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江家給江野買回去的童養媳,驅邪用的。
這十年來我一直作為他的小跟班亦步亦趨的守護著他。
直到今天,我親眼看到他牽著一個女孩的手寧願被打死也要跟她結婚。
恍惚了一下,心裡忽然就生出了想要離開的想法。
1
收拾好包袱走的那日。
江老爺子拉著我的手勸我,希望我別走。
我回頭瞅了一眼,江野梗著脖子,幼稚地撇開了頭。
一句話也沒說,只是握緊了身旁女孩的手。
我的心刺痛了一下,臉上還是微笑的拂開了江老爺子的手。
「老爺子,我爹答應您的十年之約已經完成。」
「江野也過了二十四歲,不會再有大病,他也找到了自己喜歡的人,我對江家來說已經無用了,婚約就作廢了吧。」
江老爺子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固執跪在地上的江野沒再說什麼。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個住了十年的房子。
陽光刺眼。
走到門口時,突然被人拽住。
江野皺著眉頭,滿臉不耐地說,「你想好了?」
「實在不行就別走了,離開了我們家你還能去哪裡?」
「雖然我不喜歡你,但是你好歹跟了我這麼多年,江家也不是養不起你。」
「不必了。」
我面不改色的扯回自己的袖子,語氣平淡。
「我留在這裡只會影響你們兩個人的感情。」
「我們還是好聚好散吧。」
江野挑眉看了我一眼,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過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在不在都不會影響我對婉婉的愛。」
饒是已經死心,可聽到江野的話我的心還是揪了一下。
十年,養條狗都會有感情。
可江野的心就像又臭又硬的石頭。
就是捂不熱。
2
最開始的時候,我對江家這位嬌生慣養長大的小少爺並不在意。
是他非要纏著我,招惹我。
哄著我將真心全部交付後又隨意揮揮手棄如敝履。
還記得蘇婉婉回國那日,我一如既往地聽江老爺子的話帶他回家。
在網吧剛看到他時,他偏著頭,嘴裡叼著一根煙正翹著二郎腿懶散得坐在角落的沙發上跟朋友玩鬧。
昏暗的燈光斜斜的打在他的臉上,不知道對面說了些什麼,他低著頭微微勾起唇角笑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笑恍惚了一下。
走近才知道他們是在討論我。
準確來說,是在拿我和蘇婉婉做對比。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蘇婉婉的名字。
「江哥,婉婉姐今天就要回來了,你打算怎麼跟方梨說啊?」
我微微一愣,在江野身後頓住了步子,誰也沒有發現我。
聽到我的名字,江野無意識在沙發邊有一搭沒一搭敲的手一滯,不耐煩地蹙緊了眉梢。
「我給她說做什麼,她就是我爺爺養的一條癩皮狗。」
「煩都煩死了,我跟婉婉的事兒一定不能告訴她啊,你們嘴都閉死了,要是讓她知道,又跑去給我爺爺告狀了。」
江野身邊一直跟著的狗腿子王大頭拍著胸脯保證,
「放心吧江哥,誰不知道你對婉婉姐好啊,我們肯定都不說,不過江哥你真不喜歡方梨啊?」
「不喜歡啊。」江野微微調整了一下坐姿,話音一轉,漫不經心地問,「怎麼你喜歡啊?」
