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周執觀察著四周,除了剛剛他們爬過來的洞穴,並沒有其他的出口。
她應該還在這裡。
而且,他並沒有聽見孩子哭鬧的聲音,該是陳谷雪和孩子在一起才對。
周執再次抬頭:「這裡唯一能藏人的地方,就是那三口棺材。」
「四夫人,出來吧。」
周執試探著朝著上方喊了一聲。
嘎吱。
是棺蓋被打開的聲音。
秦樂齡順著聲音向上看去,一雙赤紅可怖的手,正搭在棺木上。
隨即,陳谷雪露出了半個腦袋,警惕地看著下面的兩個人。
「你來啦?」她緩緩張口,聲音嘶啞難聽。
秦樂齡緊張得抓著周執的胳膊。不知為什麼,原本覺得有些可憐的陳姐姐,現在卻覺得極其詭異。
「陳姐姐,原來你一直住在這裡嗎?」
「是啊,左郎活著的時候,常會在井口給我們母子倆送些吃食,現在他走了,我們娘倆無依無靠。」她邊說著,邊扭動著身子,如同蛇一般爬伏在棺木之上。
陳谷雪的身子全部被燒傷,整張臉都已經畸形,唯獨兩顆眼球,瞪得很大。被她盯上,總會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如今左經亘已死,你的孩子是承安侯府唯一的繼承者,想必左侯爺也不會為難你。」
「是嗎?」陳谷雪翻了一個身。那新長出來的肉讓她瘙癢難耐,嘴裡不斷發出低吼。
「那老賊,或許能留下幸兒,但是,我倆肯定活不成。」那棺材裡的孩子,取名叫幸兒。
陳谷雪盯著秦樂齡,雖然沒有面目表情,但眼神中卻透露出一絲幸災樂禍。
「四夫人,你為何如此篤定?」周執擋在秦樂齡的身前,擋住了陳谷雪的目光。
隱隱中,總覺得這位四夫人對秦樂齡有著莫名的敵意。
「因為他們心虛,他們怕厲鬼索命。」
「他們?」
「壞事做多了,就怕了。」陳谷雪順著繩索下滑,倒立在半空中,腦袋挺直前身,那模樣,和蛇並無二致。
「承安侯府害人無數,需要用自家人的血來鎮壓。可是他們捨不得左家金貴的血脈,便想到了娶妻這條路。」她的眼睛依舊盯著秦樂齡,「我跑不掉的,你也跑不掉。」
嫁到承安侯府,就意味著是左家的人。
如果能鎮壓住惡鬼,犧牲一兩個外姓媳婦,對他們來說,無足輕重。
如今陳谷雪是敵是友,尚不分明。周執只能觀察著周圍的地形,一邊與陳谷雪拖延。
「既然承安侯府草菅人命,你可以作為證人揭發他們。我保證,會為你們討回公道。」
「公道?」陳谷雪發出一陣桀桀桀的笑聲。
「你笑什麼?」
「這法子,還是我跟那老賊提的呢。」笑聲戛然而止,隨之而來的,是滿腔恨意,「可那老東西,過河拆橋,竟然想將我也一齊燒死。可惡!可惡!」
秦樂齡腦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可是現在的場景實在是太過於恐怖,她來不及細想。
卻聽周執神色淡定道:「既然你痛恨承安侯府,那更應該跟我們離開。」
「不,我不會離開左郎的,我要和他葬在一起。」陳谷雪惡狠狠地看向秦樂齡,「該死的是你。」
周執眼尖,看到陳谷雪從黑色的袍子裡掏出一樣東西。
他反身護住秦樂齡的腦袋。
只聽轟隆一聲,有碎石從頭頂墜下。
秦樂齡縮在周執的懷裡,用手扇走眼前的灰塵,隨即心下一沉。
「她,她把洞口炸掉了。」
轉而,她又看向陳谷雪,質問道:「為什麼?」
「因為你該死,你就是個災星,誰碰到就會倒霉。」陳谷雪有種大仇得報的快感,「都是你,害死了左郎。」
別人或許不知,可是她對於京城中的各家小姐卻熟悉得很。
禮部侍郎家名義上的二小姐,實際上就是個瘟神轉世。但凡她所到的地方,必定會有倒霉的事情發生。
