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榕完整後續

2025-07-18     游啊游     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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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京無人不知,新晉狀元郎非我這青樓女子不娶。

可私底下,他卻埋在那香酥雲肩的美人頸窩邊恥笑我是個娼婦。

「她?不過是個千人騎的娼婦,沒了清白的賤骨頭,怎得雲香你半分好呢!」

「雲香,還是你的手纖細如玉,不像她,手糙得像樹皮,我真是看一眼都懶得看。」

後來,戰功赫赫的謝小將軍輕輕吻在了我的手背上。

看著跳腳的裴寂,語氣輕佻又曖昧:

「裴侍郎,春雷頻繁,今夜有令夫人相伴,想必我定能做個美夢。」

1

滿京無人不知,新晉狀元郎裴寂非我這青樓女子不娶。

甚至當眾拒了聖上賜婚。

楞是沾著染血的衣袍,三步一叩首,在雪日裡向陛下請罪。

最後生生挨了五十大板,在床上躺了月余才能下床。

為了我,裴寂受千夫所指,受萬人嘲笑。

就連他的同袍摯友也來勸他。

一介娼女,怎得為狀元新婦?

裴寂冷冷道:「何為娼?何為婦?你我皆為女子胯下所生,如今卻來鄙視女子,真是可笑至極!」

裴寂這樣標新立異之人,引得許多同僚對他避之不及。

京中人人稱讚他,是個痴情郎!

若不是此刻,我躲在櫃中。

看見了那昔日揚言非我不娶的裴郎。

此刻正埋在那香酥雲肩的美人懷裡,一臉沉醉。

「她?不過是個千人騎的娼婦,一個沒了清白的賤骨頭,怎得雲香你半分好呢!」

裴寂三言兩語,逗得美人笑得花枝亂顫。

「裴郎真要娶她?她也不嫌自己腌臢。」

空氣靜默了三秒,裴寂把玩著酒盞。

美人期待著他的答案。

我眼神緩緩向裴寂探去——

他陡然勾起美人的下巴,將酒以口渡了進去。

美人嗆得臉上紅雲一片。

裴寂輕浮浪蕩地笑出聲:

「我不過是玩玩罷了,沒成想她……還真信了。」

「裴郎,你真壞……」

「哈哈哈哈……」

笑聲刺耳。

字字如刀。

扎進骨血之中。

我肩膀微微發顫,險些不穩要摔了出去。

身後的男人一手撈住我的腰身。

他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擦拭著我臉上的淚痕。

貼在我的頸窩邊,氣息低沉:

「我幫你報仇。」

扣著我腰肢的手又緊了幾分,迫使我看向他。

他眸色暗流翻湧,尾音上揚:

