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魂人&溯洄人系列11：碎舟完整後續

班主任話音未落，許雲舟就擋在了沈曉茉身前。

「老師，請您別怪曉茉。」

許雲舟說。

班主任愣住了。

她沒想到，已經證實了沈曉茉是明明白白的假摔誣陷，許雲舟還肯護著她。

許雲舟柔聲道：

「曉茉這次的確做得不對，但這不能怪她。

「她只是太缺少關愛、太想體會一次被別人保護的感覺，才會這樣。

「因此正確的做法不是苛責她、懲罰她，而是理解，是溫情，是治癒。」

旁邊幾個同學已經聽傻了，有個女生甚至忘了班主任在場，震驚地喃喃：「這他媽有病吧？」

這句話絲毫沒有引起許雲舟的生氣，他溫柔地凝望著沈曉茉。

「沒關係，我知道你們都不理解。

「所以只有我，才能成為唯一的救贖者。」

5

從辦公室出來之後，一傳十十傳百，所有人都覺得，許雲舟可能是瘋了。

在此之前，許雲舟的口碑是很好的。

他既是校草又是學霸，是當之無愧的風雲人物。

然而從這一天開始，許雲舟的名聲開始變得糟糕。

女生們討厭他，覺得他是渣男，前一天還在喜歡我，第二天就變心喜歡沈曉茉，還為了沈曉茉跟我翻臉。

男生們則笑話他腦子進水：「沈梓棠這種級別的白富美喜歡他，他不珍惜，去喜歡要啥沒啥的沈曉茉，咋想的？」

但許雲舟置之不理。

他用盡全力對沈曉茉好，沈曉茉的腳踝傷了，他就幫她去食堂打飯，背著她上下樓，幫她換藥。

他也滿意地看到，沈曉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在他的救贖之下，那個怯弱自卑的少女在變得越來越開朗明媚。

終於，在許雲舟不斷的溫暖下，沈曉茉終於卸下心防，徹底地傾訴起自己遭受過的一切：

「叔叔和嬸嬸雖然收養了我，但他們只是為了一個善良的好名聲，私下裡讓我睡在儲藏室，連張床都不肯給我。

「我一直要看著梓棠的臉色生活，她不開心了就要折磨我來找樂子。

「梓棠瘋狂地喜歡你，她說，只要我敢跟你說話，說了幾個字，就用圓規在我的手臂上扎多少下。

「我知道我不該跟你接觸的，但是我騙不了自己，我控制不住……

「你知不知道，我無數次地想要自殺，是你的存在，讓我還對這個世界有留戀……」

許雲舟再也聽不下去，他將沈曉茉一把拉進懷裡。

「對不起，對不起。」許雲舟喃喃，「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好在現在還來得及。」

「嗯。」沈曉茉的眼淚落下來，「都來得及。」

她突然不說話了，身體微微顫抖起來。

許雲舟鬆開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不遠處的我。

……上天作證，我不是來特意觀摩這齣苦情戲的。

我只是去辦公樓找老師拿資料，結果剛穿過中心花園就撞見了這一幕。

此刻想轉身迴避已經晚了，許雲舟朝我走了過來。

「你跟蹤我？」他冷冷地問。

我：「……」

「大哥，請你自己看仔細，去辦公樓就這麼一條路。

「我只是路過，是你們倆在這裡影響市容市貌。」

許雲舟完全不在意我的諷刺，他冷笑一聲：

「你跟蹤我也沒用。

「沈梓棠，我不喜歡你，現在不喜歡，以後也絕不可能。

「如果你還想給自己留點餘地，就再也別來找我，也再別去欺負曉茉。

「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我看著許雲舟那張近在咫尺的臉。

我前世曾經為這張帥氣的臉心動過無數次，現在只想打死自己，居然看不清這是一塊巧克力味的屎。

好在這一世，他終於屎得明顯了。

我露出笑容：「好的，那就祝我們再也不見，粑粑哥。」

說完，我在許雲舟反應過來這到底是個什麼稱呼之前，一溜煙地跑走了。

6

高考前最後的時間裡，我果然和許雲舟井水不犯河水。

我在當高考紀錄片里的勵志女主，每天起床跟自己喊三遍「超越自我再創輝煌」，然後一口氣扎進卷子堆。

許雲舟則在當青春疼痛文學裡的救贖男主，每天帶沈曉茉看星星看月亮，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