她在與老侯爺商量過五夫人的人選時,便提到過這點。
當時老侯爺不以為意,只是淡淡說道:「娶進門就埋了,霉運自然就消散了。」
他們原本盯上的,就是秦侍郎的私生女。
可是萬萬沒想到,人還沒娶到,霉運先進了門。
9
瘋了,這個女人絕對是個瘋子。
秦樂齡和周執站在洞口下方,觀察著炸毀情況。
忽然,她覺得身後傳來一陣涼意。
陳谷雪趁機從後面慢慢靠近,纏在秦樂齡的身上,用舌頭划過她的脖頸,隨即陰森開口。
「秦樂齡,你就呆在這裡,跟我一起為左郎陪葬吧。」
濕黏的氣息圍繞著秦樂齡,她感到一陣惡寒。
「雖然左經亘長得還湊合,但我的命貴,讓我陪葬,想得美。」
她想擺脫這女人,卻怎麼也擺脫不掉。只覺得呼吸越發困難。
周執上前一步,卻被陳谷雪用眼神制止:「你想她死得更快一些嗎?」
「你想為左經亘陪葬,徵求過孩子的意見嗎?」
「孩子?」陳谷雪一愣。
恰在此時,被爆炸聲嚇到的嬰兒終於發出了啼哭聲。她似乎這才想起來,棺材中,還藏著一個孩子。
周執沒有給她反應的時候,從身後抄起一把匕首,朝著其中一個棺材的方向擲去。
「不!」
那把匕首無法瞄準秦樂齡身後的陳谷雪,卻可以精準的切斷懸吊棺材繩索。
陳谷雪大叫著,朝著棺材的方向爬去。
可是已經晚了。
啪的一聲,棺材的繩索斷了。
「孩子!」
「我切斷的是另一口棺材。」周執拉回想上前一步的秦樂齡。
周執通過啼哭聲,早已判斷出嬰兒所在的棺材。所以他故意切斷了旁邊的那口棺材。
而陳谷雪愛子心切,又事發突然,沒來得及判斷。
只見棺材從半空中狠狠地砸了下來。砸斷了陳谷雪的腿,砸穿了這詭異的陣法。
這地下,竟然還有一層。
秦樂齡湊近了看了兩眼,隨即「啊」了一聲。
「這這這……這老東西想要鎮壓的是這個!」
周執順著秦樂齡的手指向下看去,目光所及,白骨皚皚。
他們終於明白了,陳谷雪口口聲聲鎮壓惡鬼,鎮壓的究竟是什麼。
10
秦樂齡找了一根繩索,將昏迷不醒的陳谷雪綁了起來。
隨即找到了棺材裡的孩子。她第一次看見這麼小的孩子,可能是在地下時間太長,營養不良,所以又黃又瘦。
在簡單的固定處理好自己腿上的傷後,她抱著孩子,找到周執。
這一層的地下,簡直可以用人間煉獄來形容。
這些屍體有些已經只剩下骨頭,有些卻像是剛死去不久。
周執懂得一些仵作知識,大致可以判斷,這些屍骨,全部都是女性。而死亡的時間各有不同,最早的有十年之久,最近的才幾個月。
秦樂齡見周執捂著鼻子,蹲在一個女屍的身前,翻看著她的手指,不禁問道:「你認識?」
周執搖了搖頭。
轉身看到秦樂齡好奇的目光,不禁回答道:「我看她的手,起了繭子,生前應該是個繡娘。」
「那其他人呢?」
「我只是略懂一些,不是真的仵作。」
「那你可以做法,超度他們嗎?」
周執的臉色越來越黑,終於忍無可忍。
「我不是道士。」
秦樂齡自覺噤聲。
但過了一會兒,她又低聲嘟囔著:「神棍只能看八字,不能做法嗎?」
可巧,這聲音傳到了周執的耳朵里。他一把抱過秦樂齡手中的孩子,臉色不善的瞅了她一眼,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周執一直秉承著不與他人論長短的準則,可是到了秦樂齡這裡,卻屢屢碰壁。
他緩了緩呼吸,找到一處乾淨的地方,就地打坐。
「休整一下,一會兒我們就離開。」
這屍坑,有一處石門,想必就是用來扔屍體的。
陳谷雪身上還有多餘的炸藥,她炸洞口是有算計過用量,生怕炸藥多了,將祠堂里左經亘的棺材也一齊炸飛。
她對左經亘的愛,近乎偏執。
