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聽著。」
「這樣殿下會不會舒服一點?」
江綰用手輕輕拂過傅宴南的臉。
傅宴南長了一雙和傅宴安極其像的眸子,勾著人:
「傅宴安——」
「真是叫孤。」
「今晨許他安西王之位,居然一半大臣都和我作對。」
江婠一輕輕解開傅宴南的黃袍,用臉貼著他的胸膛:
「陛下何必動怒。」
「安西王善謀略,還會攻守。」
她呵氣如蘭,唇瓣幾乎擦過他的皮膚。
「大膽!」傅宴南突然暴起。
用手捏著江婠一的脖子。
「殿下,您弄疼臣妾了。」
「臣妾還沒說完呢。」
「——不得不防之。」
「殿下何錯之有?您賞他安西王位,是聖主仁心……」
「可那傅宴安——」
她忽然壓低嗓音:
「懷璧其罪,合該萬死。」
「有罪的是他傅宴安。」
「都是他應得的。」
傅宴南的力道微松,她立即趁機將嬌軀貼得更緊:
「這世上只有陛下疼臣妾。」
「陛下若再蹙眉……」
玉手撫上他心口,「臣妾這裡……可是要疼碎了呢。」
傅宴南眼底的陰鷙倏然化開。
「你這張嘴……」他低笑一聲。
手慢慢鬆開她纖細的頸子。
轉而扣住那截柔軟腰肢。
「殿下,你壞!」
11
宮裡派人宣讀了冊封的聖旨後。
還再三強調,兩日後的宮中夜宴。
要為傅宴安餞行。
特意提了句,帶上家眷。
「周年,陪我去裁兩身衣裳吧。」
傅宴安望著門外熙攘的街市:
「此去隴西,怕是再難尋到傅城這樣的鋪子了。」
我頷首淺笑。
「好。」
傅宴安說是怕隴西沒有好裁縫。
實則是不願我在宮宴上被江貴妃比下去。
於是,他帶我去了傅城最氣派的成衣鋪子。
像是早就準備好了一般。
小廝捧出各色綢緞……都是我素日喜愛的顏色。
我挑花了眼。
正想喚他幫我看看。
回頭卻見掌柜躬身向他行禮,聲音壓得極低:
「家主,一路平安。」
隨後兩人便上了樓上密間。
回府的路上。
傅宴安帶我去酒樓用了膳後,又領我進了隔壁的首飾鋪子。
「試試這個。」
他拿起一支翡翠簪子。
遠看不過是只素簪,待他指尖輕轉。
竟現出鳳凰暗紋。
隨後便輕輕插在我發間,「襯你。」
傅宴安與我印象中的模樣,似乎有些出入。
這兩年—
不,或許更早,在他初到西涼為質時,便已在暗中織就這張大網。
官商勾結,權錢相通,絕非朝夕可成。
他見我面露訝色,緩聲解釋:
「我外祖父母乃傅國開國大將,當年母妃入宮時——」
「十里紅妝,堪比半壁國庫。」
我之前有聽聞。
他本應是傅國最尊貴的皇子,只因先太后妒恨。
才被設計流落西涼。
他越是輕描淡寫,我越是篤定——
傅宴安,是想奪位的。
我忽而傾身,唇瓣幾乎貼上他的耳垂,輕聲道:
「若,宴安你要稱王,我周年。
「願做你手中最利的劍。」
12
傅宴安又紅了臉,但沒有說話。
只是用他的桃花眸子,看著我。
兩日後的宮中夜宴。
馬車停在宮門的時候,我瞧見了小郡主。
郡主立於傅帝那表兄身側。
表兄衣著溫潤,但言語中儘是謾罵。
下馬車後,那男子突然揚手:
「賤人!連件衣裳都挑不好!」
我快步上前擋在郡主身前。
「你算什麼東西?」
傅宴安站在我身後,聲音冷冷地傳來:
「安西王夫人。」
郡主抬眸看我,眼中淚光盈盈。
卻溫順地福身:
「夫君恕罪,都是妾身的不是。」
