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你們逼我的。
「弟媳要彩禮,她早說啊,爸媽不給,我會幫著湊的。
「結果呢,弟弟跟誰都沒商量,冷不丁地去給人當上門女婿了,他可是家裡唯一的男丁,爸媽傷心得都吃不下飯。
「你呢,畢了業恨不得離家遠遠的,爸媽一個月問你要一千五,這很多嗎?我當時剛畢業就給兩千,我說啥了嗎?
「你們跑遠了,輕鬆了,把爸媽扔給我。
「我該你們的嗎?他們難道不是你們爸媽?」
她捂住臉:
「我也是沒辦法。
「但凡我有 35 萬,我都直接先幫你們墊付了,日後你們慢慢還我就行,可我沒有啊!」
她擦著淚:
「現在好了,你拿了賠償金,又有 50 萬彩禮,爸媽說了,他們只拿 40 萬,剩下 10 萬給你當嫁妝。
「你每個月的一千五,以後都不用給了,這多好呀。」
我和她的手機同時震動了幾下。
是弟弟。
13
他拉了個群。
【大姐,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我考上岸了,已經在政審公示期。
【壞消息:爸把我舉報了,他說我不給他養老,連養老金都不捨得給他交。
【他說,往小里說,我摳門不孝,往大里講,我這做法,是不相信政策。
【爸那腦子只能裝下二兩酒,哪能想出這偉光正的詞兒。
【姐,這是你給爸出的主意吧,我被刷下來了,這下你滿意了?】
弟弟給大姐轉帳 11 萬元。
【小時候都是你帶我,你不是要錢嗎,我給你。
【這筆錢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想給誰花給誰花。
【我決定去外省找工作了。
【以後,咱姐弟就……斷親了吧。】
弟弟其實比我懦弱,我敢跟家人嗆聲,他不敢。
比起爸媽,他更怕大姐。
對上大姐,他有話從不敢直說。
結婚後,弟媳成了他的傳話筒。
而今,他卻噼里啪啦發了這麼一堆話。
大姐慌忙撥打弟弟的電話,卻發現,她已被拉黑。
她看向我:
「寶珠,你給來福打一個?
「我沒讓爸去舉報他,真的,我就是隨口一說,說大不了去鬧一下,為了弟弟,弟媳也會幫著交養老金的。
「弟媳家有錢,這點錢,對她來說不算什麼的。
「她家就一個女兒,她的就是弟弟的呀,怎麼會這樣……」
我說:
「姐,你跟爸媽,真的很像。」
我們不歡而散。
14
賠償金到帳後,我將 11 萬打給了大姐。
我說。
「姐,這錢,我是給你的。
「至於爸媽,到了年紀後,法律規定給多少,我就給多少。
「我不信他們有了養老金,就不再吸兒女的血。我勸你也別信,凡事為自己想想。
「過幾天我就退租去外省了,以前我回來,是為了你,不是為了爸媽,他們不值得。
「以後,咱姐妹就別聯繫了吧。」
電話瘋狂震動。
我看了眼。
拉黑了她。
我看了眼黑漆漆的合租房,下決定,到了港城,一定租一個充滿陽光的單間。
但我沒想到,晚上出門倒垃圾,竟然看見了大姐。
我有些無語。
她拉著我不放:
「你們都走了,我怎麼辦?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們再想想辦法,實在不行,這養老金就不交了吧。
「我把錢退給你,讓爸媽用自己的存款交,對,就這樣!」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我信大姐說的,她只是單純讓爸媽鬧一通,沒別的意思。
可對爸媽來說,不受控的兒女,不如毀了。
況且,我賭大姐在收到錢的下一秒,就乖乖奉給爸媽了。
我看著她:
「哦,退唄。」
她站著沒動。
喏,賭對了。
她流著淚:
「寶珠,因為你,我至今都單身,你忘了嗎?」
我冷笑:
「姐,你跟爸媽,真的很像。」
她氣急:
「你能不能別老說這個話,有意思嗎李寶珠!」
下一秒,她臉色煞白。
因為我說:
「姐,我聯繫了你的初戀男友。」
15
我終究做不到一個人飛往外地,留下愚孝的大姐被原生家庭吃干抹凈。
可我也不會為了她留下。
想到大姐常常念叨說因為我,她才跟交往八年的初戀分手。
此後多年,她一直沒再談過。
大數據就像釘在我腦子裡的監視器。
