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更好的機會。
我謊稱與嫻妃的大太監常青素無情意,但其實在我做宮女時便經常與他私下往來。
我本想靠他獲得些消息,如今看來卻另有用途。
我和皇上都知道,嫻妃單純,單純到甚至有些愚蠢。
所以想打聽皇上心意的不是她,只會是她背後的蕭家。
嫻妃為後,消息是我放出的。
我更是避開皇上私下召見了蕭成元。
我暗示他,我屬意立嫻妃為後。
又暗示他,此事必會有人反對,讓他聯合群臣上書,到時我便可順勢而為。
嫻妃並沒有懷孕。
每次侍寢她都被打暈,時日久了,她便懷疑自己身體出了問題。
她真的很單純,寧願懷疑自己,都沒有懷疑過我和皇上。
我命太醫為她行針,吳太醫有家傳秘方。
一套針法可將人的脈息短暫的改為喜脈。
我頂著皇上的臉,所有人對我的吩咐不敢有絲毫質疑。
我知道,嫻妃有孕的消息一旦傳出,身陷囹圄而不甘心的蕭元成必然會逼宮。
一個不想謀反的臣子,怎麼會私造兵器呢?
他只是缺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時至今日,蕭元成怕是認為一切都是皇上蓄意安排。
25
可難到真的不是嗎?
我跪在儀元殿里,靜靜等待著我的下場。
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其實根本瞞不過皇上。
單憑遙元茶莊,我的過往他想查便能查個一清二楚。
皇上久久無言,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才敢抬頭偷看他一眼。
卻見他神色晦暗難辨。
他嘆了口氣道,「留在宮中吧,朕封你個貴人,後半生保你衣食無憂。」
「陛下曾答應奴婢,待此事了結,許奴婢一個好出路。」
「在宮裡做貴人不是好出路嗎?」
我聞言沒有回答,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有些尷尬的輕咳了一聲。
「那朕便封你為縣主,將你的家鄉九陽縣賜給你做封地。」
「封號便為榮安,榮安縣主,朕希望你一生平安榮華。」
平安榮華,多麼美好的寄語,只可惜阿爹阿娘再也看不見了。
我含淚叩首,「榮安感激不盡。」
25
我孤身一人進宮,出宮時身旁卻多了個老嬤嬤。
她是皇上的奶娘,皇上讓她跟我出宮安享晚年。
但我知道,他是不放心我,派個老嬤嬤監視我。
帝王之心,難以揣測。
正如我所說,蕭元成的謀反是我一手策劃,而皇上當真毫不知情嗎?
我只知道,歷朝歷代,沒有一個皇上能對謀反之人心存憐憫。
遙元茶莊早就查出了蕭元成私鑄兵器,皇上卻隱忍不發。
想除了蕭元成,又不想擔一個刻薄寡恩的名聲。
更怕後人說他斬殺先帝功臣,落下不孝的罵名。
思及此我回頭問嬤嬤,「您可知道嫻妃如何了?」
老嬤嬤嘆了口氣道,「嫻妃娘娘已自請於宮中佛堂清修,終生不出。」
我點了點頭,默默無言。
嫻妃當真無辜,可我也無辜,我阿娘肚子裡未出生的弟妹也無辜。
我不恨她,可也僅限於此。
26
出宮時還遇到一人,便是雲遊歸來的護國大師。
他將一串手串遞給我道,「定魂魄的,如今你與皇上魂魄不穩,要日夜佩戴。」
我伸手接過道謝。
他又道,「別擔心,我跟皇上說了,你倆有三世的因果輪迴,你活他便能活。」
說完,他朝我眨了眨眼。
我心下感動,斂身行了大禮。
他雙手合十,笑著看向我。
(全文完)
番外
老嬤嬤跟了我七年,她去世時,我為她大辦喪儀。
猶豫再三後,我給皇上遞了消息。
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處理好老嬤嬤的身後事,我隨意坐在石階上,手中無意識的摸索著老嬤嬤曾做給我的香囊。
皇上也在我身旁坐下,全然不顧石階上的灰塵。
「要不還是跟朕回宮吧,朕封你嬪位,給個妃位也行。」
「陛下還是不放心我嗎?」我大著膽子問,有了護國大師的話,我底氣很足。
他似是沒料到我會這麼說,震驚的問,「你怎麼會這麼想?」
「陛下派奶娘來不是為了監視我?」
他滿臉不解,「說什麼呢,朕是覺得你父母都去世了,想有個人陪著你。」
「真是不識好人心。」
我笑了笑沒認同也沒反駁。
(完)
番外嫻妃
我終於長大了。
在家破人亡之後,在我的枕邊人將父兄下令處死的那天。
以前母親進宮探望我時,總是摸著我的頭說我長不大。
那時候我其實是不滿的。
我進宮數年,是寵冠後宮的嫻妃,怎麼可能是個長不大的小孩?
