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和封衡離婚那天,天氣很好。
走出民政局大樓,我才發現許蔓君開了車過來等他。
她一如既往地明媚張揚,似乎絲毫不懼怕被路人拍到。
她走到封衡身邊,不得不說,兩個人在外表上是很般配的。
封衡看著我,聲音悶悶的。
「唐琬,我送你。」
我拒絕:「不用。」
我順手打了輛計程車。
後視鏡里,封衡定定地站在原地,站了好久。
我和封衡離婚這事兒終究紙包不住火,還是被封爺爺知道了。
他氣急攻心,當晚就叫了家庭醫生。
我去看他的時候,心裡頭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封爺爺向我招招手。
他很溫和地問我:「他對你不好嗎?」
好嗎?不好嗎?
封衡這個人,其實平常對我也還不錯吧。各種節日會送禮,離婚也給了豐厚的補償。在外人面前,總會照顧我的面子。
可是也就這樣了,若我不喜歡他,其實我很滿足。
可是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是不止期盼得到這些的。
我扯著笑說:「他對我很好,是我們沒有緣分。」
封爺爺嘆了口氣。
「是那小子沒福氣。」
後來沒多久,我就聽說封衡和許蔓君領證了。
他們等了彼此那麼久,現在這麼迫不及待,是我能想像到的。
雖然是二婚,封衡還是和許蔓君舉辦了盛大的婚禮。
爺爺沒有去參加。
我在手機上隨意看了幾篇新聞報道,便設置了不感興趣。
幾年前我開了一家投資公司,發展得很好,我也很忙。
9
和封衡離婚以後的一年裡,就算刻意躲避,但我還是會時不時聽到他的消息。
許蔓君行事張揚高調,因為背靠封家有恃無恐,傳出不少耍大牌的新聞。
豪門一向奉行低調行事,因此爺爺與她之間幾乎到了水火不容的態勢。
可是沒有辦法,封衡喜歡她,不管她怎麼樣,封衡都喜歡,也都願意護著她。
有次我去老宅看爺爺,我其實在離婚以後就和封家聯繫很少了,看爺爺的次數也很少。
所以那天爺爺很高興,拉著我說了很多話。
快離開的時候,樓上傳來一陣爭吵,緊接著,封衡與許蔓君兩個人先後下來了。
他們吵了好幾句,才終於注意到客廳里的我。
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反而他們的臉上露出幾分尷尬。
真奇怪,明明是破除萬難終於走到了一起的眷侶,結婚以後竟然也會陷入那些磨人的爭吵之中。
許蔓君忽然上前一步,挽住了封衡的手臂,扯著嘴角對我笑:「唐琬,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爺爺。」
我不想捲入他們的戰爭,所以禮貌性地打了個招呼,便打算離開。
可我剛剛走出老宅,許蔓君就追上來了。
她是長得很漂亮的,不然也沒法做演員。
她的年紀其實也算不上特別大,可臉上已經顯現出了幾分憔悴,不似從前那般明媚。
她看著我,皮笑肉不笑。
「唐琬,你以後別來了。」
她開門見山地說。
我懶得理她,就要走。
但她拉著我的手腕,眼睛裡,有著我不理解的恨意。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一副不爭的樣子?你怎麼總是看起來那麼無辜?承認吧唐琬,其實你早就看上了封衡,你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
我和封衡離婚以後,許蔓君是受到了非議的。
雖然沒有實質性證據,但根據一些時間線推測,很多人都說她是插足我和封衡之間的第三者。
她可能很委屈,也很氣憤。
明明當初,是她和封衡先在一起的呀。她是被迫分手,怎麼會是第三者?
我看著她,笑了笑,坦白承認:「是啊,那又怎麼樣呢?」
我算不上一個無辜的人。
當初封爺爺想讓封衡娶我之前,是問過了我的意見的。
如果我不願意,封衡其實不必娶我,他也一樣是爺爺心中欽定的繼承人。
但我那會兒喜歡他。
我有一些陰暗的小心思,我想,他和許蔓君分手了,那麼我可以爭取一下。
就因為我想爭取,所以我讓封衡也賠上了一段婚姻。
我那時天真,以為感情是可以日久生情培養起來的。
所以就算結婚那天我和他簽協議,我心裡都沒放在心上。
太年輕的時候,我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我想日復一日的陪伴下,他明白了我的好,總歸會將感情投注在我的身上吧?
