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這幾日,深入禁地的只有我和孟長鳴。
和他在一起的這幾日他並無異動。
可他比我早進入禁地一天一夜。
「為什麼?」
我拔劍回身,將劍架在了孟長鳴的脖子上。
「為什麼要和魔俢勾結?」
我眼眶通紅,一臉被背叛的傷心。
「禁地只有內門弟子才能進入,是我親手將你提拔上來的。
「是我讓宗門陷入了危機。
「孟長鳴,你怎能這樣對我?」
我痛苦地嘶吼出聲。
孟長鳴深深地皺眉。
他看起來懊惱極了。
我知道他帶著我瘋狂往山門趕的時候是後悔了。
可後悔有什麼用。
魔俢還是攻入了宗門。
若不是我早就防備著孟長鳴,提前讓師兄在山腳下加強了巡邏,這一次宗門必將損失慘重。
我的擔心並不是多餘的。
顧近言重生後,還是選擇了做魔俢。
「清蕪,對不起……」
孟長鳴定定地看著我:「若是重來一次,我不會再讓你失望。
「你可以不要殺我嗎?」
他對自己做的事情竟然絲毫不否認。
我被氣笑了。
他憑什麼以為做了這種事情之後,我會手下留情?
我拉他進結界,就是因為魔俢進不來,無人可以助他。
他修為低微,只能成為魚肉。
「我最恨什麼你知道。」
我手抖得不成樣子,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一劍刺出。
結界外,圍上來的魔俢們拼盡全力地衝撞著結界。
我單手抹掉了洶湧而出的眼淚。
「你有的時候真的很像他。」
我哭得不能自已:「但他在我心裡永遠是獨一無二的。」
孟長鳴伸手替我擦了眼淚。
他的眼睛裡盛滿了深情。
身體快要消散時才轉頭沖外面的魔俢說:「都退下吧。」
孟長鳴從始至終都沒有在我面前袒露他的身份。
所以這樣的剖白,對顧近言來說效果是致命的。
魔俢們不敢違逆顧近言,不情不願地退下了。
師兄險險扶住了搖搖欲墜的我。
「師妹,你沒事吧?」
「師姐,你沒事吧?」
所有人都圍了上來。
我搖了搖頭,一口氣沒喘上來,成功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卻不是在星雲峰,而是在顧近言的皇極宗。
13
我猛地從床上坐起。
顧近言將一顆靈丹塞給我。
「清蕪。」
他深情地撫摸我的臉頰。
「我答應你,這次不會再讓你為難。」
直到身體被他緊緊抱在懷裡時,我才有了一絲真實感。
顧近言是真的又活了。
而且是本體重生。
我心底發冷。
顧近言卻渾然未覺地在我耳邊說:「我願帶領皇極宗和正道議和。
「被皇極宗占領的無妄山,可以讓出一半。」
這無疑是巨大的誘惑。
無妄山上有數不清的天材地寶,且地下有上品靈脈,若是讓出一半來,修真界不知道多少人都將會受益。
我心念一動,顧近言又說:「不過我有條件。
「我要你和我結成道侶。」
我不敢搭腔。
那日不小心在孟長鳴身邊說了夢話,我嚇得不行。
若日日夜夜睡在顧近言身側。
我哪裡敢。
我怕有一天在睡夢中泄露了秘密。
那時,顧近言一定會親手掐死我,然後再血洗整個修真界。
「清蕪,我不想再看你痛苦下去了。」
顧近言吻了吻我的唇角:「你這麼愛我,我不敢再叫你失望。」
我嚇得流出兩行淚。
「好,結。」
不結還能咋的?
