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丈夫是個瞎子。
情濃時,他總抓著我的手往下摸,聲音無辜:
「我看不見。那裡是什麼樣的,寶寶,告訴我好不好?」
也正因為看不見。
他從不吃醋從不查手機,沒有半分占有欲。
朋友開玩笑:「估計你就算拉著小三走在他面前,他都無事發生。」
直到某天,我初戀回國了。
我那溫柔體貼的丈夫突然拽住了我,整理起了我的裙子。
眼睛卻死死盯著那處裙擺上的白漬。
1
「七七,你跟江默結婚這麼久,真的沒有一點不方便嗎?」
跟瞎子丈夫結婚的第三年。
助理終於忍不住偷偷問我。
我一邊翻著文件,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沒有,挺好的。」
腦子裡卻浮現出別的畫面來。
江默的失明是後天意外造成的。
那張清冷精緻的臉,配上一雙無神的眼,仿佛多碰他一下都是褻瀆。
所以,在某些時候,帶來的禁忌感更讓人著迷。
「七七。」
床榻間,江默喜歡抓著我的手,帶著一寸寸向下,聲音很啞:「摸摸它。」
「我看不見,那裡是什麼樣的,你告訴我。好不好?」
一雙清冷無神的眼。
和一張紅透,寫滿情慾的臉。
聲音低低地訴說著滿載的慾念。
迫使我接住,他燙得近乎灼手的慾望。
「江默…」
我嚶嚀出聲。
他手上不停,卻抬起了頭。
仔細地「盯」著我,問:「不舒服嗎?」
江默曾說過很多次。
他看不見。
所以,在他面前,我無需遮掩。
他只會用手,撫上我的臉,一點點描摹出我登頂時的神情。
然後,手指伸進我唇間。
說:
「我知道了。」
「七七,還想要更多。」
「我看不見,可是,我嘗得出來……」
太色了。
2
到了下班時間。
我接到了老友的電話:
「下班了吧七七,快點來,位置發你了。」
「必須來啊,好不容易大傢伙都回國了,難得聚一聚。」
「哎,反正你老公又看不見,你騙他加班不就好了?老公奴!」
再三推辭下。
我還是嘆了口氣,回復了聲「好」。
接著,拿出手機,打開江默的號碼。
這是我們結婚的第三年。
或許是因為眼瞎。
三年來,除了床上,江默永遠都是一副溫柔賢惠的樣子。
查不了手機,自然也不曾吵架吃醋,溫柔到讓我幾乎覺得他並不愛我。
於是,鬼使神差間。
我破例地,撥通了他的電話。
那邊秒接,聽筒里傳來他溫柔好聽的聲音:
「喂?七七。」
他叫我名字時的溫柔,與平常無異。
我沉默片刻,說道:「我今天要加班,不回來吃飯了,你早點休息。」
那邊停頓了一下。
接著,體諒道:「好。別累著了,我在家等你。」
我掛斷了電話。
看吧,果然。
江默,就跟他的名字一樣。
沉默,從不過問一句多的少的。
我心裡一陣落寞。
關掉手機,收拾了東西,打車去了朋友發來的餐廳定位。
3
餐廳整體被玫瑰包圍。
進了包廂,更是一片落地窗,能看見旁邊的小包,也能看見外面的大片法國玫瑰。
「七七!」
進門,一大桌人已經集結。
閨蜜笑著向我招手,示意我過去坐。
我大致掃了一圈人,然後低頭小聲問道:「今天什麼日子,這麼多人?」
閨蜜沖一個空位點了點頭,朝我擠眉弄眼道:「等會你就知道了。」
剛放下包。
一個名字就讓我愣住了。
「來,應沉,看看這是誰?」
有多久沒聽見過這個名字了呢?