但此時,秦樂齡卻慶幸這份偏執,既沒有讓她和周執直接葬身此處,又給他們留了炸開石門的機會。
而一旁的周執,心裡卻惦記著另外一件事。
之前與宋承哲對弈,無意間聽他嘮叨了幾句。
他說,前幾日,有個男人攔了左經亘的轎子,說他強搶民女,結果被暴揍了一頓,扔到垃圾堆。
男人氣不過,拖著殘廢的身子,敲了鳴冤鼓。
聖上不想管這種沒憑沒證的事情,畢竟牽扯到的,是貴妃的母家。於是就甩手給了宋承哲。
宋承哲見過男人,幾乎是一問三不知。
只知道他的妹妹是個繡娘,兩年前進了承安侯府,每個月會按時往家裡寄銀子。
但是最近幾個月,他的妹妹突然沒了消息,承安侯府的人說她手腳不幹凈,被趕出府去了。至於去了哪裡,沒有頭緒。
如今想來,那個死去的繡娘,可能就是男人失蹤的妹妹。
周執還在想著,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爆炸聲。
這威力比剛剛炸洞穴要大得多。
眼前煙霧瀰漫,周執的耳朵陣陣嗡鳴。
好不容易恢復一點聽力,他看著趕過來的秦樂齡,兩個人幾乎異口同聲道:「你怎麼現在就炸了!」
兩人面面相覷,又同時開口:「不是你?」
他們轉身,齊看向被炸開的石門。
門口站著一個男人,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11
宋承哲奉命調查鳴冤鼓繡娘一案。
根據線索,找到了這處藏屍地點,可不成想,剛剛把門炸開,就看到令他炸裂的場景。
一向清冷如謫仙的周執,竟然滿身污垢的出現在屍體堆里。他的旁邊,還有……一位小姐和一個襁褓里的娃娃。
儼然一家三口的模樣,
「周執啊周執,沒想到你深藏不漏,什麼時候老婆孩子都有了。」
「我不是,你別胡說。」
「我沒有,你別胡說。」
宋承哲身子微微後仰,一副你猜我信不信的模樣。
周執並沒打算解釋,只是簡單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宋承哲講了講。
他指著不遠處的女屍,說道:「根據你之前和我說的體貌特徵,那邊那具屍體,應該就是你要找的繡娘。」
那繡娘的哥哥為了討回公道,以自己性命相抵敲了鳴冤鼓。
所有人都說他是想從承安侯府敲詐點錢財,卻不想,他的妹妹真的葬身於此。
還不等宋承哲繼續追問,忽然覺得身子一沉,懷裡莫名的多了一個乾巴巴的小娃娃。
「這該不會是那繡娘的遺腹子吧。」
秦樂齡聽到此處,忍不住皺眉:「這位大人,您的想像力還蠻豐富的。」
她還不知道宋承哲的真實身份,只以為是來查案的官府人員,誤打誤撞的算是救了他們二人。
周執則是正色道:「他叫幸兒,是左經亘和他四夫人的孩子。」
「左經亘的四夫人?不是早就死了嗎?」
「沒死成,綁在那裡了。她好像知道,這些屍體是怎麼回事。」
宋承哲眯著眼,順著周執的手指看向那個斷了腿的女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這簡直不能稱之為是個人了。渾身上下沒有一塊好肉,甚至散發著一個焦臭味。
宋承哲揮揮手,立馬就有侍衛上前,將陳谷雪帶走。
這裡的屍體數量太大,一時搬運不出去。宋承哲便讓人先將此處封了,派人看守。
又令人去尋找仵作。
一切安排妥當了,才一臉憐憫的看向周執。
他嘖嘖了兩聲,不禁嘆息道:「沒想到這兩日,你竟然遭遇了這麼多事情。真是可憐。如果不是我,你恐怕就要葬身此處了。如此說來,我還是你的救命恩人了。」
周執並未多言,轉身離開。