「喜歡。」王大頭有些激動的點點頭,頗有些諂媚討好地說,「方梨那個身材,我真是饞了好久了,江哥你要是不喜歡,讓給我玩幾天唄。」
江野毫不在意地揮揮手,大氣地說,「行啊,過兩天我把她叫出來,你隨便玩。」
有一個朋友愣了一下,問,「江哥,這樣做是不是有點過分啊?萬一方梨被氣走了呢?」
江野頓了一下,笑了一聲,「走什麼,她不就是我爺爺給我買的媳婦嗎,她父母全死了,離開我她還能去哪裡?」
一瞬間我的身體像是被人綁上了千萬斤的水泥,如墜冰窟。
不敢相信這是我照顧陪伴了十年的人可以說出來的話。
但更過分的在後頭。
在蘇婉婉回來那天晚上。
他竟真的親手下藥把我送到了王大頭床上。
而理由很簡單,他怕我打擾他和蘇婉婉的好事。
怕我去找江老爺子告狀。
其實他多慮了,我從來沒想過破壞他和蘇婉婉。
自從知道了他對蘇婉婉的感情,我已經盡力的避開了所有可能跟他有來往的場合。
3
但饒是如此,江野還是不相信我真的不會告訴江老爺子。
他固執的把我當成破壞他和蘇婉婉感情的絆腳石。
用盡心思想要告訴我,我只是他爺爺強制安排給他的童養媳。
而他,不喜歡我。
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再留在這裡自取屈辱了。
我拂開江野的手,掩下心底的情緒,輕聲道,「是嗎,那就祝江小少爺和蘇姑娘恩愛長久了。」
江野哽了一下,看慣了方梨對自己關心在意的態度,突然看到方梨對自己這麼冷淡他的心裡忽然不舒服了一下,竟真的萌生出一點不想讓方梨離開的情緒。
「你不用說話刺我,吃醋了就直說,你離開這裡能去哪裡?」
「你想多了,江少爺都那樣對我了我哪裡敢吃醋,至於我以後去哪裡那就跟江少爺沒關係了。」
我推開他的手,拉起行李箱,頭也不回的坐上計程車。
江野看著方梨上車的背影,想起方梨剛才模稜兩可的話不明所以,但很快就拋之腦後。
他想。
等到方梨以後活不下去了,總會來找他的。
他們相伴了十年,方梨怎麼可能真的捨得離開他。
4
做了江野十年的童養媳,離開時江老爺子給了我一筆份額不小的報酬,足夠普通人一輩子開銷。
我拿著這個錢在南方買了一套房子。
江野有句話說的很對,我無父無母,若不是江老爺子的收養,我連個家都沒有。
在父母去世後,媽媽家的親戚顧念著媽媽生前那一點淺薄的血緣關係捨不得把我送去福利院。
省吃儉用的從湯里撿米吃拉扯著我長大,等我到了上學的年紀,給舅舅本就貧窮的家庭增添了莫大的壓力,可即使是這樣,舅舅還是念著感情,從牙縫裡擠東西吃,也不舍的放棄我。
他們對我很好。
可是,說實話,有一瞬間我真的想要讓他們把我丟掉,或者把我送到福利院。
我感恩他們念著父母的感情養著我,可每每看到他們為了我而忙到凌晨一兩點,又在第二天清晨去上工的身影,看著他們原本的孩子因為我的存在而被同學鄙夷嘲笑,我的心裡沒有半分幸福,只有愧疚。
愧疚像山,幾乎要壓垮我。
幸好,在某一個清晨,我收拾好行李準備離開時,江老爺子來到舅母家提出要收養我做他孫子的童養媳,是我爹早就答應好的。
舅母不願,但我沒有絲毫猶豫就拎起包坐進了江老爺子的車裡。
舅母家的小孩指著我罵,「方梨,你這個白眼狼,我爸媽對你這麼好,你居然看他有錢,眼都不眨一下就把我爸媽丟下了?」
我點點頭。
江老爺子許諾在我走後會給他們兩百萬,沒了我這個拖後腿的包袱,兩百萬足夠舅母家過上好日子,不必再在凌晨回家,清晨出攤。
足夠舅母的孩子買新衣服,新文具,不再被同齡的小孩嘲笑。
江老爺子看了我一眼,問我想好了嗎。
我透過後視鏡看見舅母家的小孩背著手邊抹淚邊罵我的憨樣,頷首對他點了一下頭,「想好了。」