「嗯?」

我對上那人的眼,眼神慌亂不已。

2

幾日前,路過京城首飾鋪時,裡面的店家一臉神秘地叫住了我。

「榕娘子,快過來。」

她拿出一個木匣,一看就價值不菲。

她一臉羨慕地拿出裡面的玉鐲,說道:「這是裴大郎君讓我特意為你留的。」

「前些日子啊,他來尋我,問我這兒有沒有千年玉髓,說是給新夫人準備的過門禮。」

「這玉鐲啊,便是整個京城,也只此一隻。」

說罷,她一臉殷切地看著我。

那眸光里是數不盡的羨慕。

可我的喉嚨卻一陣酸澀。

在旁人眼裡,他是高高在上的新科狀元,而我卑微如泥濘。

他對我的好,是尋常女子也羨慕不來的。

裴寂當上新科狀元後,不少達官貴人前來拉攏,甚至攜帶兒女前來相看,締結良緣。

裴寂一口回絕,那人面上無光,便破口大罵,羞辱於我。

裴寂當即閉門謝客,再無往來。

到了冬日,我手上的凍瘡復發,裴寂遍尋名醫,為我尋藥。

裴寂曾虔誠地親吻著我的手。

他說:「榕娘,這雙手於我而言,再美不過。」

我衣裙染了月信,裴寂不嫌髒污,親手為我洗滌。

他朝我投來溫柔的眸光,唇角帶笑。

我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他對旁人從來都是冰冰涼涼,唯獨對我柔情似水。

可我忘了。

這個世上最易變的,是人心。

尤其是在這個時代。

倘若將一腔真心託付給一個男子。

只會輸得一敗塗地。

所謂痴情,不過是一片虛無。

轉眼他便能抱著別的女子言笑晏晏。

提到我時,全是嫌惡。

「如果不是為了這好名聲,我早就棄了她!雲香,你說我若棄了她,她會不會發瘋啊?哈哈哈哈哈……」

「雲香,還是你的手纖細如玉,不像她,手糙得像樹皮,我真是看一眼都懶得看。」

3

離開首飾鋪後,我捧著首飾盒回了家。

裴寂眼底滿是溫柔,將玉鐲戴上我的手腕。

一舉一動,都帶著憐惜。

生怕一個不小心弄疼了我。

「榕娘戴這鐲子,真好看。」

下一秒,小廝匆匆來報,與他耳語。

裴寂帶著討好般的眼神看向我:「榕娘,朝中還有政務要處理,我去去便來。」

我伸手抓他的衣角:「能不能明天再處理?」

他微微怔愣,隨即蹙眉。

「榕娘,國家大事,由不得我想或不想,我去去就來。」

「榕娘,等我回來帶你愛吃的栗子糕。」

他大抵是覺得我會同意,安撫似的拍了拍我的手,直接轉身離開。

我伸出的手僵在空中。

他衣袂漂浮,一股濃重的胭脂味飄蕩開來。

剎那間,我腦海里那根緊繃的弦,斷了。

淚水滴落在我的手背上,冰冷又晦澀。

我跟著裴寂出了門,險些被發現時,有人伸出了一隻手將我拉入巷中。

我順著那手的方向抬頭,撞入一雙漆黑清冷的眸里。

是謝家小將軍——謝君則。

我遲疑地後退。

他神采恣意,鼻樑高挺,輕輕挑了挑眉:

「青榕姑娘,捉姦捉雙,難道不想隨謝某去看看嗎?」

謝君則帶我到了一處偏僻地方,那是裴寂的私宅。

謝君則帶我從暗門先進了房間,我們躲在衣櫃中。

看著裴寂推開房門,一個穿著清涼的女子撲進他懷中。

「雲香的身子可真軟……」

雲香勾著裴寂的腰帶,媚眼如絲:

「裴郎,你想不想知道奴家今日穿的肚兜是何顏色?」

裴寂眼底一片晦暗,抱著雲香就進了紅綢帳中。

……

帳內傳來那女子銀鈴般的笑聲。

我如墜冰窖。

身形不穩,險些要摔了出去。

身後的男人一手撈住我的腰身。

他修長的手指溫柔的擦拭著我臉上的淚痕。

「我幫你報仇。」

扣著我腰肢的手又緊了幾分,迫使我看向他。

他眸色暗流翻湧,尾音上揚:

「嗯?」

……

其實我早就發現了蛛絲馬跡。

我見過他滿心滿眼都是我的模樣。

又怎會不知,他鐘情旁人是何樣的眼神。

那女子剛開始故意與他偶遇,送他玉佩。

一開始,裴寂皺著眉退開半步:「還請姑娘莫要逾越,裴某已有心悅之人。」

「裴郎,我只是想見見你,有錯嗎?」

裴寂甚至能對我坦而告之。

後來,他們書信頻繁,約在密室,嬉戲山野。

裴郎握著她的腰肢,與她共赴巫山雲雨。

「雲香,你好香啊。」

「雲香莫要生我的氣,那玉鐲我也替你尋了一隻,你這雙纖纖玉手,戴上必定比她好看萬倍。」

……

我原以為,他做了此等虧心事,會心生歉意。

可他沒有,哪怕一絲一毫。

他走的是那樣毅然決然。

用的是那樣冠冕堂皇的理由。

真是可笑!

4

傍晚天上下了一陣暴雨,我摔了一跤,一瘸一拐地回了家。

裴寂回來時,看見渾身濕透的我,心疼地替我擦拭著髮絲上的雨水,頗為自責道:

「怎麼渾身都淋濕了?這樣是要生病的,都怪我不好,公務繁忙,疏忽了你。我去讓人尋醫師來。」

我睫毛上還滴著水,眼睛濕漉漉的。

「裴寂,我的栗子糕呢?」

視線相觸時,我好似看見了他眼中一晃而過的心虛。

但很快,他還是遊刃有餘地開口解釋:

「榕娘,賣糕點的鋪子今日關門了,等我下次,下次一定帶給你吃。」

我沒再說話,只是笑笑。

裴寂趕忙吩咐下人替我準備熱水沐浴,又煮了薑湯,請來醫師替我看蹆。

我的眼眶始終紅紅的。

裴寂笑得寵溺,打趣地抬手要來碰我的腳踝:「瞧瞧我們的榕娘,傷了腳踝竟哭紅了眼,讓我看看怎麼樣了……」

我卻冷不丁地移開了位置。

裴寂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我的淚珠在眼眶打轉。

「疼。」

裴寂,我疼。

我紅通通的眼撞入他的眼中,裴寂心上一顫,立馬伸出胳膊,哄著我:

「榕娘,你若是太疼了,便咬著我的胳膊。」

這一刻,我突然就氣笑了。

鼻尖那股濃重的胭脂味消散不去。

在我心中打成了死結。

我差人去看過,那家糕點鋪並未關門。

那樣信手拈來的謊言,他從前又說過多少回?

是月初我讓他陪我去脂粉鋪,他說王家大人有事與他商議時;

還是上月我為他納靴帽,他藉口看往友人時;

又或是……

太多了!

看著這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我忽然,一點兒也不想忍了。

我抓住他的胳膊,狠狠地咬了下去!

……

在他還是窮苦書生時,我們便在乞巧燈會上一眼萬年,他將我贖身,對我百般呵護。

後來他及第登科,我在他的塌上發現了女子的鴛鴦肚兜。

我渾身冰涼,頭暈目眩,下意識覺得不可能。

裴郎那樣芝蘭玉樹的人……

怎麼可能呢?

他對我那般好,怎麼可能呢?

我還是沒忍住,找來僕人跟蹤裴寂,才知曉他在外頭置了一處私宅,養了個妾。

他買下私宅那日,正是乞巧節,是我和他初見的日子。

我記得,那日我在城中鵲橋等他。

足足兩個時辰。

只等來小廝的一句公務繁忙。

隔天他向我賠禮謝罪。

看著他眼角的青黑,我心疼不已。

現在想來——

不過是我自作多情罷了。

聽僕人打探,他那夜宿在了雲香屋子,還未吃完晚飯,房間裡的紅燭便熄了。

他一夜嬉笑,我卻徹夜難眠。

……

裴寂沒想到我會真咬了下去。

他疼得叫出了聲。

眼見滲出了血,裴寂制止出聲。

「夠了榕娘——」

「啊——」

我卻咬得更狠,生生撕扯下他胳膊上的一塊皮肉,才肯鬆口。

裴寂疼得額頭青筋突起,他甚至衝著我揚起了手。

可對上我的怨恨的眼神之後,他像是被我的眼神刺了一下,訕訕地放下了手:「榕娘,你這是做什麼?」

我呸了一口,唾沫裡帶著血。

「裴寂,我看見了,你和那個女子……」

他眼神閃躲,急促地打斷我的話。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緩緩站了起來。

看著他的眼神,像審視。

又耐心地一字一句地念給他聽。

「雲香,還是你的手纖細如玉。」

「不像她,手糙得像樹皮,我真是看一眼都懶得看。」

裴寂的臉色越來越暗,越來越慌張。

直到最後,他抓住我的手顫抖道:「夠了!夠了!不要再說了榕娘!」

「我都可以解釋的,你信我榕娘,你聽我給你解釋……」

過去我又聽了他多少解釋呢?

這次,我不想再聽了。

我冷不丁地推開他的手:「裴寂,退婚吧。」

裴寂的眼眶一下就紅了,淚水在他眼眶打轉:「不要……」

曾經那個與我談笑風生的少年郎,如今卻低聲懇求我:

「榕娘,不要,我不要同你退親……」

我將手鐲取下,遞給他。

「這個手鐲留給你的雲香吧。」

「她戴兩個,更好看。」

裴寂怔忪了片刻,玉鐲落在地上。

響聲清脆。

同樣的玉鐲,怎麼可以同時給兩個人?