「誒誒,你就這麼走了?有你這麼對恩人的嗎?」
宋承哲剛想說周執忘恩負義,轉頭就看見秦樂齡捧著一捆炸藥,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
「怎,怎麼了?」
「這是四夫人身上的炸藥,本來是想炸石門的,現在用不了了。」
「哼。」宋承哲乾咳一聲,「那就充公吧。」
炸藥在手,即便是沒有宋承哲,周執也能逃出來。
12
秦樂齡沒有回到侯府,而是跟著宋承哲回到了衙門。
左侯爺得到消息,急匆匆地派了管家去接人,卻被六皇子擋在了門口。
「六皇子,我家少夫人如今在此處,您百般阻攔不讓我們帶走,於理不合吧。」
管家嘴上客客氣氣的,眼神中卻透漏著一絲不屑。
說到底,宋承哲不過是個不受寵的皇子。承安侯府上下自認為是三皇子的母族,所以並未將六皇子看在眼裡。
「哦,你說少夫人呀。」宋承哲雙手疊起一起,腳下一掂一掂的,腰間的玉佩伶仃作響,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左經亘那第四個老婆是嗎?那可不行,她是本案的重要要犯,侯府是想包庇嗎?」
宋承哲一邊拒絕著,一邊給承安侯府扣帽子。
想起那個女人,管家便覺得頭疼。
陳谷雪的屍體分明是他收斂的,明明是一個死人了,怎麼會莫名其妙的活了呢?
「六皇子慎言,四夫人已經死了。」
左不過陳谷雪已經毀容了,家中無人,便也沒人作證。
乾脆便抵賴到底。
「哦?那四夫人的屍體在哪裡呢?」宋承哲轉動著手指上的扳指,挑釁地看向管家。
法陣上的棺材已經被悉數取下,裡面一共只有三具屍體,死法與秦樂齡在殘頁上看到的並無差池。
若說裡面的那個女人不是陳谷雪,那左家便要憑空變出一具屍體來才行。
管家的額頭上滲出汗水,但他強裝鎮定:「四夫人的屍首,定是讓那個女人藏起來了。」
「哦,這樣啊。」宋承哲冷笑一聲,「那你回去請左侯爺安心,我一定問出尊少夫人的下落,讓四夫人的屍骨得以歸還。」
管家見宋承哲硬是不接茬,只能將話說得直白一些。
「秦家二娘子本就許給了我家世子,自然是該跟我們走的。」
「哦?什麼時候許的?」
「前日裡,聘禮還是小的親自送到秦侍郎府上的。」
宋承哲瞧著管家一本正經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他走近管家,輕聲在他耳邊問道:「所以,你是什麼時候知道你家世子死的呢?」
管家不知他為何發問,結結巴巴道:「大概,是在送完聘禮以後。」
「胡說!」
管家被這沒由來的一聲呵斥嚇了一跳。
還未等他說話,宋承哲繼續說道:「左經亘至少已經死了四天了,也就是說,在你們將聘禮抬進秦府大門之前,左經亘已經死了。」
「六皇子慎言,前日早晨,小的還見過我家世子。」
「當時他在做什麼?」
「睡覺。」管家說完,便趕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他忽然意識到,那天早上,本準備一齊去送聘禮的世子,怎麼也叫不醒。
當時只以為是世子鬧脾氣,不想娶秦家姑娘。於是沒有多加理會,便稟告了老爺,先行帶著聘禮去了。
如此說來,那時候的世子,其實已經不在人世了。
「你們謊報左經亘的死亡時間,拿著死人的生辰去下聘,屬於騙婚。秦二娘子,你們是帶不走的。」
末了,宋承哲拍了拍管家的肩膀,沒了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與其有時間在我這裡討人,不如趕緊回去看看。你家主子,可是攤上麻煩了。」