一年,兩年,三年……
上一次見面,還是隔著手機,長途的國際視頻電話。
黑髮少年遠在大洋彼岸,一臉無奈道:
「七七,我沒有辦法。」
而現在。
少年沉澱了,變成一個成熟、紳士的男人,胸有成竹地向我伸出手,笑著說:
「好久不見,七七。」
我愣了愣。
僅花一秒便整理好了自己,露出一個微笑,與他握手道:「好久不見。」
這是應沉選的餐廳。
上菜時,他笑著讓大家看窗外的玫瑰,說:「一個月以前,這片種的還是梔子。今年我回國,就讓他們換成了玫瑰,有人會喜歡。」
大家便都意味深長地看向我。
是啊,雲七,應沉,在中學時總是捆綁在一起的名字,如今在所有人眼中也是藕斷絲連。
我不作聲,只是笑了笑,說:「是啊,我丈夫也喜歡,家裡後院都是。」
應沉的臉色微涼。
這時有人笑了一聲,說:「七七啊,誰不知道你老公是個瞎子,你種那麼多玫瑰,不真是媚眼拋給瞎子看?」
眾人都哈哈大笑。
我不說話,只是斂了笑,偏開頭。
這裡正好能看見隔壁包廂。
那裡一整個包廂里,只有一個男人。
戴帽子,口罩,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整個人透出一種……涼意。
卻,給了我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4
回到家。
我打開門,屋子裡沒開燈。
「江默?」
我叫他的名字。
無人應聲。
可下一秒。
「啊——」
我落入一個緊實的懷抱,沉穩的木質香混雜著幾縷不易察覺的煙草氣息席捲了我的口鼻。
江默捂住我的嘴,打斷我喉嚨里因被嚇到而發出的後半句呻吟。
「十二點了,七七。」
「…路上堵車。」
他鬆開了我。
卻一把抓住我想要去開燈的手。
我一顫:「怎麼了?」
他說:「不用開燈。對我都一樣,但是七七,我想你應該體會一下我的世界是怎樣的。」
不一樣。
直覺告訴我,今晚的江默,明顯與往常不同。
「…你怎麼了?」
江默不語。
只是一隻手掐住了我的下巴,逼我抬頭。
人在黑暗裡待久了,視線也能描摹出事物的大致輪廓。
所以,當我「對」上他的眼睛時,後背涼了涼。
我感覺他正總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盯」著我。
不對,他看不見的。
治療這麼多年,從未有任何好轉。
「江默……」
他另一隻手的動作沒停。
像撬開我嘴一樣的動作,熟練而自然地控制住我。
「好了,七七,現在你也看不見,」江默的聲音很平靜,在這種時候近乎詭異,「你只能看見我,感受我。所以,告訴我,我是什麼樣的?那裡又是怎麼樣的?」
大約僵持了兩秒鐘。
我緩過神來,避開了這個話題。
反問道:「你是不是出去過?」
他一愣。
「你穿著我給你買的皮衣,一個人出去過。你看不見,你想去哪?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不怕我擔心?」
被他拽入懷抱時,我被皮衣上的柳釘刺到。
就像他此刻鋒芒畢露的模樣。
可這一句話仿佛擊潰了他,江默的手開始和聲音一起變得顫抖:
「七七,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我只是有點……」
我嘆了口氣,打斷他:「江默,我們結婚的時候說好的。你看不見,你要聽話。」
結婚三年,他一直聽話、溫柔、賢惠。
積極配合著醫生對他眼睛的治療。
因為婚前我媽對他眼睛的挑剔,兩家人甚至曾約法三章:
我來承擔工作養家的責任。
江默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並積極配合治療。
誰都忘了,他失明前。
曾是國內首屈一指的手術室醫生。
可是現在,他的手總是在顫抖。
並且緩緩捏緊,聲音很低、很輕,藏著情緒:「好……七七,我會聽話的。」
我摸了摸他的背,像哄一隻失意的小狗。
渾然不覺。
黑暗中,他原本無神的眼底。
陡然升騰起的,深重的嫉妒與偏執。
5
當辦公室里多出一束法國玫瑰時。
我並不驚訝,甚至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直接送給了助理。
助理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雲總,那個應先生就在休息室等你。而且他說,如果您把花隨意送人的話,也把他送了……我要不起的。」
多少年過去了。