他帶沈曉茉去划船，拍下沈曉茉被湖風吹拂長發的背影。

帶沈曉茉去看薔薇花牆，畫下少女在花間燦爛的笑靨。

帶沈曉茉去吃烤肉，朋友圈裡全是一張張讓人垂涎的美食圖。

其實說來也挺好笑的，他愛沈曉茉的這些方式，都是我上輩子教他的。

許雲舟是個原生家庭挺糟糕的人，他爸爸從他記事起就因為躲債跑了，母親對他非打即罵，他常常活在極度的痛苦壓抑之中。

是我跟他說，遇到不開心的事情，就去吹吹風，看看花，吃吃肉。

「然後一切沒準就好起來了呢。」

我讓缺愛的他學會了愛，如今他用我教他的方式愛別人，我本該感到難過。

可很奇怪地，我發現自己心裡並沒有任何波瀾。

許雲舟並不值得我的愛，吃肉吹風看花的方式也並沒有錯，往後餘生，我一定有機會和更好的人去干這些事。

而眼下我的目標，是成為更好的自己。

……

一個月後，在夏日的蟬鳴中，高考成績出來了。

我的分數比前世高了很多很多，前世沒能實現的清華夢，終於能在這一世圓滿。

而許雲舟，他爆冷出局了。

曾經被視作絕對的清北選手的年級第一，在高考中發揮嚴重失常，只夠去一所普通一本。

我對這個結果有些驚訝，畢竟就算許雲舟耽誤了許多複習時間去陪沈曉茉，以他的底子，怎麼也不該是這個分數。

直到有八卦的同學告訴我：

「你聽說了嗎，英語考試前沈曉茉突然情緒崩潰，上了天台，鬧著要自殺。

「許雲舟接到電話立馬趕過去，等他把沈曉茉勸下來安頓好，自己再趕回考場，英語聽力都快放完了。」

我一怔。

同學還在喋喋不休，甚至試探著問我：「沈曉茉到底為啥非要自殺啊，難道你家真的虐待過她嗎……」

當然沒有。

我並不敢說我爸媽在撫養我和沈曉茉的過程中沒有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偏心，這不現實，畢竟我是親生女兒，他們沒辦法把同等重量的愛給沈曉茉。

但我可以問心無愧地說，我爸媽已經在盡力對沈曉茉好了。從小到大，無論是衣服還是玩具，無論是學習資源還是旅遊玩耍，只要我有，沈曉茉一定也有。

直覺告訴我，沈曉茉並不是真的想自殺。

但她為什麼前世要跳樓，這一世又……

驟然之間，我仿佛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脈，捋清了整件事的邏輯。

原來如此。

原來沈曉茉無論是前世還是今生，都並不想死。

這是一個局，而死亡，就是沈曉茉的賭注。

7

暑假快結束的時候，沈曉茉來我家收拾東西。

她剛結束了和許雲舟的旅遊，現在，她要徹底搬出這個家。

這一世沈曉茉的高考成績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沒考上大學。

而我父母沒有再提出送她去寄宿學校復讀。

原因很簡單，我已經把沈曉茉在外四處抹黑我家的事情告訴了爸媽。

爸媽徹底寒了心，爸爸在漫長的沉默後，嘆了口氣：

「我已經養她到十八歲，算是對得起大哥了。

「往後她也是個成年人了，一切就由她去吧。」

沈曉茉並不在乎和我爸媽決裂。

她如今要將所有東西拿走，去許雲舟的大學旁邊，和他同居。

我默不作聲地看著她收拾行李，最終還是沒忍住問出了口：

「以死為局，值得嗎？」

沈曉茉的動作停頓了一下。

隨後她回過頭，驕傲地看向我。

「當然值得。

「你看，這一世，是我贏了。」

心中所有的推測終於在這一刻被證實。

前世我死的時候，模糊中聽到一個聲音，說有人讓我們重來一次。

現在我終於確定，那個人就是沈曉茉。

她是整個重生的發起者。

前世她從樓上跳下時，就知道我們三個都會重生。

此刻，沈曉茉看著我，素白的臉上閃動著一種得意又瘋狂的神情。

「我喜歡許雲舟那麼多年，為他寫了滿滿三本日記。都說念念不忘必有迴響，我覺得我們一定會在一起。

「可是呢？在復讀班，我等到的卻是你們在朋友圈官宣。

「而我在那個寄宿學校，連出來都做不到，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勾引他、霸占他。

「為什麼？沈梓棠，你已經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連許雲舟都要搶走？

「好在我得到了一個機會，可以讓我們的人生都重來一次。」

沈曉茉走到我面前，笑得張揚：「於是我選擇了賭一次，我賭許雲舟根本不愛你，他愛的人是我。我跳樓前將那三本日記寄給了他，他看完之後知道了我的死訊，果然開始瘋狂地報復你們。」