13
秦樂齡一直等到管家離開,才從柱子後面探出腦袋。
「多謝六皇子。」
她也是剛剛知道,眼前這沒有正形的男人,竟然是個皇子。
更沒想到的是,這個皇子竟然幫她說話,還將那官府的文書給撤了回來,如此一來,她和承安侯府徹底沒了關係。
她不用陪葬了。
「你不用謝我。」宋承哲將手中的摺扇甩開,一邊搖著一邊走,「受人之託而已。」
「誰?」秦樂齡腦子一懵。她實在想不到,會有誰為了自己去求一個皇子。
宋承哲拿扇子在她腦袋上一敲,說了一個「笨」字。
「這世上能為你拚命的,自然是你的父母。」
秦樂齡想到了那個總是小心翼翼討好秦夫人的爹爹:「老頭?」
「你都是這麼稱呼自己父親的?」見秦樂齡點頭,他只覺眉頭跳了一下。
秦樂齡的父親秦侍郎,是個膽小怕事的人。
但是為了自己的女兒,三番兩次來求見了六皇子。
秦侍郎敵不過左侯爺的權勢,卻又不想將女兒嫁給死人。於是想到了一個迂迴的辦法。
宋承哲正在查左經亘,秦侍郎希望六皇子趁此機會能夠驗明左經亘死亡時間。
「秦侍郎還說,如果此道不通,他寧肯拼了那條老命,也要跑去皇上面前,將你保出來。」
秦樂齡想到家裡的那個小老頭,心裡似乎有股暖流流過。
她有些彆扭道:「這小老頭,還怪好的嘞。」
宋承哲的心裡划過一絲苦楚,身為皇室,他最渴望的便是父皇的疼愛。他嫉妒地瞥了一眼跟前的小姑娘,調侃道:「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呀。」
秦樂齡只顧一味的傻笑。
笑過之後,又扯著宋承哲的袖擺問道:「我能去見見那個女人嗎?」
一想到那個在牢房裡陰暗爬行的女人,宋承哲便打了個冷顫:「見她做什麼?」
「剛才我想通了一些事情,需要跟那個女人確定一下。」
秦樂齡篤定地看向六皇子:「說不定,會對案子有重大突破。」
本以為只是一個繡娘失蹤案,但承安侯府的地下挖出大量屍骨,令皇上震怒,要求宋承哲徹查。
聽說貴妃和三皇子得到消息以後,在御書房前跪著求見皇上。可等來的只有禁足的口諭。
皇上的意思很明確,在屍骨案完結之前,誰也不能插手。
宋承哲盯著秦樂齡,看她胸有成竹的樣子,於是決定讓她去試試。
所以,在那陰暗潮濕的牢房裡,秦樂齡見到了那個趴在床底下的女人。
女人瞪大雙眼,從鼻孔里傳出一陣如野獸低吼的聲音。
「你個瘟神!果然,但凡沾上你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
「怎麼能這麼說呢?如果不是我的話,你現在已經死了。」
「那是去陪左郎,我原本是該去陪左郎的。」
「左郎?」秦樂齡蹲在地上,拿著一根木棍在地上畫了畫,「怕是左經亘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你了吧。」
「你胡說,我和左郎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們本該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
秦樂齡聽到這話,咧嘴笑了:「那不過是你的一廂情願。還真以為自己是陳谷雪了嗎?」
原本還在憤怒的女人在聽到這話以後,愣住了。
「你在說什麼?我就是陳谷雪!」
「我曾見過陳姐姐,她是一個特別溫柔的女人,斷不會和你這般蛇蠍女人一樣。」秦樂齡早該發現端倪了。
如果說向老侯爺進言陣法的是陳谷雪,那她必定會知道自己要被獻祭。又為何會心甘情願嫁過去?
