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星完整後續

雙方周旋了大半個小時。

林振接了個電話，一行人突然急匆匆離開。

徐路揚偷偷告訴我，是徐叔又把林家的貨物給扣在碼頭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聽說林家因為逾期交貨，已經虧了好幾筆生意。

徐路揚同我解釋：「我爸說林家人眼神不太好，好壞不分。所以他們的貨物要檢查得尤其仔細，免得惹禍上身。」

我知道，徐叔只是為了替我出氣。

心頭有暖流淌過。

我很沒骨氣地落下淚來。

徐路揚笑話我：「這就感動了？你也太容易滿足了。」

我瞪他一眼，隨後又有些不安：「你們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他揚眉笑笑：「因為林星繁討人喜歡唄。」

心跳莫名其妙地亂了節奏。

我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甚至忘了眨眼。

徐路揚肉眼可見地慌亂，轉移話題：「你馬上過生日了，想要什麼禮物？」

我試圖放鬆，開玩笑道：「想要你爸媽，給不給？」

他偏過頭，極輕極輕地答了句：「好。」

我剛想說：「你肯認我當妹妹了？」

卻發現他耳垂紅得能滴出血來。

我整個人倏地如過了電一般，酥麻的感覺爬滿全身。腦子也短路了，空白一片。

徐路揚扭頭看我。

四目相對之際，周圍的空氣仿佛也變得滾燙。

我們各自別開眼，藏起慌亂的表情。

可兩人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在寂靜的空間裡，卻顯得愈發清晰。

我吸了口氣，直接開口試探：「那你是打算認我當妹妹了？」

徐路揚否認：「不是妹妹也能做一家人。」

我對上他的視線，黑曜石一般的眼眸里泛著碎光。

這些光聚成一片光影。我在那裡，看到了自己。

雀躍悄然爬上心頭。

徐路揚的聲音如清風掠過湖面，盪起一圈漣漪。

他很認真說：「林星繁，我喜歡你。」

18

我和徐路揚在一起了。

我們為了攻讀各自喜歡的專業進了不同的大學。

這一世我選擇了導航工程專業。

徐路揚曾問過我為什麼會對這個專業感興趣。

我同他說起自己曾聽過的一場演講。

距離我們兩萬公里的地方，有一群不會發光也不會發熱的星星。我們無法用肉眼觀察到它們，但它們卻像守護神一樣懸在我們頭頂，精準地為我們提供位置服務。

他反應過來：「北斗衛星導航系統？」

我點頭：「未來我想要加入這個團隊。

「你說過的，星星是航海人的燈塔。」

徐路揚看著我，唇角逐漸上揚：「這麼說是為了我？」

我想了想，認真道：「不全是。」

守護徐家是我的初心。

為此我搜集了很多關於海難的資料，因災難而破碎的家庭千千萬萬。

我望著漫天繁星，真誠道：「我希望所有遠行的人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徐路揚將我攬入懷中，語氣頗為驕傲：「這是個偉大的夢想。」

