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子完整後續

於大爺附和著，「我兒子在臥室給裝了一台，確實好，但別的屋還是冷。」

「我家裝的是中央空調，可舒服了，哪兒都熱乎。」

「還是有個大老闆的兒子好啊，享福，」李大爺摩挲著大腿，「我這關節炎，老寒腿，遭老罪了。」

「你兒子也不差啊，開文具店咋不掙點錢，大勇哥，你能耐大，要不幫忙找找門路呢，我聽說這東西利潤可大了，要是能打打折，老李你就裝一台唄。」

面對眾人七嘴八舌的議論，我爸面露難色，哼哼哈哈的不敢接茬，他一個保安，哪裡要的來折扣。

媽媽偷偷擰我大腿，在我耳邊小聲咒罵，「死丫頭，叫你提這事兒，等人走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我疼的一下站起來，大聲叫嚷，「啥，你們要給他裝空調？」

8

李大爺反應迅速，立刻起身感謝，「都說街坊比親戚還親，那我就不和你客氣了，讓大勇小子給我買個品牌的吧，雜牌的用不長啊，找人修費錢又麻煩的。」

我奶屁股都沒離椅子，氣定神閒的享受著他諂媚的討好，等老李連干三杯才大手一揮，「這都不叫事兒。我兒一年整一個億，肯定給你買最好的。」

我媽的臉一下子就紅了，瞪圓眼睛想站起來，還沒開口就被身邊人按住。

「嫂子，你們可真是有善心，這都是積德的事，會有好報的。」

她的嘴開開合合，最後勉強笑了一下，垂頭算是默認。

我爸皮笑肉不笑，牙咬的咯咯作響直怪天冷。

我假裝拿紙巾擦嘴，擋住笑的咧開的嘴角，他們還是太樂觀了，一台空調可換不來面子，說兩句好話就能輕而易舉拿到的東西，只會把其他村民的慾望都激發起來，得不到利益的人，會覺得不公，質疑，詆毀。

有的鬧呢。

就像多米諾骨牌一樣。

拒絕老李雖然會傷面子，但一咬牙一閉眼明天就可以繼續吹牛，可當眾答應，就只有咬牙吃虧和得罪所有人兩個選擇。

人總是這樣，免費的羊毛薅不到比花錢買虧吃還要難受。

果然，首先帶頭鬧的就是我奶的幾個好姐妹，「秀珍，你不是還有話沒說完呢？都是一樣的人在這坐著，咋老李是比我們多個鼻子多張嘴，還是咱們感情沒處到位。平時我有什麼好東西都想著你，這空調的事咋想不起來我們了？」

「對啊，你們要是幫助貧困戶我們就不說啥了，老李兒子比我們富多了。」

「誰家不冷啊，我是真窮，一個月就賣破爛兒換幾百塊錢，大老闆能不能看看我家啊？」

「……」

我奶的臉色也終於難看起來，層層疊疊耷拉下來的眼皮蓋住眼裡的驚慌，但頻頻冒出的冷汗和抓耳撓腮的無措還是暴露了她的心虛。

爸媽也不再吹噓，晃著手連連說著空調不好，不適合老人用。

有人嗤笑出聲，「別難為人家了，這可是不小的開支。普通人哪有這麼多閒錢？」普通兩個字咬得極重。

現場的氣氛冷下來，我撇撇嘴，準備再加一把火。

9

瞧著沒人注意，我低頭猛炫了幾口芥末鴨掌。眼淚瞬間涌下來，頭頂都要冒火。

嘩啦。桌子上的杯碟盤盞被掃落在地。

我撲通跪在地上，開始表演，「奶奶，爸，媽，這可是幾十萬的債啊，不能答應，咱家一窮二白，裝啥假大款啊？」

我爸懵了，不停地沖我使眼色，「死丫頭搞什麼？老子不是在北京做生意嘛，一年一個億。」

到現在還要演戲，聽起來底氣十足，我冷哼一聲，死要面子活受罪。活該去討飯。

也許他現在還在心裡盤算怎麼吸我的血呢，可惜，我不會再同情他們了。

「西西，我看你爸出手這麼大方，又開那麼好的車，可不像你說的啊。」

「該不會是不想給我們買空調吧，那就直說唄，犯不著做戲，又哭又鬧的，給誰看呢。」

「真沒騙你們，」我索性坐在地上，拉扯出大衣標籤，「車是租的，錢是棺材本。我穿的衣服都是假貨。」

這可真是實實在在的真話。

周圍指指點點的聲音越來越大，「這是何必呢，窮就窮，裝假大款，真沒意思。」

「看陳老太太平時穿的溜光水滑的，說她兒子這麼出息那麼有錢，原來都是騙人的。那麼大歲數，可真不害臊。」

「虧我還佩服他，說讓兒子長大了多跟陳老闆學習，這以後得離得遠遠的。」

奶奶的保姆也湊過來，舉著收款二維碼，「過年加班，說好的三倍工資，先給我吧，過了年可不來了，別再拖欠我工資。」

陸續有人離席，大概是害怕管他們要送出去的禮物。鄰居的態度不再是早上的追捧和恭維，一個個橫眉冷對。

我奶這些年在村裡說一不二，大家都捧著她，驟然感受到這巨大的落差，她心裡極不是滋味。連灌了兩杯白酒，一拍桌子，「我們怎麼是假大款了，買，咱村有一戶算一戶，一家一台中央空調。」