但如今,沒有人再對我說這樣的話了。
宮人嬪妃看著我的眼神或同情或解氣或是嘲諷, 唯獨沒有母親那樣溫柔的眼神。
其實,對於父親的死,我並沒有多少難過。
他對我和母親從來都不好。
母親與他成親多年無子,他便抱回了外室所生的庶子,強硬的要求母親認下,記為嫡子。
府中妾室虎視眈眈, 若不是我進了宮, 母親怕是連正室之位都坐不穩。
逼宮那日我尚在宮中, 父親也從沒有擔心過我的生死。
於他而言我不過是一枚棋子。
那於別人呢?
父親出事時, 宮人曾勸我去找環真說情。
她如今跟在皇上身邊, 幾乎形影不離。
可我雖然不曾苛待她,但對她也從無恩情。
她憑什麼冒著風險替我為父親求情?
且環真此人我從不曾看透過, 從前不曾,現在更不曾。
雖然她看我的眼神不同,但那都是我看不懂的。
那皇上呢?
聖寵那些時日,皇上甚至連對我說話都刻意放低了聲音,溫言細語,幾乎讓我沉醉其中。
但轉眼間,他卻語氣冰冷的下令處死父兄, 看著我的眼神是冷漠,是無視,甚至不屑一顧。
哪怕我自請留在宮中清修,他也未曾多言。
他不害怕, 我這樣愚蠢的人哪怕日日在枕邊, 都不會對他造成任何威脅。
我懷孕了,猶如給了我一根逆境中飄來的浮木, 我馬上就要抓住了, 可一切都只是泡影。
我以為這是上天的恩賜,卻沒想到這是父兄的催命符。
糊塗了一輩子, 到頭來, 我卻是什麼都沒有的。
偏偏我真的什麼也做不了。
初進宮時,我曾經一臉認真的對皇上。
「陛下, 您是臣妾的夫君,無論何時臣妾都會陪在您身邊。」
無論何時嗎?那麼此時呢?
如今想來,曾經的我是多麼可笑,皇上身邊美女如雲, 我有什麼資格認為,願意陪在他身邊是件多麼難得的事。
可笑的是,我可笑的不止這一點。
我沒有自戕,母親還活著, 回到了外租家。
雖然也許會遭受舅舅和舅母的嫌棄, 但總歸她還活著。
她活著, 我便不能死。
本以為我會老死宮中, 卻沒想到竟然還有出宮的那日。
嫻妃清修三年病逝, 於宮內宮外皆是悄無聲息。
而我卻正坐在出宮的馬車上。
馬車上放著個包袱,我打開後看到白花花的銀子和一張字條。
「你母親在城外杏花坡等候。」
我認得,這是環真的字。
海棠宮的人都以為她不識字, 但我卻無意中看到過她寫的字:城東,王婆子,豆花攤。
只是那時我沒在意。
(完)
備案號:YXXBEWjKWKL3r6hp4X4mmiMn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