戲演到這地步,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
若顧近言真的不再與修真界為敵,那便是功德一件。
我硬著頭皮答應了。
顧近言喜不自禁。
他親自邀了宗門長老和修真界的前輩商議和平共處的事。
條件給得很優渥,前輩們一度以為顧近言是在開玩笑。
直到他真的帶著魔俢們退出了一半無妄山。
所有人這才相信顧近言是認真的。
他認真得讓人害怕。
我夜裡不敢睡得太死,生怕自己說夢話,只敢趁著白日顧近言外出時眯一會兒。
後來有一次我坐在樹下打盹兒,醒來發現顧近言就坐在身旁。
我渾身汗毛倒豎,臉色瞬間煞白。
顧近言還一臉關切地問:「清蕪,你怎麼了?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沒有,只是突然做了個噩夢。」
不敢讓他細瞧我的神色,我撲進了他懷中。
「夢見我又殺了你一次。」
顧近言揉了揉我的腦袋。
「你可不能再殺我一次了,我只有兩件保命的法寶。
「再殺一次,我就真的死了。」
他連這樣的事也告訴我,大概是真的信了我對他情深不移。
可我對他只剩下害怕。
14
大婚那日,同門師兄妹都來了。
他們送上了各種各樣的奇珍異寶,真心地替我覺得開心。
「師姐,如今大家和平共處,你們終於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對啊師姐,你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了。」
「希望師姐和顧宗主永遠幸福。」
「對!」
他們笑得很真誠。
我笑得很勉強。
自己作的死,苦果還得自己吃。
顧近言倒是真的很開心,他喝多了酒,絮絮叨叨地拉著我講了很多話。
「清蕪,我們要一輩子在一起。
「清蕪,我這一生最大的幸運就是遇見了你。
「清蕪,我好愛你。」
我聽得冷汗直流。
大婚後,我日日惶惑不安,活在秘密被顧近言發現的恐懼里。
那時我便明白了。
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和顧近言在一起。
他不死我無法心安。
可我現在殺不了他。
殺了他,就是單方面撕毀正魔兩道的協議,我會成為整個修真界的罪人。
在這樣的煎熬中,我的身體一日比一日消瘦。
顧近言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兒。
後來他為了搞清楚原因,不知道動用了什麼邪魔歪道的法術搜了我的記憶。
終於知道我在遇見他之前,吃過絕情丹。
絕情丹沒有解藥,是無情道修士的必備珍品。
吃過這玩意兒後不可能愛上任何人。
顧近言當時就瘋了。
15
他發了狠似的親我,首次雙修時沒有運轉功法。
「清蕪。」
他惡狠狠地盯著我的眼睛,動作一次比一次更重。
「你愛我嗎?」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已經偷偷搜過我的記憶。
我感覺他好像情緒不對勁。
「愛的。」
於是我像往常一樣抱住了他的脖子,主動湊上去吻他的唇。
「我最愛你了。」
顧近言閉上了猩紅的眼睛。
他突然將我推開,彎腰吐了一大口血。
「顧近言,你怎麼了?」
我慌忙穿好衣服去扶他,臉上是恰到好處的關切。
「真像啊。」
顧近言看著我低低地笑出聲:「裝得真像啊。」
「我現在都不知道你說的話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悚然一驚,身體被顧近言狠狠掀開。
他捂著心口,好像痛得直不起腰了,眸中帶著淚不甘地問我。
「為什麼?既然不愛我,為什麼數次不顧性命救我?
「為什麼殺了我還不夠,還要欺騙所有人說你最愛我?」
他知道了!
他知道我不愛他了!
我心跳得飛快,連手都在興奮地發抖。
數日來緊繃在心底的那根弦終於啪的一聲斷掉了。
「因為怕你報復,怕你禍害天下蒼生。」
我舔了舔乾燥的唇瓣,竟覺得顧近言十分憐憫。
「說喜歡你全都是騙人的。」
顧近言哈哈大笑:「真可笑,沒有感情的人,竟然會愛天下蒼生?