應沉還是那副無恥的樣子。
包裝得再精緻,也是個斯文敗類。
「七七。」
見我進來,他眯眼,笑得像得意的孩子:「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
我淡漠地回覆:「不,我變了,我已經有家室了,而且再也不信什麼男人的鬼話。」
應沉哈哈大笑。
沒變的是他,永遠一副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姿態。
他眼神戲謔:「哦?你那個瞎子老公?別逗我了七七,你為了氣我,也大可不必這麼委屈自己。」
我沉默片刻道:「委屈?你想多了。他是一個很好的人,只是不怎麼幸運。」
休息室不大。
百葉窗外是條走道,平時沒什麼人經過。
應沉斂了笑,表情變得平靜,甚至有些無語。
他嘆了口氣道:「七七,你該理解我。當年的事,我們誰都沒有辦法左右。」
說著,他靠近我。
連帶著身上的海洋調香水氣息。
應沉輕輕將手撐在我身邊的桌上,緊盯著我:
「你嫁給一個瞎子真的很不值,七七。」
接著,他移開眼。
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多出的一個身影,嗤笑道:
「尤其,還是一個在妻子即將被搶走時,還只在窗外看著的窩囊男人。」
我一驚。
猛地轉身看去。
只見那個清冷出塵的男人,正一手提著飯盒,一邊用那雙無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江默?」
6
應沉露出一副得逞的表情。
拍了拍我的肩,湊到我耳邊頗為曖昧地說了一句:
「處理不好家裡這位的話,可以給我打電話,號碼我知道你記得。」
說完,他擠眉弄眼地對江默比出一個口型。
火速離開了這個案發現場。
「江默……」
我沒敢看他的眼睛。
走過去,接過他手裡的飯盒,低頭說話的樣子像犯了錯的孩子:「你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我下來接你。你一個人很危險。」
江默很高。
起碼我在他身邊時,需要抬頭才能看清他的臉。
失明後,他經常是一副平靜的樣子。
漆黑的瞳孔,只有在我出現時才能「看」出一點溫柔的笑意來。
大約過了一兩秒。
我聽見他笑了一下,說:「在跟你朋友聊天嗎?哪個朋友?他的聲音我好像從來沒有聽過呢。」
我怔了怔。
江默的臉上已經掛上了淺淺的笑。
腦子裡有兩種聲音在打架。
一個是實話實說,告訴他應沉的事。
一個是將計就計,隱瞞應沉的存在,自己處理好。
我抿了抿唇。
再開口,嘴比腦子更快地做出了選擇:
「嗯……昨天飯局上認識的新朋友,我有東西落了,他剛剛給我送過來。」
我抬頭,看著江默。
心卻忐忑不安。
還好,江默低頭「盯」了我一會兒,就抿抿唇,說道:
「好吧,我知道了。」
「抱歉老婆,我沒聽你話,自己過來了。但是阿姨說你今早胃口不好沒吃東西,所以我做了點給你送來。」
我心疼地抓住他的手:「又不聽話。你看不見的,就算有阿姨幫你,廚房也不安全,下次別這樣了。」
他又笑了笑。
而我的心裡也鬆了一口氣。
餘光落在那邊辦公桌上,熱烈搶眼的法國玫瑰上。
牽起江默的手,帶著他離開休息室。
可在我看不見的地方。
江默臉上已經沒有一點笑意,唇線抿得很直,目光也落在了那束玫瑰上。
而他的眼神,怨毒又陰狠。
7
夜裡。
我翻了個身,被抱緊。
我驚訝地轉頭,江默已經將我死死鎖在了懷裡,大手掌著我的腰。
「怎麼了?你睡不著嗎?」
他埋下頭,在我脖頸處輕輕啃咬,含糊地「嗯」了一聲。
我動了動身子,被他更深的按住。
「不要動。」
後腰察覺到什麼。
我僵住,輕聲辯駁:「都幾次了……」
江默不說話。
只是手一寸寸向下遊走。
「你這幾天……很怪。」我說。
「哪裡怪了?」他啞聲,「是我不乖了嗎?」
「還是說,七七隻喜歡我乖的樣子?」
「那如果有一天我不乖了,你會換掉我嗎?」
我沒說話。
只是隨著他的動作,忍不住嗚咽了兩聲。
江默抬眸看我一眼,接著,伸手猛地拍開了窗頭的檯燈。
我被他的動作嚇到,控訴地叫他名字:「江默……」
他抬頭。
不知道是不是檯燈的昏黃色燈光帶給我的錯覺。
我看見江默的眼中隱隱的神采。
不再瞎眼,而是像正常人一些,明亮,映著情緒的眼眸。
我一時愣住了。
但他本人並不在乎,只是一邊直勾勾地看著,一邊咬了下去。
「啊…」
我嚶嚀出聲。
他沒停,只是抬眸緊盯著我。
看著我用手背捂住通紅的臉,露出微皺的眉眼。