我們相視而笑。

我和徐路揚的學校離得很近。

開學後他也常來陪我。

學業緊張時一起泡圖書館。

閒暇時相約去看一場電影，或者只是在校園的小徑上迎著斜陽牽手散步。

像所有的情侶一樣，我們互相陪伴互相支撐，一點點計劃著兩人的未來。

如果沒有陳行簡的話。

所有的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話。

陳行簡和我同校。

我與徐路揚在一起時，常常能與他遇見。

他什麼也不做。

只是隔天我必然會收到一束滿天星，上面附一張標有數字的卡片。

那些花次次都被我直接扔進垃圾桶。

所以我並未發現，他在倒計時。

數字歸零那天，正好是上一世徐家海難喪生的日子。

19

意識到問題是很久以後的事。

大三那年，我因為成績優異，跟著導師參與了北斗衛星導航系統的開發研製。

畢業後直接進入北斗團隊，成了核心人員。

徐路揚親自設計建造了他人生中第一艘豪華郵輪，取名「星辰號」。

郵輪完工那日，他向我求了婚。

我答應了。

沒想到自此之後，我開始每天收到一束滿天星。

那時正值北斗系統更新疊代，我忙於工作，沒心思處理這些花，門衛大叔便幫我收了。

一周後，升級工作完成。

大叔將這些花歸還給我，很好奇地問：「是有什麼重要日子要到了嗎？」

我才發現每張卡片上的數字連起來看，很像倒計時。

最後一束花是剛剛收到的。

卡片上寫著醒目的 1。

我渾身冒出冷汗，因為倒計時歸零的明天，本該是徐路揚郵輪試航，徐家遭遇海難的日子。

只不過這一世我找理由讓他們推遲了日期。

按理說大家都該平安無事才對。

但不知為何，我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我擔心陳行簡會有過激的舉動，匆匆趕回家。

卻沒想到那天，出意外的人是我。

20

我被人綁架了。

醒來時，見到了一個幾乎被我遺忘的人。

林挽月出獄了。

她變了許多，整個人面黃肌瘦，滄桑得不像個二十歲出頭的少女。

我被她關進一間地下室。

她將我綁得很緊，看我的眼神有些癲狂：「林星繁，你毀了我，就要付出代價。」

「你想做什麼？」我問。

她咧開嘴，沖我陰冷地笑：「你害我坐了四年牢，所以我給你準備了這個地方。

「以後你就住在這裡了，一直到死為止。」

我環顧四周，這裡沒有窗，只有一盞白熾燈發出慘澹的光，顯得整個地方陰冷又閉塞，連空氣都是渾濁的。

「你這麼做是犯法的，難道你還想回監獄裡去嗎？」

她臉上並沒有害怕的表情，反而垂下眉，略帶嬌羞道：「阿簡會保護我的。」

聽到這個名字，我渾身顫了顫。

這兩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牽扯到了一起。

我試圖拖延時間：「陳行簡呢？我有話跟他說。」

對面的女人猛地抬起頭，突然像個瘋子一樣掐住我的脖子：「你找他做什麼？你是不是又要跟我搶？

「以前是林家，現在是阿簡，你就是想要奪走我的一切！」

地下室的門被人推開，冰冷的聲音驟然響起：「住手。」

陳行簡走進來，一身筆挺的西裝，戴著金絲邊眼鏡，儼然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樣。

憑藉重生的優勢，這一世他沒有我提供的資源，依然功成名就。

林挽月慌忙站起身，捋了捋頭髮：「阿簡。」

他並不理會她，徑直望向角落裡的我。

我警惕道：「你為什麼會和她在一起？」

他沒回答，慢悠悠在角落尋了根稱手的木棍，踱步到林挽月身邊，突然一棍子用力砸在她腦袋上。

林挽月一臉震驚的表情，抬手摸了摸後腦勺滲出的鮮血，當場昏死過去。

陳行簡扔掉染血的木棍，優雅地掏出手帕擦了擦手。

隨後蹲下身，波瀾不驚道：「她想綁架你，我幫了一把。

「除此之外，我和她沒任何關係，你不要誤會。」

我看著他，後背發涼：「陳行簡你瘋了嗎？你現在是在犯罪！」

他眸光一動，面上反而顯出欣喜：「你擔心我？」

「放心，所有事都是林挽月經手的，查不到我。」他一邊說，一邊將綁我的繩子鬆了松，還細心地在手腕處墊了棉花。