裴寂伸手來抓我,卻撲了個空。

他嗓音啞啞的:「就不能原諒我一回嗎?」

「不能。」

我嗤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了。

5

謝君則給我安排了一個寂靜住處。

夜裡打了好大的響雷,將我驚醒。

以往這種時候,裴寂都是第一個衝到我門前,護著我的。

我抓住他的手腕,嚇得魂不附體。

他深情地望著我,說,榕娘莫怕,有我。

那時的他,眼裡仿佛溫柔得只容得下我一人。

他在我的床榻邊趴了一夜。

可後來呢。

他卻在別的女人身邊躺了一夜又一夜。

我的思緒被敲門聲打斷,謝君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我開了門,看見他身後跟了一排手裡提著油燈的丫鬟時,著實嚇了一跳。

怎麼那麼多人?

謝君則抬手,丫鬟們魚貫而入,將油燈放在了屋內。

「今夜打了好大的雷,我擔心你害怕,讓他們點了燈來。」

我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勞將軍費心了……」

他掩唇低咳了一聲:「不妨事。」

屋外忽然有小廝來報,說是新科狀元在府外求見,說是新春驚雷,夫人膽小,他特來接夫人回家。

聽到夫人二字。

我只覺得諷刺又好笑。

彼時,一道炸雷驚起,我嚇得渾身打顫。

耳邊忽地覆上一片溫熱,我呆愣地望著身側的謝君則。

他雙手捂住了我的耳朵,我更是一哆嗦:「你……」

「你們都給我閃開!榕娘最怕這雷聲了,都給我滾開!別攔著我!」

屋外一片喧嚷,裴寂的聲音穿透了整個後庭。

「榕娘莫怕!我來了!」

這語氣,這模樣,大有要為我對付整個將軍府的架勢。

謝君則眉心挑了挑:「你這前未婚夫婿嗓門倒是大,雷聲都叫他怕了去。」

我:「……」

我倒沒想到裴寂會這麼肆無忌憚,不知道從哪裡探聽了消息,竟敢找到將軍府里來。

不知是想辱我名節,還是想毀了謝君則清譽。

但謝君則絲毫不在意。

看著屋外裴寂撞門的瞬間——

他長腿輕抬,一腳輕輕鬆鬆將裴寂踹入泥水之中,一臉詫異。

「吆,裴侍郎這是作甚?」

裴寂狼狽不堪,滿身泥水。

他張了張嘴,吐了一嘴泥沙:「謝……」

「裴侍郎真是好風采,不僅出口成章,還能口吐泥沙,實在是……」

謝君則說著,抬手作了揖。

「吾輩楷模。」

裴寂臉上一片青紅:「你!」

「噗嗤……」我憋不住一下笑出了聲。

裴寂循聲搜尋著我的身影:

「榕娘,我知道你在,你見一見我好不好?你聽我解釋,我同雲香只是逢場作戲罷了……」

我掩著唇,躲在謝君則身後。

他反手抓緊我的手湊在唇邊。

我下意識縮了縮手,這手上凍瘡的疤痕無數……

他卻用力握緊,唇瓣輕輕吻在了我的手背上,像羽毛,酥癢難耐。

他語氣輕佻又曖昧:

「裴侍郎,春雷頻繁,今夜有令夫人相伴,想必我定能做個美夢。」

他說著,讓丫鬟將我扶進了屋裡。

裴寂看得目眥欲裂,七竅生煙。

「謝!君!則!」

「你個登徒子!」

「榕娘是我的未婚妻,你膽敢辱她!」

他又踉踉蹌蹌地爬起,面紅耳赤地指著謝君則怒罵,剛要上前,卻又停住了動作。

謝君則府兵都是粗魯壯丁,裴寂一臉怒不可遏的模樣。

「你擄我妻,又公然毆打朝廷命官,明日朝上我定要參你一本!」

謝君則嗤笑一聲,眼神睥睨。

「那又如何?」

裴寂氣得發怵,雙眼猩紅:「謝君則,你休要欺人太甚!我要稟告陛下將你抓進大獄中!」

隔著雨幕,謝君則居高臨下地望著裴寂,囂張至極。

薄唇緩緩吐出兩個字:

「隨、便。」

裴寂被謝府的僕役架了出去,我怔忪地站在門口,有些猶豫。

恍惚間,聽見謝君則的嘆息聲。

而後他一把拉過我的手,聲音聽不出喜怒:「進來。」

我一個趔趄,跌在了他的懷裡。

清冷的木質香,以及溫熱的觸感隔著布料傳遞開來。

我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遲疑了兩三秒後,慌亂地起身:「將軍……」

謝君則雙手扶著我,聲音壓得極低,帶著股咬牙切齒的意味:「你剛剛……很捨不得他?」

我詫異地張了張口:「將軍誤會了,方才本想罵他,卻不想將軍將他抬走。他這人實在無恥……」

已看清裴寂是何等模樣的偽君子。

我絕不會回頭。

謝君則輕笑了一聲,像是很歡快。

「這樣……」

我問他:「將軍為何要幫我?」

屋內再一次靜得出奇。

燈火明滅,我對上了他那雙漆黑明亮的眸。

他唇角微勾,眸光靜靜地瞥了過來——

「倘若我說,乞巧燈會那日,並非只有裴寂一人對你傾心呢?」

我的心跳得很快。

思緒也陡然像散了一地的紅線。

有驚愕、有遲疑……

那晚的燭火,噼里啪啦地響了一夜。

6

聽說次日一早,裴寂向聖上遞了御狀。

可謝君則是誰?

朝野上下,文武百官皆知。

謝家小將軍十三歲隨父出征,十五歲便一人掌兵,火燒遼營;十六歲那年挂帥出征,奪西蜀,定天下。

戰功赫赫之輩,怎會被文臣三言兩句輕易扳倒。

反倒是裴寂,聖上著他閉門思過七日,抄寫心經佛法百卷。

下朝時,裴寂面色鐵青。

謝君則卻拉住了他的朝帶:「不是要抓我進大獄嗎?」

「來,你抓啊。」

他伸出雙手,儼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把裴寂氣得腦門青筋暴突。

小廝回來告訴我這事的時候,我笑得眼淚都止不住了。

我知道裴寂最好面子,可沒想到謝君則竟這樣氣他。

可我還是不明白,謝君則為何要幫我。

七日過去,裴寂不僅交了佛經,竟還趁我外出想來求我原諒。

「榕娘,我與雲香……都是誤會。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榕娘……」

我冷冷地拽開被他抓著的衣袖:「你最好離我遠一些。」

謝君則派給我的侍衛個個凶神惡煞,帶著濃重的殺氣,衝著他摩拳擦掌。

裴寂瞳孔微顫,連連後退。

訕訕地溜走了。

但他向來不是個輕易放棄的人,又寫了封書信於我。

裴寂料定我不會接,便命府上小廝到處宣揚,引得京中人人贊他痴情。

那信箋中寫道:

榕娘,你是那天上月,我是那地上泥,可我卻痴心妄想,想與你做那緊緊纏繞的連理枝。我不想做侍郎,我只想做你此生唯一的夫君。

信箋口口相傳,引得文人墨客紛紛讚揚裴寂的長情。

「這裴大狀元怎麼如此看輕自己?這榕娘當真是不知足!」

「她一個青樓女子,不知道俢了幾輩子福,攤上這樣情深義重的好郎君。」

「難為裴大郎君痴情如此啊!希望有情人終成眷屬!」

……

我聽了裴寂信中的話,只覺得好笑。

從前,我總以為自己得了上天眷顧,遇到裴寂這樣一個兩袖清風之人。

如今,我也算是看清了他的手段,才真真切切地知道了當初自己愛上的是一個怎樣的人。

裴寂,他想用文人墨客的口誅筆伐,來逼我回去見他。

眾口鑠金。我,難逃悠悠之口。

裴寂啊,當真是,聰慧至極。

咔嚓一聲,我手中的狼毫應聲而斷。

謝君則走了進來,從我手中拿過了狼毫:「這筆配不上你。」

隨著他聲音落下,那筆被他又折了一截,扔到了遠處。

我微愣。

他卻清了清嗓,恣意張揚地朝我探來了目光。

「下午可有空?我陪你再去尋一套更好的筆墨來。」

「好。」

狼毫已斷,自然是要換的。

就如這人一樣。

7

謝君則為我挑了一支價值千金的狼毫。

我沒有拒絕,但總覺得受之有愧。

謝君則三言兩語將它匣子裡,又挑揀了許多書卷,差人送回府里。

「這些……都是給我的?」

謝君則淡淡道:「我聽紅袖坊的鴇母說,你愛讀詩書,只是因為身份處境,後來也沒碰過那些。世人對女子總是過於苛刻,於你而言,讀書是難事,於我來說,也費不了幾個銀錢。」

我眨了眨眼,有些晦澀。

心上一暖,我沒想到,謝君則會注意到這些。

從前在紅袖坊時,我便愛讀書寫字。

那時的我,沒有束縛,媽媽對我也極好,我能從書卷里識文斷字。

後來遇到裴寂,因他要科考,我便全心全意照顧他生活起居;再後來,他中了狀元,我更怕因為自己的僭越之舉,讓裴寂被人恥笑……

我看了看謝君則,眼眶有些發熱:「謝謝。」

看著我的模樣,謝君則眉心微蹙,手忙腳亂地抬手想用指腹給我擦眼淚。

「嘖,哭什麼?幾卷書而已。」

旁邊掌柜投來打趣的眼神。

他的手一僵,轉而又向小廝要了帕子遞給我。

「沒出息。」

他裝得凶神惡煞的模樣,耳根卻悄悄地紅了。

我想,這就是謝君則與裴寂最大的不同。

出了鋪子,一個又一個的孩童朝我遞來信箋。

每個信箋里,都藏著一句話。

最後一個孩童送完信箋後,竟扯著嗓子,在街道上大喊:「榕娘,我錯了!求你原宥!」

我攥著信箋的手發了力。

京城中,人人皆知,榕娘是誰。

是裴寂心心愛愛,甘願抗旨也要娶的青樓女子。

他能將我捧在手中,也能將推向風口浪尖。

看,這便是一個女子的命運。

謝君則從我手中拿過信箋看了兩眼,還不待我開口,三兩步就拎住了小孩的衣領。

小孩害怕地掙紮起來。

我緊張地跟了上去,眉心直跳:「謝君則!」

少年束著發冠,眉目揚起,眼裡仿佛含著一層光。

「喂,小孩,回去告訴那個裴郎,阿榕如今是我的人,他想都別想。」

他抬手將那信箋,撕得粉碎,揚在天空中,隨風散去。

他說完,看向我,眸光是那樣坦誠。

我臉上一片燥熱,禁不住移開了眼。

「謝將軍,你一貫喜歡這樣盯著女子嗎?」

被我這樣直白地問,謝君則難得有些不自在地悶聲道:「抱歉,實在是……忍不住。」

他眸光又緩緩的看了過來:「我瞧你歡喜,你方才……」

我心尖一顫。

他的聲音很低,還有些嘶啞。

「臉紅的模樣,很好看。」

說完這話,他別過臉。

我的心亂如麻。

尤其是看著謝君則那紅了的耳根。

誰能知道,表面天不怕地不怕的謝小將軍,總是會悄悄地紅了耳朵。

我剛要開口,便見裴寂一臉怒氣衝天的模樣走了過來:

「謝君則,你有何資格喚她阿榕?!」

8

謝君則下意識上前,拉住我的手將我護在身後。

裴寂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謝君則的手,咬牙切齒,完全沒了文人風骨:

「謝、君、則!」

「放開榕娘!」

街道上看熱鬧的人立馬圍了過來。

「你若真愛阿榕,就不會在外又添妾室。你若真愛阿榕,便應該與我這些侍衛都打上一架,讓我看看你對阿榕的情意。」

裴寂猶豫再三,面露難色:

「我……」

「我一文臣如何打得過?」

「嗯?不敢?」

謝君則嗤笑出聲,睥睨著裴寂。

「嗤,那你又算什麼君子?」

「在疼痛生死面前,你對阿榕的情意根本不值一提。」

周圍的人開始起鬨。

裴寂憋紅了臉,怒氣沖沖地對著謝君則吼道:

「你懂什麼?你根本不懂我與榕娘的情意,這是我與榕娘的事,與你無關!」

我險些笑出聲。

「你與我之間,何來情意可言?你既喜愛雲香,何苦來找我?」

裴寂啞然:「榕娘……」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孩童們的唱喊聲。

「裴郎不知羞~有了榕娘還想要雲香~」

「裴郎不知羞~不~知~羞~」

他們圍著裴寂蹦蹦跳跳地唱了起來,引得周圍的人都看起了笑話。

「雲香?天爺啊,那不是南蕪來的名妓嗎?裴寂不是說非那榕娘不娶嗎?」

「沒想到這裴寂也是個薄情寡義的東西!還裝什麼?」

裴寂漲紅了臉,破口大罵:「滾——」

謝君則趁機拉著我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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