適才,那人才落下了手:
「今日看在安西王面上,我就不同你計較了。」
我是有些欣慰的。
郡主如今已經改了性子,不再那麼悶哼莽撞。
反而藏鋒守拙。
徐徐圖之了。
13
席間。
絲竹聲聲。
雖說是為了給傅宴安辦離別宴。
但席面上江綰一出盡風頭。
連皇后也早藉口頭風離席。
只剩她倚在傅帝身側,一雙媚眼如鉤子般釘在我身上:
「臣妾聽聞……」
她指尖繞著傅帝的衣帶,聲似蜜糖淬毒:
「安西王新得的愛妾,是西涼亡國公主,蘇周年姐姐呢。」
「我們蘇周年姐姐可是很會舞劍呢。」
「這,安西王就要去隴西了。」
「臣妾可就再也見不到姐姐了,皇上。」
傅帝把玩著酒盞,目光卻斜向傅宴安。
「宴安,不如讓你這寵妾助個興?」
傅宴安皺著眉頭,抓著我的手更加緊了些:
「皇兄,她今日身子不爽利,怕是拿不動劍,反污了江貴妃的眼睛。」
「哎呀!」江綰一忽將酒盞重重一擱:
「方才周年姐姐阻攔下傅表兄的巴掌時,可利索得很呢。」
「姐姐,怕是——」
14
傅帝眼神倏地陰鷙。
我反手輕按傅宴安手背,盈盈起身。
「那奴婢,就獻醜了。」
江綰一撫掌嬌笑:
「舞衣和劍我都替姐姐備好了。」
隨即一拍手。
侍女引我轉入屏風後。
當我再次入席的時候。
已執劍立於司樂坊舞娘之中。
我本就生得漂亮,西涼舞衣勾勒出曼妙身姿。
薄紗下的肌膚若隱若現。
這十年來,傅宴安只見過我策馬挽弓的模樣。
對於這種,倒是少見。
所以傅宴安瞧見我出來的時候,眼神一怔。
舞至中途,四周舞娘忽如潮水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隊鐵甲森然的將士。
江綰一倚在傅帝肩頭,笑聲如銀鈴般清脆:
「這劍舞啊,還是得與真正的將士切磋才有意思。」
「陛下,說是不是?」
傅帝抿了口酒,眼中寒光一閃:
「愛妃所言極是。」
傅宴安面上不動聲色,眉頭卻始終緊蹙。
他指節叩在案幾的節奏,也隨著我的一招一式起伏。
場中刀光劍影,那些將士招招直取我要害。
我都故作笨拙地閃躲。
在傅帝面前,一個亡國公主會些花拳繡腿無傷大雅。
但若顯露真正實力,只會讓傅宴安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最後一劍刺來時,我算準角度,佯裝踉蹌。
眼看劍就要指向腰間——
傅宴安如疾風般掠至,徒手摺斷刺來的劍刃。
他寬大的手掌穩穩托住我的後腰。
掌心溫度透過輕薄的舞衣。
「皇兄見諒。」
他聲音平靜得可怕:「臣弟的妾室,膽小。」
傅帝手中酒盞微傾。
他從未想過,這個以謀略著稱的弟弟,武功竟也如此深不可測。
隨即,是江綰一的拍手聲:
「安西王和姐姐當真是情深。」
15
回府馬車裡。
傅宴安死死地,一言不發。
他應當是生氣了。
還將自己的手指關節捏得發白。
但是我不知他究竟在氣傅帝的試探。
還是怨我寧可受傷也不願反擊。
我低下頭,看著身上這身衣裙。
因為傅宴安攜我走得著急。
還沒來得及換。
夜間太涼。
「阿嚏——」
我縮了縮肩膀,然後將聲音壓了下去:
「對不起。」
「還是給你添麻煩了。」
他倒也沒有多說話,反而抬頭用他那雙桃花眼死死盯住我。
下一瞬,他驀地伸手將我攬入懷中。
我有些詫異。
