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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拂雪的情況急轉直下,他的右手整個已經失去了知覺,軟綿綿地又僵死地垂在身側。
以前他總說自己是神鵰大俠楊過,他也只有一隻手,現在他最後一隻手也沒了。
就連生日,他也無法雙手合十許願。
「祝你生日快樂,閉上眼睛許個願吧。」我給他唱了生日歌。
今天是他的28歲生日,他連三十歲都不到。
我的強烈要求下,給他做了蛋糕,要給他好好慶祝生日,往年他的生日,一大堆人參加他的生日派對。
生命的最後一年,只剩下我和他媽媽。
他閉上眼睛,又張開眼睛問我:「余青,你的生日是多久?」
我說:「在明年春天,青草生長的春天。」
他所有所思地點頭說難怪我叫余青,隨即他虔誠地許下願望。
「我的願望是,希望我能活到春天,也能陪余青過一次生日。」
我仿佛被擊中一般,等他許完願後,我和孟阿姨藉口說要上廁所,躲著哭了小一會。
又過了一個星期,孟拂雪整個上半身已經失去了知覺,只剩下腦袋能動,有時候腦袋也變得昏昏沉沉,一天下來,只有幾個小時醒著。
我提出要求,想給他畫一張畫留念。
這些日子,我苦學人像畫,就是為了給他留下一張他的畫像。
孟阿姨給他推到院子裡的那棵樹下,他在輪椅上,微笑著囑咐我一定要給他畫的帥氣一些。
我答應他一定會畫的和十八歲的他一樣帥,他睡了過去,孟阿姨不忍心打擾我們,站的遠遠的。
這張畫里的孟拂雪只是靜靜坐著,安寧而溫暖,真想讓時間停留在這一刻。
他一直昏睡到凌晨,我守在他的床邊,他醒來第一件事,指著我的畫板,我趕緊將畫轉過來給他看。
孟拂雪強撐著眨了眨眼,露出一個笑容,他連張嘴也有些做不到了。
我想他的意思是滿意的,孟阿姨叫了醫生來,從他的神情看,孟拂雪恐怕真的要走了。
從第二天開始,孟阿姨不讓我再見孟拂雪。
她說:「是拂雪的意思,他想在你面前保留最後的體面,這樣的他,不想讓你看到,小余,工資我會這兩天結給你,回去吧,別再來了。」
無論我怎樣哭著求孟阿姨,她始終紅著眼睛,不讓半步。
我只能回到了家裡,不吃不喝,也拒絕見任何人。
我害怕某一天關於孟拂雪的死訊就會到來,寧願做一隻鴕鳥。
9
立春過後,孟阿姨給我打了最後一通電話,孟拂雪走了。
我呼吸一滯,隨後平靜的說我知道了,您節哀。
聽孟阿姨說,孟拂雪一直很堅強,和病魔做對抗,莫名的執念讓他堅持到了春天,可惜還是沒能等到我的生日。
由於他最後不能說話了,所以什麼遺言也沒留下。
我們什麼也沒能告訴對方,孟拂雪怕我會走不出來難過,他早就知道了他的結局,我則是不想他帶著遺憾離開。
沒哭沒鬧,我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裝作我的生命里沒有孟拂雪這個人的存在,埋頭照常生活。
奇怪的是,我在網站上看見滑雪場的廣告,飛到很遠的地方,曾經孟拂雪說的他最喜歡的滑雪場,嘗試了一次滑雪。
滑雪是一項很難的運動,儘管我請了教練指導,但第一次滑我還是不出意外的整個人栽倒在厚實的雪地里。
雪冰的我的臉刺痛,雖然有緩衝,但我的膝蓋也是火辣辣的疼。
原來滑雪摔一跤這麼痛,我不經意想起那次孟拂雪病後,我帶著他從小山坡滑雪,他摔到雪裡的場景。
還好,他那個時候下半身已經不會痛了,現在他也在天上自由自在的滑雪了。
忽然,我的整個心劇烈的疼痛。
時隔他的死訊一個月,我第一次放聲大哭。
我徹底釋放了我的情緒,連著哭了一個月最終才徹底緩過來,原來不知不覺我的心裡,他已經藏了那樣深。
也許孟拂雪真的變成了我的守護天使,我的畫被一個神秘畫家高價買下,就是我的那位粉絲,所有的錢加起來夠我申請留學的學費和生活費。
在我上傳了最後一張我最珍貴的,孟拂雪的那張畫像後,那位買家找到我,誠懇地說自己很喜歡這張畫,讓我開價。
我告訴他不賣,因為畫里的人是我最心愛的人。
拿到了錢後,不顧家人的勸阻,我毅然決然申請了心儀的學院,被順利錄取。
我想要去過從前孟拂雪形容的那種生活,只為了自己而活,自由而快樂,連帶著他的份好好生活。
開學前夕,我收到一封來自神秘買家的郵件。
「親愛的余青,想必你已經猜到我是誰,這時候我已經走了,我委託安妮買下了你的所有畫作,這筆錢雖然不夠你一輩子,但是你的學費和生活費應該沒問題了,很遺憾我不能參加你的升學典禮和畢業典禮,不過我會在天上注視你的,畫畫要加油。在異國他鄉不順利的時候,要振作起來,也許你會時常想念我,這正是我想要的結果,我不願你忘了我,我想你一生記得,曾經有一個人這樣愛你,在生命的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