「哈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極!」
四下風起。
顧近言周身靈力暴動。
他要走火入魔了。
若他暴斃而亡,就再也沒機會重生了。
16
我死死咬住了唇。
我本以為我會冷心冷情地看著他死。
但眼睜睜看著他經脈被倒轉的靈力沖斷時,我心底竟罕見地升起了一抹不忍。
我騙他良久,實屬不該。
我也不知道救他對不對,但我救了他。
也只有和他雙修許久的我能將他身體里暴亂的靈力理順。
「為什麼又要救我?」
顧近言聲音沙啞:「你不是……巴不得我死了才好麼?」
我垂眸躲開了他的目光。
剛剛才說了那樣無情的話,現在再說自己不忍心無疑是打了自己的臉。
我只好說:「當然要救,你死了就不會再有人約束魔俢。
「他們會立刻撕毀和平共處的協議。」
「原來這才是我活著的價值。」
顧近言低喃一聲,他突然疲憊至極地閉上了眼睛。
「你走吧。
「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竟然很難過。
我挺直了脊樑,剛邁出兩步,四下起的風突然更大了。
「轟隆隆。」
巨大的雷電突然在天際炸開。
地動山搖。
天空中的黑雲不斷積厚。
嗤啦!
一道道帶著毀滅氣息的光團從天空墜落。
隕石,是隕石!
我大驚失色,眼睜睜看著一顆黑色的隕石在眼前不斷地變大。
這隕石太大了,幾乎有整個皇極宗那麼大!
「閃開!」
顧近言嘶吼出聲,虛空點出一指。
轟的一聲。
兩股強大的力量相撞,一時間天地失色。
我被巨大的衝擊波震得意識模糊。
不遠處,魔俢們在飛快地朝著顧近言的地宮靠攏。
天空中無數大大小小的隕石墜落,那力量太恐怖了。
我親眼見到顧近言手下實力排名前三的屬下,被砸中後元嬰直接碎了。
17
這變故來得太突然,魔俢們惶惶不安。
「這天,好像要塌了。」
不知道是誰小聲說了一句。
我心頭一緊,不由得開始擔心星雲峰的師兄妹們。
護山大陣被孟長鳴破壞了。
這隕石他們估計攔不住。
我臉色泛白,急沖沖地往外跑。
滿目瘡痍,真如同滅世一般。
我心驚肉跳地躲著從天上砸下的石頭,那些黑色的石塊里蘊藏著極其強大的力量。
沒走多遠,顧近言便追了上來。
他臉色鐵青地拽住了我的手腕,在我頭頂上方布了一層強大的結界。
「你不要命了嗎?」
顧近言低吼:「就這麼記掛你那些師兄師弟嗎?」
他語氣差得要命,專揀難聽的說。
我知道他心中有氣。
也知道他這時候是在幫我。
「顧近言。」
我癟了癟嘴,哽著聲音:「幫幫我,求你。」
顧近言冷硬的表情逐漸軟化。
他拽著我的胳膊,以最快的速度將我送回了星雲峰。
隕石將地面砸出十幾米的深坑。
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宗門的長老隕落了好幾個,護著年輕的後輩們躲在師傅的小院裡。
「咔嚓。」
護著小院的結界輕聲碎裂。
顧近言抬手打出一道靈力,穩住了快要碎裂的結界。
我心中一喜,可大長老臉上的表情卻很凝重。
「沒用的。
「這天降隕石源源不斷,且有毀天滅地之能。
「除非有人能將其全部擊碎,否則我們都要死。」
這隕石里的能量太大了,金丹期觸之則碎,就連元嬰期的修者也抵擋不了多久。
18
大長老說話間,已有數名合體期的修士直衝雲霄。
轟隆隆。
天地變色。
四面八方都是迎著隕石而上的修者。
「蒼龍宗合體期修士聶帆,今日慨然赴死!」
「雙極宗修士谷干,今日慨然赴死!」
「無上宗丘黎!」
「天海宗羅臻!」
「……」
天空中亮起無數螢螢之火,又一顆顆熄滅。
隕落的修士越來越多。
我腦子裡只想到了一個詞。
以卵擊石。
合體期的修士,快要死完了。
「清蕪,你想讓我去嗎?」
顧近言突然靠近。
他目光那麼認真,眼神在細緻地打量我的每一個微表情。
我知道他什麼意思。
他希望我讓他不要去。
此一去,他可能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