於是,我又拎起包袱,換了一個地方繼續過寄人籬下的日子。
在同齡人還要抱著媽媽撒嬌的年紀,我不能有絲毫的情緒,我要站在一旁哄著鬧脾氣的江野吃飯,用盡辦法哄著這位嬌生慣養的小少爺去上課,學習。
還要替這位小少爺承擔他做錯事情的懲罰。
江小少爺不吃飯,我也不能吃飯。
江小少爺做錯事情,我要替他在外面罰跪。
江小少爺逃學,我要放下手裡的作業去哄他回來學習。
江老爺子對我很好,可江野不喜歡我,日子終究還是難捱。
……
一年又一年,我和江野都長大了,江野也不再像從前那般與我針鋒相對,他忽然軟下了刺。
在某一個清晨,我像無數個從前一般端著早飯敲響了江野的門。
十五六歲的少年,單薄挺拔的身軀已經微微有了成熟的雛形,在陽光的照耀下散發著青春肆意的魅力,隨著少年的清醒,陽光在他身上流連。
等到反應過來時,已經被江野撲倒在床上,他低沉沙啞的嗓子在我耳邊炸開,「好看嗎?小媳婦。」
我慌了神。
匆匆推開江野,腳步慌亂的逃離。
身後是少年惡作劇得逞而發出清脆愉悅的聲音。
真混蛋啊,江野。
手機滴答滴答不停的響,知道我和江野之間關係的兄弟都不相信我會走,一個接一個來打聽情況。
「聽說你把王大頭打進醫院了,你不會是因為這個跟江野鬧掰了吧?你捨得嗎?」
「江野真的把蘇婉婉帶回家了?你不會是因為這個被趕出來了吧?」
「你真想好了要離開江哥啊?你能去哪裡?要不你還是回來吧,給江哥說說好話,看在你們之前關係的份上,江哥肯定不會為難你的。」
「王大頭從醫院醒來還鬧著要江哥帶你去給他一個解釋呢……」
……
看著不斷彈出的消息,我嘆了一口氣,看著越來越近的目的地,摁滅了手機,不再去想。
5
司機看著我的目的地,搭話問我是去旅遊嗎。
我搖搖頭說,不是,是要回家。
回家。
我細細的嚼了嚼這兩個字,一種難言幸福的情緒從心底里冒出。
在這人世間漂泊了二十年,我,終於有家了。
6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這個小小的院子裡。
自從買後,我就因為各種事情被拖著沒來得及看過它一眼。
原先的住戶在這裡種了許多花,有月季,繡球,鐵線蓮,百合……一推開門好像進了一個花團錦簇的院子裡,花朵將人包裹,像是置身在花海里,讓人短暫忘記現實。
我將行李扔在地上,推開客廳的大門。
牆是我最愛的香樟木紋理的顏色,地板同色,中間鋪著毛乎乎的白色毯子,我買的布偶貓正懶洋洋的趴在地上曬太陽,陽光順著窗戶撒在阿姨洗好的單子上。
往裡走,桌子上擺著我剛拍的寫真,我喜歡的玩偶靠在沙發一側,廚房掛著的蝴蝶風鈴,風一吹髮出清脆聲響。
這一瞬間,我忽然好想掉眼淚。
好像終於可以做自己了,可以有自己的喜好,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可以隨意脫掉鞋子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可以歡呼,可以大笑,可以蹦跳……
我好想哭。
眼淚掉在地上,不用擔心讓舅母看見擔心,不用擔心給保姆阿姨添麻煩,不用擔心被江野看見說我過得那麼好還不知足。
這是我的二十五歲。
我徒步走了二十五年,終於可以在我二十五歲這天真切的感受到了自由,自己。
手機還在滴滴答答的蹦出消息,他們說江老爺子不同意江野和蘇婉婉的事情,江野帶著蘇婉婉私奔了。
他們說江野帶著蘇婉婉去了我們以前的秘密基地,那是以前我難過時,江野經常帶我去的地方,他說這是我們兩個人獨有的可以釋放心事的地方,絕對不會讓別人來。
