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將阿苒綁去哪了?」
他盯著我身上的衣裙,目眥欲裂。
裴硯越是不舒心,我越暢快。
「你沒去救她?」
我看向謝容,問他:
「江苒呢?」
「沒去。」
青年搖頭,看向裴硯的目光陰冷,視線落在我身上時,又恢復溫潤的笑,漫不經心道:
「她硬闖結界,或許死了吧。」
掌門夫人頓時癱坐在地。
其餘弟子亦是震驚與惱怒。
裴硯一時瘋魔,提劍刺來,被謝容設下的陣法屏障隔開。
掌門悲痛欲絕,要殺了我與謝容為愛女報仇。
「為愛女報仇?」
我重複,看向掌門,笑道:
「你女兒三年前就死了,你現在才說為她報仇嗎?」
「你說什麼?!」
掌門夫人猛地抬頭。
「我說我幫你女兒報完仇了。」
我憐憫地看向她,道:
「掌門和掌門夫人難道沒發現嗎?
「你們真正的千金早就被人奪舍,魂飛魄散了啊,你們在對殺女仇人極盡寵愛。」
掌門額頭青筋暴起,怒罵我:
「妖女!你胡說什麼!」
我面上笑意加深,繼續道:
「這個江苒,她本就不是你的女兒啊,你確定你與夫人真的愛你女兒嗎?
「你們難道忘記了嗎?
「真正的『江苒』自幼被你們寵得性情驕縱,飛揚跋扈。哪裡是這個在修行時愛摸魚偷懶,向你們愛撒嬌的江苒?
「我說得不夠明白嗎?」
我再次重複:
「你們的女兒早就被奪舍了。」
「你胡說!」
掌門夫人聲嘶力竭,淚流滿面。
「我胡說?」
我看向裴硯,莞爾道:
「裴硯,他也知道啊,他是第一個知道江苒是異世之人的人。」
眾人視線落在裴硯身上。
他沒有反駁,整個人失了魂般落魄,面容陰沉,死死地盯著我,身上魔氣翻湧,神經質地瘋魔道:
「我要殺了你們,為阿苒陪葬!」
掌門與掌門夫人徹底心死,面容灰白。
「各位仙友還是早早離去。」
我微笑,勸道:
「我只殺裴硯一人。」
謝容揮手,屏障消散。
他眼含笑,朝我耳語:
「師兄留下幫你。」
「不需要。」我冷聲。
滔天的魔氣在裴硯身上翻湧。
他半魔身份徹底暴露。
仙門和魔本就不對付。
幾位明智的長老將掌門與掌門夫人架著,讓各位弟子離去,計劃著看我與裴硯你死我活,再等兩敗俱傷時坐收漁翁之利。
天雷滾滾。
兩輩子,我等著一天許久。
裴硯朝我攻來,刀刀致命。
我躲過,掐咒念訣,也劈出幾道如虹劍氣,寒冷異常。
謝容知道我不喜他插手。
他坐在樹上看著,偶爾捻起幾片樹葉,附上濃郁妖氣,在我剛要落下風時,朝裴硯甩去。
飛葉轉往裴硯腳踝上砸。
他一時吃痛。
我尋到機會,劍刺入他肩膀。
裴硯催動力量將我震開。
我看向謝容。
青年唇未動。
我卻聽見清冷的嗓音在我耳邊含笑道:「裴硯也是我的仇人。」
言下之意,他也要報仇。
「隨你。」我回他。
我不再看謝容,將全部精力放在裴硯身上,提劍刺去。
裴硯實力不低,極為難殺。
從白天到黑夜,不知打了多少回合。
在破曉時分,終究是我的略勝一籌,將劍刺入他心口,抽出,又反手給他抹了脖子。
我眼底青黑,疲憊異常。
在確定裴硯咽氣後。
丟下手中的劍,瘋笑起來。
大仇得報,豈有不瘋?
但這笑並沒有持續太久。
我也渾身是傷,靈力耗盡,眼前一黑,暈死過去。
13.