我剛想到那個哥哥,他的近況就被推到我眼前。
這麼多年,他竟也一直單身。
我鼓起勇氣聯繫了他,跟他道歉。
我告訴他,我和弟弟現在早已自食其力,不需要大姐的幫扶。
結果那個哥哥說。
「我們分手,不是因為你,你上學再怎麼花,也就四年,每個月還就五百塊,這點錢不算什麼。
「是你爸媽要 50 萬彩禮,還有改口費、辦酒費、禮金,亂七八糟的一堆加起來,80 萬都打不住。
「你姐在旁一言不發,由著你爸媽獅子大開口。
「最後你爸媽還讓我給你姐買套房,但是要寫你爸媽的名字。
「我可以寫你姐的名,但寫你爸媽的名,就滑稽了吧。
「對此,你姐還是一言不發。
「所以,我怕了,連夜分手逃離。」
……
我愣怔了。
真相如此離譜。
真相又如此合理。
而這口名為愧疚的鍋,我又背了那麼多年。
大姐打我:
「你聯繫他幹嘛?他就是看不起我,看不起爸媽。
「爸媽難道真的會要他那點錢嗎?他們要的是一個態度,結果他呢,一點兒考驗都禁不住。
「害得我讓爸媽失望。
「咱爸媽要是跟他爸媽一樣有退休金,他會跑這麼快?」
算了, 說不通。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所以,姐,你別再說是因為我了。
「我不會再愧疚, 然後任你拿捏。」
大姐喃喃自語:
「寶珠, 你怎麼這麼看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呀,我什麼時候拿捏過你……」
我媽帶著幾個人沖了過來:
「金銀,快把寶珠摁住,別讓她跑了!」
16
我被壓上了車。
大姐震驚:
「媽, 你幹啥?」
我媽翻了個白眼:
「要債的都跑上門了, 放話說再不給錢,就把你爸的手剁了。」
大姐尖叫:
「欠了多少?」
「50 萬。」
「耍個麻將能欠這麼多?」
我媽支支吾吾:
「那些人壞了良心,做局騙你爸。
「反正寶珠這彩禮遲早要給我們,就把人帶過去, 明天領證, 後天錢就到了。」
我笑了:
「姐,你親手養大了爸媽的胃口。
「他倆這輩子都見過這麼多錢呢。
「咱家啊, 還是你最棒!」
我媽給了我一巴掌:
「好好說話,你姐都是為你好, 要不是她有這些人脈, 你還攀不上這麼好的家庭呢。」
我捏住我媽的嘴。
她疼得嗷嗷叫。
司機不耐煩地回頭:
「別吵吵。」
我趁機用另一隻手抄起包砸向他腦殼。
「啊!」
車……撞向了路邊的電線桿。
17
五年後。
我們姐弟重聚, 是在看守所。
大姐滿頭白髮, 神情憔悴。
當年,我逃走後,她逼著爸媽用自己的存款還了債。
不查不知道, 一查嚇一跳。
爸媽的小金庫, 厚著呢。
還完 50 萬, 竟還剩 10 萬。
她罵他們,明明有這麼多錢,竟然還要逼兒女幫著交養老金。
爸媽反而怪她:
「我們可從來沒讓寶珠和來福交什麼養老金, 都是你的主意, 你逼走了他們。
「所以你得上交三份生活費。」
今年, 爸爸六十了。
在該領退休金的那個月,他還是問大姐要生活費。
大姐問為什麼。
我爸一會兒說卡不見了。
一會兒說密碼忘記了。
大姐心下疑惑, 一查之下才發現,他們壓根就沒交。
事情敗露後, 我爸振振有詞:
「這麼大筆錢,還是拿在手上才安心。
「再說,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打的啥主意?不就是覺得國家發了錢, 你就不用再給了嗎?
「你跟寶珠來福一樣,都不想管我們。
「我告訴你, 你休想!」
大姐一氣之下, 在大馬路上跟爸媽廝打了起來。
慌亂中,她推了他們一把。
人的運氣有時候就那麼次。
那條路, 平時車輛稀少,結果就那一瞬間,飛來一輛失控的貨車。
爸媽當場沒了。
大姐說。
「事情就是這樣,爸媽沒了, 你們也不用擔心被拖累了。」
說著說著她癲狂地笑了:
「咱家三個大學生啊,怎麼就混成了這樣呢?
「別人該怎麼看我們呢?」
18
出看守所後。
弟弟問我:「回村祭拜一下嗎?」
我搖頭。
「你呢?」
他亦搖頭。
一切,都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