「我得感謝她替我將你帶回來，省去了我許多麻煩。」

我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你到底要做什麼？」

陳行簡抱住我，低啞的聲音帶著幾分病態的痴狂：「我以前犯了錯，應該受罰。

「所以我允許你任性了很長一段時間，眼睜睜看著你跟別人在一起。

「可我也說過的，不要讓我等太久。」

21

陳行簡將林挽月鎖在了地下室。

我被他抱出來，重見天日。

我們所在的地方是一座孤島。

陳行簡在這裡建了一棟房子，面朝大海。後面的山坡上種了成片成片的滿天星。

「喜歡嗎？」他問我。

「你以前說過，想要住在這樣一個地方。只有我們兩個，遠離塵囂。」

我不敢激怒他，委婉道：「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這輩子我喜歡熱鬧。」

他從背後環住我：「我們可以多生幾個孩子。」

我渾身汗毛倒豎，試圖與他講道理：「警察會找我的。

「你的計劃再周密，也會留下痕跡，總有一天他們會找到我。

「到時候你的名譽地位，辛苦創立的一切全都毀了，真的值得嗎？」

陳行簡將頭埋在我頸間，似笑非笑：「只要家屬放棄，你以為警察能堅持多久？

「林家人我最了解，他們都很健忘，頂多裝模作樣一段時間。

「至於徐家，過了今天，他們也不會找你了。」

我呼吸一窒，整個人被恐懼籠罩。

上一世的今日，徐路揚、清姨、徐叔全都死了。

我拚命掙紮起來：「你到底要幹什麼？」

陳行簡帶我登上一座廢棄的燈塔，上面支了一架望遠鏡。

從鏡頭裡可以看到遠處的海。大霧漸起，隱隱約約有一艘船航行其中。

「他們去接你了。」陳行簡冰冷的唇貼在我的耳際，一字一頓，「你應該很清楚結局。」

這個瘋子以我為誘餌，引導他們去了上輩子發生海難的那片海域。

他看著我，笑得格外殘忍：「小繁，我明明提醒過你很多次了。如果你早點離開徐路揚，他就不用死。」

我癱坐在地上，無邊的絕望蔓延開來。

「以後要乖乖聽話。」他蹲下來扶我。

我咬了他一口，撞開他跑到護欄邊，一隻腳跨上去：「你讓他們回來，否則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陳行簡眼中閃過一絲慌張，沉聲道：「你過來。」

我不聽，身子往外探了探：「他們要是死了，我就一起死。」

破舊的護欄被鏽蝕得搖搖欲墜，一不小心，就會帶著我墜入深海。

對面的人不敢輕舉妄動。

我們就這樣僵持著。

沉默片刻，他終於開口：「徐家的船已經進入公海，聯繫不上了。」

大約是怕我衝動，又極不情願地補充一句：「他們也不一定會死。」

我冷靜下來。心想，確實如此。

畢竟這一世和上一世，很多情況都不一樣。

北斗系統剛完成升級疊代，擁有更強大的功能。這一次或許能帶他們走出那場災難。

「不如就交給命運吧。

「如果徐路揚能活著回來，我就放你離開。

「如果他死了，你就乖乖留在我身邊。」

他注視著我，眸中深沉：「你要和我賭嗎？」

我沒有拒絕。

畢竟賭輸了，我可以毀約。誰能攔得住一個想死的人。

22

陳行簡本打算讓我回屋裡去等。

但我不願。在燈塔上守了一整夜。

他寸步不離陪在我身邊。

天光一點點亮起，大霧也散去。

陳行簡望著海天交接處，忽而變得感慨：

「我以為上天讓我重生，是給我一次機會，彌補上一世的遺憾。」

他的語氣很奇怪，頗有些悲涼的味道。

我平復心情，試圖同他溝通：「阿簡，破鏡重圓是小說里才有的情節。但對我來說，打破了的鏡子，無論如何修補都回不到從前。而我也無法閉上雙眼，假裝那道裂痕並不存在。」

「那我這一世，到底有什麼意義？」他垂下肩，有些無力道。

我抬眼，口吻堅決：「當然有。

「這輩子你僅靠自己的能力，依然成功了，這是件值得驕傲的事。

「沒有我，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他望向我，神情頹然：「小繁，你知道回到你身邊的這條路，我走得有多辛苦嗎？」