再次醒來是個好地方。
青磚灰瓦的大院,四周竹林清幽。
我約莫睡了許久,足有半月。
身上的傷被人處理過,用的是珍稀靈草,現在大幅度動作時,傷口偶爾才作痛。
我推開院門,朝周遭繞了一圈。
不遠處有個小村,炊煙裊裊。
再往前走,有處乾淨清透的小溪,楊柳依依。
我在村口看到個扎著小辮,坐在青石上玩著小石子的稚童。
看清他圓圓的小臉時。
我下意識出聲道:
「小石頭?」
他抬起頭, 驚訝道:
「姐姐你認識我呀?」
我沒答話,猶豫問道:
「你認識謝容嗎?」
「謝容?」
他露出未長好的小白牙朝我笑,想起什麼, 稚嫩的臉上滿是認真道:
「是大哥哥嗎?他去地里幫阿媽幹活了, 嫂嫂你別擔心。」
大哥哥?嫂嫂?
我皺眉,意識到真的是謝容帶我來這,並覺得他定然神經似的朝這些鄰居們講了些什麼。
我拉著小石頭,走到村裡,見到上輩子熟悉的村裡人, 果然都追著我問是不是謝容的娘子。
他們夸謝容不光長得俊美, 人也善良又大方。
我這才了解到。
謝容跟散財童子一樣,給村裡每家都發了銀子,說要幫他們蓋新房。
村裡人淳樸,上輩子對我和謝容兩個殘疾給予了許多幫助, 對於謝容做的這些我並不意外。
而今故地重遊。
我內心感慨, 想哭的衝動。
終於不用住漏雨的破茅草屋了。
終於不會窮得吃不起飯了。
我抱著小石頭,眼泛淚花:
「想吃什麼糕點, 嫂嫂給你買貴的。」
終於不用是小石頭見我可憐,掰著村口叫賣的劣質糕點, 和我一人一半了。
嗚, 還是想哭。
上輩子當真窮死了。
於是, 在城中從上午逛到下午, 買了一大堆東西拎回家時。
謝容也早已從田中回來。
桌上飯熱騰騰的,有魚有肉。
我看著他,笑不起來。
用膳時, 他幾番搭話。
我一言不發。
他也不生氣, 笑晏晏的。
臨到安寢, 謝容躺在我身邊。
我摸出藏在袖中的匕首擱在他脖頸上,問他什麼時候恢復記憶。
「娘子依舊喜歡謀殺親夫。」
青年挑眉,眉眼淺彎。
「少廢話。」我冷聲。
謝容眼珠一轉, 溫聲道:
「師妹, 你刀擱在我脖頸上, 處於這樣危險的時刻,師兄腦海只有活命二字, 想不起來。」
「莫要再誆騙我,謝容。」
「怎麼不喚師兄了?」
他狀似無意問。
我氣得真將匕首壓了壓。
他脖子上有血溢出, 卻篤定道:
「林芸,你不會殺我。」
「是嗎?」
我笑,把刀捅進他心口。
青年握著我的手抽開刀, 傷口復原。
「師妹讓我傷心。」
他嘆氣:
「是你差點兒改嫁當天恢復的。」
我剛想譏諷他。
謝容卻將我壓在身下吻上來。
我要扇他。
他攥著我的手,漫不經心地笑:
「雙修對修行有益。
「師妹不是想讓我做爐鼎?
「如今這副模樣是作何?
「難道只是逞嘴皮子之快。」
我看向他, 冷笑:
「哦?你不是誓死不從嗎?」
「是為夫善變。」
他垂眼, 吻了過來。
他還是那樣纏人,不知分寸。
臨到天明。
我疲憊地將他推開。
「林芸。」
我沒理他。
「其實那天我沒醉。」
「謝容。」
「死騙子。」
他兀自笑了, 清冷悅耳。
埋在我肩頭笑得發抖。
「瘋子。」我罵他。
「是,我是。」
「再煩我,我會殺了你。」
「好,你陪我一起。」
我懶得跟他掰扯。
困死了。
我沒理他。
待到昏沉睡去時。
落花飄過窗欞吹了滿室。
青年拂開我額前碎發, 落下輕吻,也擁著我沉沉睡去。
他與她,合該糾纏至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