「是真的嗎，別又騙人，」錢家兒媳皺眉，半信半疑，「你家西西可要鬧呢。」

我爸惱羞成怒，又當眾甩了我一耳光，「老子那麼大公司，不差這點錢，這丫頭片子有精神病，你們別信。下午她發瘋要咬人，被我打了一頓呢。」

我冷哼一聲，這一家子可真是沒救了。為了面子，什麼造謠詆毀的話都說得出。

這回我沒再忍著，抓起桌子上的肘子扣在他臉上，又掄起椅子往他背上砸。

由於我占儘先機，武器在手，沒人敢上前。

當瘋子的感覺，還怪爽的。

10

外面還在推杯換盞，我把自己的幾件衣服收拾出來，最近的動車票都沒了，只能定了初三返程，去H市坐飛機。

北京那個小出租房房租也快到期了，我和房東說好，不再續住。讓他提前找下任租客。

聽著院子裡的歡鬧聲，我長長的嘆口氣，為了這些與我血脈相連的人付出多年，得到的只有詆毀，謾罵，和他們理所應當的索取。連回家的錢都得問同事借。

那以後，就不再聯繫了。

保姆躡手躡腳的走進來，我有些煩，「他們說你有病，你不怕我發狂嗎？」

「工資你問徐大勇要，他把我的錢都搶走了，我給不了你。」

「哦，剛才你奶奶給我了，還多一千塊獎金呢。」她連連擺手，「我找你不是為了這件事。」

可支支吾吾半天，也沒說出什麼。

我突然想起來，她剛剛好像一直和李家二小子坐在一塊兒。

「他是你男朋友？」

「嗯，訂婚了，上個月的事兒，他叫李明。」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剛回村的時候就是這個李明一直盯著我們租來的車看。

我心下一動，主動提起，「那輛是勞斯萊斯古斯特，喜歡的話，讓你男朋友帶你兜兜風啊。」

「可是，你奶奶很兇的，我不敢說。」小保姆面露難色，「你爸看上去也不好惹，你媽瞧著不像個能做主的。西西，你能不能，把車鑰匙偷給我，我保證，就開半個小時，過過癮。」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她分析能力還挺強，可惜心眼兒不好。她到是沒把我當精神病看，但肯定覺得我傻。

這麼無理的要求，當然是答應她啊。

11

我走出去，對著喝的暈暈乎乎的奶奶伸出手，「車鑰匙是不是被你拿在身上炫耀了，給我，保姆說她要開開。」

我奶愣了一秒，對著同樣呆滯的保姆破口大罵，「呸，什麼爛貨，一身窮酸味兒，把我兒子的車都熏髒了。徐西西你SB啊，別人叫你幹啥就幹啥。」

李明坐不住了，砸了個啤酒瓶威脅道，「死老太太你沒日子活了，在這裡滿嘴噴糞，再罵一句試試，老子把你那嘴老黃牙都敲掉。」

「我徐大勇還沒死呢，敢罵我媽？看我不掰了你的手指頭。」

一群酒鬼，大戰一觸即發。

我躲得遠遠的，等幾個人都掛了彩，才開口勸道，「奶奶，我聽說縣裡今晚好多大型煙花秀呢，爸喝酒了，不能開，要不你讓李明帶你去看看唄。多好的事啊。」

我奶的表情明顯有些鬆動，關鍵是「沒車的人去不上」這一點極大的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偏偏還要拿喬，等小保姆請了又請把她夸上天才順著台階下了。

「那就去瞧瞧，」她神情倨傲，「等我拍點視頻回來，到時候來你們都來我家看，就算開眼界了。大勇媳婦你在家照顧男人收拾屋子，讓西西跟我去。」

說著又來摸我的臉，「我可疼這孫女了，可這孩子就是跟我不親。」

不過是想帶個免費攝影師，也得表演一番，我被噁心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不動聲色的躲開她的手。

路上李明一直很興奮，也許是為了報復，他故意開的極快，我奶被晃得直搖頭，不停乾嘔，嚷著要下車。但根本沒人理她，小保姆哼著歌，嘻嘻哈哈的吹著風。

老太太的吼叫聲淹沒在煙花綻開的聲音里。

我按住她蠢蠢欲動要拉車門的手，貼近她耳邊說，「坐這車都是這樣的，聽人說自己開就不暈，而且很舒服。」

她半信半疑，「真是這樣？」

「當然了，騙你幹什麼。可惜你不會開，享不了福嘍。」

「放屁，老娘騎自行車的時候，你還沒投胎呢，一會就開給你看看。」

「你可別亂來，得遵紀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