我委婉勸道：「既然辛苦，何不換條路走？」

他搖搖頭：「來不及了, 我做了太多錯事。

「你還記得我那個酒鬼父親嗎？」

我點頭。

「他想將我困死在那個貧窮又骯髒的城中村。

「有他在, 我根本寸步難行，更別說走到你身邊去。所以我只好讓他消失了。」

他勾唇輕笑，眸底沒有一絲光彩：「他的死是我設計的。

「我現在每天閉上眼，就能看見他那張泡皺了的臉。他不停地詛咒我，要我不得好死。」

我震驚到久久無法言語。

他忽然向我走過來。

「你要幹什麼？」我驚叫出聲。

他神色黯然, 低低說了句：「你贏了。」

隨後上前替我解開了手腕上的束縛。

我反應過來，急匆匆跑到望遠鏡前。

有一艘船正朝小島方向駛過來。

兩萬公里的群星，真的指引著我的家人安全地回來了。

「他們會來接你。」陳行簡的聲音遠遠地飄過來。

我扭過頭，看到他已經退到護欄邊，身後是無垠的深海。

他沖我笑, 身體直直往後倒去。

「如果有來生……」

海風太大, 後半句話被吹散在風裡, 我聽不清晰。

我跌跌撞撞跑過去，只看到海水濺起一朵浪花, 一瞬又消失得無聲無息。

最後的最後, 他信守了承諾, 放我離開。

我落下一滴淚, 真心祈禱：「如果有來生，希望你能找到正確的路。」

23

我很快得救了。

林挽月也被從地下室放出來, 只不過受了太大刺激導致精神崩潰, 餘生將在精神病院度過。

陳行簡的屍體被打撈上來。

商圈新貴突然自殺身亡，死時手心裡還牢牢握著一對結婚對戒。

媒體聞風而動。

個個都在猜測, 他想娶的人到底是誰。

徐家封鎖了所有與我有關的消息。

生活重新歸於平靜。

一年後的情人節，我和徐路揚在「星辰號」上舉行了婚禮。

徐叔和清姨請來了大半個富豪圈的人。

林家通知得最晚。

恰好那時林明昭剛去國外留學。

林振和魏淑雲過去看他, 來不及在郵輪啟航的日子趕回來。

林明霽一個人來參加的婚禮。

其實我並不太歡迎他。

但他現在學會了厚臉皮, 說給我帶了結婚禮物, 是林父林母早早備下的。

一套海邊的別墅，還有一份股份轉讓協議。

「房子是爸爸送的，15% 的公司股份是媽媽給的。」

他還特意強調：「這是她的全部了, 她真的很疼你。」

見我沒反應, 很無奈道：「爸媽真的很想看你穿婚紗的樣子, 可惜偏偏錯過了。」

我沒告訴他, 其實我是故意這樣安排的。

他們的愛遲到了太多年，而我是個沒耐心的人。

「你有空記得多回家看看。」

我婉拒：「我們做科研的，很少有自己的時間。」

他沒有辦法, 退而求其次：「那就多發發朋友圈, 讓爸媽知道你每天在做什麼，也是好的。」

「我會考慮。」

林明霽輕嘆口氣，又問：「你能喊我一聲哥哥嗎？自你回家，從沒這樣叫過我。」

我後退兩步, 禮貌道：「謝謝你來參加我的婚禮, 小林總。」

他還想說什麼，被徐路揚打斷：「小林總，幫忙拍個照唄。」

林明霽還未反應過來, 相機就被塞到了他手裡。

「幫忙拍張全家福。」

徐路揚牽著我的手跑到甲板上, 找好位置。

徐叔和清姨領著副船長、糖豆過來，站在我們身邊。

星空下，四個人, 兩隻狗。

特別美好的畫面。

我將這張照片設成了手機壁紙，順手發了個朋友圈。

【此心安處是吾家，只生歡喜不生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