所有人,如果有順利通過某一項目,最好儘快和大家分享經驗!」
有還在到處亂竄的人聽了,邊喊著「多謝」邊奔了過去。
同時,我們五個人散了開,分別傳遞這個消息,並且去收集有用的項目線索。
約定時間又集合後,此時的倒計時牌已經轉為了「04:55:56」。
我剛想說什麼,馮蘭就打開一個醫療箱,分別掏出裡面的東西,塞到我們每個人手上:「上一關除了二十五號,大家都有不同程度跌傷和擦傷。拿點藥上上。」
他塞到我手上的,是一瓶碘水、棉簽,和三四個非常卡通的創可貼。
卡通可愛到什麼程度呢?
都是粉紅的愛心,然後畫了穿著裙子的公主,很明顯是小女生才會用的小玩意。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這邊創可貼都這樣。」
我:「……」
我隨手將創可貼塞給一百三十七號,胡亂用碘伏塗了下右眼下不淺的電擊擦痕,說道:「小事。」
膝蓋其實也有跌傷,我沒時間管,說著打聽來的信息:
「過山車會在高空驟停,然後跌落,粉身碎骨;旋轉木馬瘋狂加速,最後考驗你的臂力,但就算沒抓住甩了出去,也不會受太重的傷,這個可以玩。碰碰車不要去,這個遊戲必須兩人以上,廝殺對決,屬於自相殘殺的,最後只剩一人……」
「碰碰車有人活下來了嗎?」馮蘭問道。
我:「有,一共五個人,只有四十四號活了下來。就是上一個關卡那個山羊鬍子。他現在整個人情況都有點不對,魂不守舍的。」
想必也是,殘殺了四個同伴活下來,誰能一下接受得了?
我們幾個交換了下情報,決定下一項目去玩旋轉木馬。
旋轉木馬在遊樂園的 B 區,需要跨越寬闊的人工湖才能到達。人工湖上是塑料荷葉荷花,幾尾食人魚騰躍而出,又啪嗒落下。
就在我們走下橋的時候,迎面走過來一個小丑。
長得像人,但這種奇裝異服,絕對不是玩家。
他捏著一把氣球,白得誇張的臉上,殷紅的嘴一張一合:「嘿親愛的!你們想要買一束氣球嗎?剛做好的新鮮的氣球哦~~~」
我們沒有人說話,都在盯著他看。
小丑沒拿氣球的另一隻手,拖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玩家,是個女人,喉嚨上繞了根氣球的絲線,絲線嵌入肉里,幾乎扯斷她的脖子。
她「嗬嗬」了幾聲,沒能說出話來。最後掙扎了幾下,徹底不再動彈。
粉紅氣球在她的脖子上搖擺,像是憑空從血肉土壤里生出的花。
而一旁,小丑見我們沒有反應,繼續催命一般問道:「親愛的們!要氣球嘛~~~限時優惠哦!」
8、
我頓了頓,微微一笑:「請問,氣球要怎麼賣呢?」
小丑笑嘻嘻的:「拿你最重要的東西和我交換。」
在場的所有人,身無分文,最重要的東西恐怕就是性命了。
「忘了說哦,我的氣球也是遊樂場的遊玩項目~」小丑引誘著我們,將窒息的女玩家甩下,從懷裡掏出打卡器,「買幾個氣球就是幾個項目咦嘻嘻嘻~」
我環視四周,發現這個小丑竟然是遊樂場裡為數不多的,能和我們交流的監管方。
之前的木偶人都沒有他靈活。
於是反客為主問道:「我們這一關遊戲過關的條件是什麼?」
小丑誇張的粗紅眉毛一挑,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他歡快蹦跳著繞著我們轉了一圈,同時說道:
「當夜幕降臨,當樂園成為它應有的樣子」
「當童真褪去,當邪惡的慾望覆蓋本來的凈土」
「這個樂園便會消失」
說著,他停下了腳步,推銷般慫恿:「所以,在這之前,要來幾個氣球慶祝嗎!」
馮蘭他們幾個謹慎沉默,一百三十七號更是被鬼魅的小丑臉嚇得,後退了幾步。
我不快地皺眉:「不用了。」
小丑竟也不糾纏,拽著那個毫無生氣的女人走遠,嘴裡還在念叨:「真可惜,真可惜。」
9、
和他們一塊過完旋轉木馬,倒計時牌還剩 3 個小時。
我走在最前面,帶他們去剩下一個也算比較安穩的項目點「蹺蹺板」。
一直在心裡默念重複小丑的話,不停地想這座樂園本來應該是什麼樣子。
遊樂園分為 A、B 兩個場區,或許是為了區分項目的激烈程度,A 場區豎立了一座手執長劍的王子雕像,B 場區則豎立著手捧鮮花的公主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