不用沈曉茉說，我也猜得到日記上的內容。

她編造了我們全家欺負她的全過程，然後傾訴了無盡對許雲舟的愛意，最後留給許雲舟絕筆信——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如果沒有機會再愛你，我寧願死去。

沈曉茉故作姿態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你現在很不甘心，畢竟你也那麼喜歡雲舟，一定在想怎麼才能把他搶回來。

「沒用的，我為他死過一次，這份愛重若千鈞，你無論做什麼，都不可能再贏我。」

……

沈曉茉收拾好行李，哼著歌離開了。

我看著她的背影。

這一刻，我只覺得她可恨，而又可憐。

沈曉茉上一世死的時候太年輕了，只有十九歲。

她的認知也被困在了十九歲。

少女時期認為得到喜歡的人就是得到了全世界。

長大後才發現世界如此廣袤，而喜歡的人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如今沈曉茉重生了，但仍然是相信童話的少女，覺得王子和公主在一起了，就是大結局。

根本不是。

那只是開始，隨後的漫漫餘生，才是真正的考驗。

而以死相搏的愛，就像煙火。

的確比其他愛情都要熾熱。

但越是璀璨……

越是短暫。

8

我沒有再對沈曉茉再說什麼，就算我說了什麼，她也不會聽。

這一世，我只想過好自己的人生。

進了大學之後，生活在刷績點找實習泡圖書館中匆匆而過，努力之中略顯乏味。

鑒於我一直沒談戀愛，我媽慈母心切，給我介紹了個她大客戶的兒子，就在隔壁北大，比我小一歲。

這位哥初見時實在是驚艷了我一把，身高 188 的英俊狼狗，隔著夏日裡被汗洇濕的 T 恤，隱約可見結實的八塊腹肌。

饒是這輩子我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做顏控，還是忍不住內心 OS：這不得吃一口？

剛好附近有家遊樂園新建成，狼狗邀請我一起去玩。

結果一進園，我就看到過山車底下排隊的人群中，有一對情侶在吵架。

女孩顯然是精心打扮過，但此刻妝都哭花了：「她明明就擠了我！你為什麼不幫我撐腰！」

男孩的聲音帶著疲憊：「人這麼多，擠一下碰一下也難免，可不可以不要再鬧了？」

女孩哭的聲音更大了：「你過去不是這樣的！你說過無論怎樣你都會保護我！你說過你是我的救贖，但現在你為什麼反而幫著欺負我的人說話？」

聚在旁邊看戲的人越來越多，指指點點地議論著，還有好事者舉起手機拍視頻。

男孩受不了了，他拋下大哭的女孩轉身就走，疾奔到一個沒人的地方，用力捶了下牆。

然後他靠在牆上想要平緩情緒。

結果一眼看到了人群中的我。

……

是的，這對爭吵的情侶，正是許雲舟和沈曉茉。

此刻許雲舟看著我，他目光微動，似乎情緒複雜。

「你……你穿的還是白裙子。」他低聲道，「高一的時候，我就誇你穿白裙子好看，想不到我們已經這麼久不見面了，你還是這麼穿。」

我看著許雲舟微紅的眼眶，簡直不知道說啥好。

他的確誇過我穿白裙子好看。

那是因為我穿白裙子確實好看啊！

裙子又沒有錯，我要是因為許雲舟這麼個爛人再也不穿，那才是可惜。

許雲舟心緒起伏，看著我的眼睛：「沒想到，我對你說了那麼多過分的話，你還是忘不掉我。」

下一秒，我的手裡被塞了一個甜筒。

是狼狗回來了。

「我搶到了最後一個樹莓味的！！」奉命去買冰激凌的狼狗湊到我旁邊，滿臉的「求表揚」。

許雲舟愣住了。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狼狗，滿眼的不可置信。

隨後，許雲舟像是突然暴怒了，他看向狼狗：「你是誰？」

「我？」狼狗莫名其妙地指指自己，又指指我，「我是她對象啊，不明顯嗎？」

許雲舟的下頜線瞬間繃緊。

狼狗打量著許雲舟難看的臉色，又看向我：「寶寶，他是你朋友？」

我頓了頓，說：「不是朋友。」

許雲舟驟然抬眼望向我。

那一瞬間，我甚至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