那麼,最合理的解釋就是,那個給老侯爺出主意的女人,並不是陳谷雪。
「或許,我應該叫你,碧珠。對吧?」
秦樂齡與陳谷雪的一面之緣,是在長姐的及笄禮上。
秦夫人不讓秦樂齡出席,她便溜進後廚偷吃。正巧遇見了迷路的陳谷雪。
陳谷雪見她灰頭土臉,以為她是餓極了,便返回席中,讓自己的丫鬟送了些吃食過來。
那個送吃食的丫鬟,便是碧珠。
「你胡說!我是陳谷雪,我是左郎的妻子!」
「我第一次見你,你便提起了當初贈食之事。只為讓我相信你是陳谷雪。但這件事,除了陳姐姐,只有她身邊的丫鬟知道。」
碧珠捂著耳朵,不想聽她繼續說下去。
可秦樂齡偏要說得大聲:「想必你也是用這個方法哄騙了左經亘。你身為陳谷雪的貼身丫鬟,必定對她的事情了如指掌。況且你的模樣和嗓子都毀了,自然是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碧珠扭動著身子向前爬,猛地將一隻手穿過鐵柵欄,朝著對方的喉嚨逼近。
秦樂齡一驚,嚇得向後跌坐。
好在,沒有摔在地上,她轉過頭,正對上周執的臉。
「誒,神棍,你怎麼不多休息一會兒?」
周執換了一身乾淨的衣物,不再是地下那個狼狽的模樣。
或許因為有了同生共死的經歷,兩人之間的態度也沒之前那麼疏離。
周執清了清嗓子,說道:「這個女人疑點太多,過來看看。」
秦樂齡似乎沒有聽見,而是嗅了嗅鼻子:「好香呀。你還專門回去沐浴了?真是個講究人。」
周執的一張臉,燒得通紅。
六皇子縮在角落裡,強忍著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他自以為隱藏的很好,卻聽周執幽幽開口:「憋久了,對身體不好。」
周執的確是回去沐浴了,而且還洗了七八遍。掉入屍坑,緊接著又跟仵作驗了左經亘的屍,身上臭得厲害。
但好在,他們之前懷疑的事情有了結論,左經亘中得的確是南疆蠱毒。
這種蠱毒並不常見,只有南疆的族系的人才會有。
「你為什麼要殺左經亘?」周執言簡意賅。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碧珠的聲音沙啞難聽,雖然嘴上不承認,但是她的眼神閃爍,身子不自覺得向後縮了一下。
「我們查過陳谷雪,乾淨得如同她的名字一樣。」宋承哲雙手環胸,斜靠在牆上,看戲似的盯著碧珠,「倒是她身邊的丫鬟,詭異得很,不僅懂得邪術,還懂得南疆方言。」
宋承哲在周執驗屍的時候也沒有閒著,只不過管承安侯府的老人稍稍一打聽,便知道當初侯爺並不準備留下碧珠。
那時候的碧珠瘦小可憐,操著一口別人聽不懂的方言,幹活也毛毛躁躁。
偏生表小姐心善,收下了她。
自此二人便做了十多年的主僕。那一口方言也慢慢改了,有時說話語氣還和表小姐有些相似。
但承安侯府的下人依舊不喜她。因為這個人很邪門。
門房的兒子趙三看上了碧珠,幾番求娶無果便想到了一個下三濫的招數——生米煮成熟飯。
當趙三將碧珠誘騙進屋子,行不軌之事的時候,突然狂性大發,雙眼充血,拿著一把大刀沖回了家,將家裡的父母以及弟妹全部斬殺,最後拋開自己的肚子,以及其詭異的姿勢將自己的腦袋裝進肚子裡。
衣衫凌亂的碧珠從始至終都掛著淡淡的微笑,仿若這血腥的一幕與她無關。
「我曾在書中看過,南疆的女子不得跟外族通婚,否則會觸發身上的情蠱。」
情蠱一旦被觸發,輕則精神失常,重則性情暴戾最後自殺身亡。這趙三便是觸發了情蠱。
「他活該!他該死!」即便過了很多年,碧珠想起那個令人噁心的男人,還是覺得他死得太過輕易。
秦樂齡聽著,卻是一愣。
「那左經亘呢?他也該死嗎?」這個女人分明口口聲聲說著深愛左經亘,反手卻給他下了蠱毒。
「如果他一直把我當成陳谷雪,那該多好。」碧珠見狀也不再隱瞞。
那場大火燒毀了半個莊子,但偏偏她命大,沒有死成。
碧珠清楚,這場大火,有一半是為了滅她的口。陣法已成,只剩下最後一個侍郎家小姐,她成了棄子。
但她不甘心,她偏不要老侯爺如意,於是便悄悄地潛入地下陣法當中,準備把陳谷雪的屍體拖了出來。
陳谷雪棺中生子是她沒有意料到的,但孩子的啼哭聲,引來了左經亘。
侯府眾人都以為是陳谷雪心有怨氣,回魂索命,只有左經亘認為是他的夫人孩子在召喚他。於是不顧阻攔,獨自一人順著哭聲,見到了抱著孩子的碧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