不同於往日恪守禮數的距離,這次他抱得極緊。
單薄的衣衫隔不住體溫。
我甚至能聽見他胸腔里急促的心跳。
「宴安?」
他將臉埋在我頸側,呼吸灼熱:
「周年,凡事要以你的性命為先。」
「下次,不要為了將就我,而傷了自己。」
那一瞬。
我鼻尖一酸。
原來他都知道——
知我故意受傷是為他隱忍,知我寧可委屈自己也不願他為難。
而我好似他的底線。
這個步步為營的男人。
此刻竟將我放在了權衡之上。
我是有些感動的,但還是把眼淚憋了回去。
「我沒事的。」
16
啟程前的日子忙碌而平靜。
我仔細收揀行裝,將每一件衣裳都疊得齊整。
傅宴安則順從地交接傅城事務,仿佛真是個認命的王爺。
離城那日,秋風卷著枯葉掃過城門。
去往隴西的路途遙遠,舟車勞頓。
我趁著傅宴安熟睡時。
給傅城的影衛傳去了消息。
白鴿羽翼劃破月色的剎那。
我的心思複雜。
此去隴西,不是守城,而是收網。
17
是的,該收網了。
雖然傅宴安領命去守了這邊疆之地。
但傅帝依舊猜忌重重,疑心度日。
直到小郡主那日與我的書信放在床頭。
被傅帝表兄見著。
「賤人。」
「夫君,妾身做錯了什麼?」
表兄將信件撕開,白紙黑字:
「瑾一:姐姐於隴西安好,近喜花草,閒來陪王爺練兵,勿念。」
用粗糲的指節將小郡主下巴掐得泛青:
「這是什麼?」
「亡國公主練兵,是要反了不成?!」
小郡主淚盈於睫,卻仍溫順垂首:
「妾身愚鈍……只知姐姐昔年是西涼數一數二女將……」
「練兵,有何不妥?」
「你——」
表兄氣得拂了拂衣袖,拿著信件便朝著傅帝的御書房去了。
傅帝在午憩。
江貴妃在一旁伺候筆墨。
見著表兄著急的樣子:
「何事表兄?待殿下醒了再議。」
但也忙著把信件展開,鋪在傅帝案前。
無意間瞄到了幾行字,江綰一驚呼。
「陛下!這……」
傅帝被驚醒,正見那頁信紙飄落案頭。
「殿下,這傅宴安當真有不臣之心啊。」
「竟然讓自己的女眷偷偷跟著練兵。」
「這……隴西與西涼國近,他的愛妾又是西涼公主,會不會是這傅宴安想要復興西涼國?」
「畢竟,他在西涼國做了十年質子。」
傅帝聽著他表兄說著,眉宇間陰雲密布。
他冷笑著將信紙揉作一團。
「朕的好弟弟,當真是出息了。」
江綰一輕撫他胸口,吐氣如蘭:
「陛下息怒。」
「臣妾恍惚記得……。」
「前兒個聽隴西來的姐妹說,安西王在邊關。」
「可不光是練守城兵呢。」
「還豢養了好些私兵。」
「臣妾當時權當玩笑話聽去了,不過——」
「隴南天高路遠,若安西王真有不軌之心……」
她指尖在傅帝掌心輕劃,留下一個「殺」字。
傅帝猛地攥住她手腕:「傳羽林衛統領!」
18
傅帝到底派了人來監視傅宴安。
來的時候剛好。
那夜我喝醉了點酒。
隴西的夜風裹著黃沙,恍惚間和西涼有些像。
所以我忽然就想起來了昔日在西涼的時候。
那些曾隨我衝鋒陷陣的女將,她們倒是衷心。
在我流亡傅國後。
也都脫下戎裝扮作商婦,十年如一日地等在邊境線上。
酒意上涌時,我鬼使神差地吹響了骨哨。
召喚來了西涼的影衛。
訓練有素地擺陣。
這一幕倒是把來人嚇壞了。
朝傅城回信後。
便準備刺殺傅宴安了。
我其實一開始設的局不是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