「對視」間,我突然就覺得羞恥了,渾身都燥熱了起來,偏頭擺脫他的視線。
可江默抓住了我的手,一點一點用力,扣在枕邊,讓我的臉完全露出來。
就算是瞎子,他對情緒的感知力也很強。
所以,他現在在對我笑,低聲說了一句:
「就算我看不見,你也會害羞嗎?」
「我沒有!」
下意識的反駁讓我顯得更心虛。
「放鬆,」他似乎有些無奈,可語氣里藏著壞,「七七,你忘了,我看不見的……無論現在你的表情有多誘人。」
是啊。
結婚三年以來一直如此。
我享受在他面前做自己的樣子。
可不知道為什麼,這幾天,江默給我的感覺越來越陌生。
「七七。」
江默停了,舔乾淨手指,掐住我的下巴,說:「如果我的眼睛是好的,我絕對不會關燈的。」
我咬了咬唇。
吐出兩個字:
「流氓。」
8
早上。
江默堅持要送我上班。
儘管我再三推辭,他還是耍賴抱著我:
「結婚三年,我都沒去過幾次公司,我開不了車,起碼讓我陪陪你。」
我只能答應。
我怕的不是他的安全。
而是應沉。
青梅竹馬,年少初戀,他怎麼做人的我最是清楚,一時半會兒不會對我善罷甘休。
況且,昨天面對江默,我選擇了隱瞞他的存在。
於是到了公司門口。
在我遠遠就瞥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時,我提前對江默說:「我自己上樓,司機送你回去。」
「可是昨天給你送飯,飯盒落下了,我想拿回去洗。」
江默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溫柔模樣。
漆黑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既像無辜,又像審視。
尤其,是我感覺,他的眼神似乎動了動。
從我身上,轉移到了車窗外。
應沉正靠著他的豪車,手上抱著一束耀眼的玫瑰。
人來人往,帥哥鮮花,吸引了來往的路人的注意。
一副在等人的樣子。
我下意識往車窗靠了靠。
不是的,江默看不見。
可我心裡卻沒有一點落地的感覺。
「七七。」
江默神色黯淡了下去。
他抿了抿唇,低垂著眉眼,輕聲說:「確實,我眼睛瞎了,去你公司還要你一直替我小心,我不該來的。」
我心一緊,連忙反駁道:「沒有,怎麼會,你的眼睛只是意外,你很優秀。」
也正是這時。
「哐哐——」
應沉敲了敲車窗,眯著眼睛看我,目光不善:「七七,他是誰?」
9
很詭異。
我,我的初戀,我的老公。
三個人,正坐在一個休息室里。
江默臉上掛著招牌微笑,一臉溫良地說:「你好,我是七七的老公,我們結婚三年了。」
應沉勾著唇,玩味地看了看我,又眯眼,仔細地對著江默的眼睛看了起來。
我冷冷地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
他收了笑,「咳咳」兩聲,說:「你好,我是七七的同學,也是她的青梅竹馬。」
我皺眉,再次警告地剜了他一眼。
後者便一臉得意地閉嘴了。
江默聽完愣了一下。
無神的眼看不出什麼,只是嘴角的笑慢慢消失了。
他沉默片刻,說:「你好。」
正好這時,助理敲門了。
拿著一份文件,說:「雲總,您約的客戶剛剛到了,在會議室等您。」
「好的。」
臨走時,我在手機螢幕上打字,拿在應沉面前:
不要亂說話,不要欺負人,趕緊滾。
他看完眯眼笑了笑,點了點頭。
接著我拍了拍江默的肩,說:「你可以到處轉轉,我助理就在門外,你找她帶你。我去忙會兒。」
江默聽話道:「好的。」
我便起身了。
畢竟,應沉再不濟也算半個君子。
欺負江默這種殘疾人的事情,他做不出來。
我最後透著玻璃看了他們一眼。
兩人面對面坐著,好像在說些什麼。
「雲總。」助理催我。
於是我被迫放心,轉身走了。
直到會議結束。
我悄悄跟江默的醫生通了電話。
「江默的眼睛,今年有沒有變好,或者恢復的可能?」
醫生說沒有。
非常確定地回答:「您先生眼睛受的傷幾乎不可逆,很難,除非奇蹟發生。」
奇蹟。
奇蹟是愛嗎?
我早就過了那種年紀了。
但聯想到昨晚江默的模樣,那雙映了燈光的眸子,我還是讓醫生給我發了最近的檢查報告。
是的,沒有一點恢復。
我的辦公桌上還擺著江默的照片。
那是他遭遇那場意外之前,作為國內最年輕那一批頂尖醫生髮表演講的照片。
青年神采奕奕,身穿白大褂的模樣清冷出塵。
暗戀他的師姐師妹數不勝數。
「雲總。」
助理突然敲門,臉色尷尬:「先生那邊似乎出了點狀況……您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