當然現在看來是我的一廂情願了。
我如今才懂得,不是陪伴一個人、對一個人好,對方就一定會喜歡自己。
許蔓君臉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我早就說你不懷好意!當初我和封衡戀愛的時候,你看他的眼神就不單純,唐琬,其實你才是應該被譴責的那個。」
她特別理直氣壯地指責我。
我幾乎要被她逗笑。
「許小姐,」我冷笑了一下。
「當初你和那個導演真的只是假新聞嗎?」
許蔓君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
我冷冷道:「我們這段三角戀里,每個人都各懷心思,沒有誰比誰高尚。我沒心情去道德審判你,我也不覺得,你有什麼資格能來道德審判我。」
許蔓君呆呆地愣在原地。
我甩開她的手驅車離去。
10
三月里的一場春雨,路滑又濕,封爺爺在青石板路上摔倒了。
老人家到了這個年紀,摔一跤就不是那麼簡單的事。
那天起,他便住進了醫院。
我去探望他時,他狀態還不錯,能和我聊聊天。
「我還記得,你剛來的時候瘦瘦小小,封衡媽媽給你買的衣服,你捨不得穿。你還偷偷找李管家要工作,說想自己掙一點錢。我知道,你是想到了十八歲,就搬出去。」
他慢慢笑了起來。
「你這性格和你爺爺很像,遇到了事總是自己強撐著。
「封衡那小子跟你一樣,也不愛說話,就喜歡悶頭做自己的事,但沒想到你們兩個的關係,反而後來是最好的。」
我那個時候沒見過世面,膽子也小,在封家過得很惶恐不安。
其實封家的那些與我同輩的人,大都也是不喜歡我的。
我能理解,畢竟我是一個外來者。
我在學校里因為讀英語時語調很奇怪,被同學們嘲笑。又因為穿著與我土裡土氣的氣質不相配的昂貴衣服,被人暗暗取笑。
沒有人故意針對我,但同時,也沒什麼人願意和我說話。
大眾的孤立是不需要通傳的,那是一種很隱秘的默契——他們會自發地不與其中一個人交流。
我上學上得很痛苦,這種痛苦,被封衡發現了。
然後他陪著我上下學,帶我融入他的朋友圈子。
有了他的幫助,我漸漸地,終於開始過上了一種正常的生活。不會有孤立,也不會有嘲笑。
就是從那個時候,我開始喜歡他。
在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我都在想,若他知道他當初的好意給自己招惹上了一段孽緣,他應該會後悔吧?
我笑了笑:「是啊,我總是跟在封衡身後,大家都說我是個跟屁蟲。」
封爺爺輕輕嘆了一口氣。
他說起了一件很小的事。
「你遊學回來那天,帶了一隻鋼筆,就帶了這麼一件禮物,你把它送給了封衡。當時說,是順路買的。可我知道,那家店距你很遠。
「爺爺那個時候才發現你的心思,我想幫幫你。我現在想,是不是我當初做錯了?」
他的聲音沉悶,帶著散不去的哀愁。
最後,他長嘆了口氣,有些慚愧地說:「小琬,不要怪爺爺。」
我低下頭,眼淚不知不覺涌了出來。
封爺爺對我,是真的很好很好。
他給了我很大一筆錢,封家的公司也有我的占比。
他從前總是說,怕他百年以後我過得不好,他想給我一個安穩無憂的未來。
但其實他給我的已經太多太多了,那些物質贈與,足夠我下半輩子揮霍。
而保障後半生幸福安寧的方法,有很多種,婚姻是下下策。
他只是心疼我,想讓我如願罷了。
11
封爺爺睡著以後,我離開了病房。
在門口遇到了封衡。
他明顯比之前瘦了許多。
封衡是一個人來的。
爺爺病重的這些日子,許蔓君沒有來探望過。
她性子傲,又一直記恨當年爺爺讓他們分手,以至於她沒了封衡的庇護,被迫去國外闖蕩。
聽說封衡和她因為這事兒又吵了一架。
如今我和封衡狹路相逢,我沒什麼可說的,禮貌性地點了點頭。
可他叫住了我。
低垂著眉眼,頗有一種頹敗的氣息。
「唐琬,抱歉。」
我有點困惑。
封衡頓了兩秒,開口說:「我知道,那件事不是你做的。」
我想了好一會兒,才想明白他說的是哪件事——
當初許蔓君被罵上熱搜啊。
他現在才知道真相,我對他的能力,是真的有點失望了。
「你當初,怎麼不和我解釋?」
我大為震驚。
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失笑。
「你可能忘記了,我說了的,是你不信。」
他似是想清楚了那晚我們的對話,一時啞然。
然後沉默了好幾秒,苦笑道:「你早就知道,是她自己做的吧。」
封衡的行蹤一向很隱秘,別的人也不敢暴露他的私生活。
許蔓君的確有競爭對手,可是,誰那麼大膽敢招惹封家?
除了許蔓君還能有誰?
一招以退為進罷了。
我看得明白,封衡這樣聰明的人,卻看不明白了。
我朝封衡點了點頭。
「公司還有事,我要先走了。」
他突然輕聲問了一句:「你當時,是不是很失望?」
我在他的目光下,慢慢地點頭。
他的呼吸一頓,然後,自嘲地笑了一下,眼睛裡流露出幾分酸楚。
那會兒我的確是對封衡失望了,我也想儘快擺脫這樁錯誤的婚姻。
所以就算我明白誰是幕後主使,我也沒有想去拆穿的心思了。
因為在封衡一意孤行地認定是我的那天裡,我意識到,我們之間的信任脆弱到微不足道。
沒有信任,那便也談不上什麼感情。
即使當時我懷著孕,我也不想再爭取了。
一個孩子維繫不了一段婚姻,我們真的該離婚了。
12
爺爺病重期間,封家也發生了很多事。
起初是封衡的那些叔叔伯伯、堂哥堂弟想要趁著這個機會爭權奪利,搞了很多小動作。
封衡反應迅速,倒是以雷霆手段將這些事兒壓了下來。
但又發生了另一件事。
許蔓君出軌了。
不知是誰派去的狗仔,挖到了她和一個陌生男人,一同進入一家酒店的照片。
還有親密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