他們說江野買了上千萬的無人機,給蘇婉婉表白,還為了蘇婉婉,花重資碰她出道,轟動全城。
……
一樁樁一件件在朋友的分享下出現在我的手機里,我擦掉眼淚,說,「挺好的。」
然後關掉手機。
關掉過去。
撒著腳丫打破桎梏躺在自由的大床里,無盡的感受著幸福。
我好像長出了翅膀,那些捆綁著我讓我窒息的人和事再也無法束縛我。
7
方梨走後第一個月,江野突然開始想她。
這種念頭剛開始還不明顯,隨著時間的延長,到了夜裡,思念就像雨後春筍從他的腦子裡毫無痕跡的探出頭,扎進他的骨骼,讓他難過,痛苦。
江野翻出一粒安眠藥混著水囫圇吞下。
該睡了。
明天還要參加傅家舉辦的宴會。
第二天一早,江野捂著巨疼的額頭從床上醒來,下意識的喚了一聲,「方梨,我頭疼。」
等了半天,沒有人推開那個沉重的門。
江野想起來方梨已經走了。
他皺了下眉頭,像是對自己脫口而出的對方梨的依賴不滿,揉著眉心走到衣櫃前。
方梨走後,老爺子開始讓他學著打理公司,周旋人際關係。
而之前這些都是方梨負責的,江野只需要伸手穿上就好了,現在方梨走後,江小少爺不願意被旁人伺候,只能自己來。
看著衣櫃里這些時日雜亂擺放的衣服,他莫名又想起方梨。
要是她在,就好了。
江野皺著眉頭暗罵了一句,隨便選了個衣服套上。
等到他看到江老爺子的異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隨便選的衣服時,心裡又湧上了後悔。
到了宴會上。
江野先是端著酒杯,跟著老爺子敬了一圈各家的掌權人。
這才被老爺子放過。
等到他走到朋友身邊時。
果不其然,被嘲笑了。
「笑死我了,江大少,你這穿的是什麼啊?」
「怎麼感覺方梨走後,江大少你這選衣服的眼光都變差了啊。」
江野煩躁的罵了一聲滾。
思緒卻不自主的想起方梨。
要是她在就好了。
沒意識的的多喝了幾酒,等到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喝的有些多了。
喝完一圈,江野沒吃飯就來的肚子果不其然泛起疼,他將酒杯放在一旁侍者的盤子上,習慣的喊了一聲,「方梨。」
沒人應。
他才恍然想起,方梨已經走了。
江野捏了捏跳動的眉頭,手機振動了一聲,是蘇婉婉又拿著他的卡買東西的消息,心裡莫名煩躁。
不該是這樣的。
他悶悶的想。
那該是怎麼樣?
江野卻又想不明白。
江野只知道,這一天他無數次想起方梨。
方梨這兩個字就像在他腦海里扎了根一般。
8
宴會散場,江野就像陷入困頓的繩索,他迫不及待的需要有一個人幫他打開這個結。
他叫上曾經的朋友,趕到酒吧。
一進門王大頭就衝到江野的面前,指著腦袋上綁著的厚厚的繃帶說,「江哥!你可得為我做主啊!」
「你看方梨那個臭婊子給我打的!」
「江哥,這可是您親口說要把她給我的,您看她多不知好歹,把我打成這樣!」
江野斜睨了一眼王大頭腦袋上的傷口,心裡又泛起細密的疼。
疼得他好像呼吸不上來了。
他煩躁的踹飛王大頭,「我什麼時候說過要把方梨給你了,方梨是我的。」
王大頭一愣,「江哥,您說什麼呢?之前您不是答應我說給我隨便玩的嘛?」
「就婉婉姐回國的時候啊,你忘了嗎,還是您給方梨下藥把她送到我床上的啊。」
「草,我只是說說而已,你特麼還真當真了啊。」
片刻江野意識到王大頭說的什麼,呼吸一滯,不可思議的問,「你說什麼?誰給方梨下藥送到你床上的?」
「您啊……我那天給您說完,然後那天晚上就有個人給我送了個房卡,說方梨已經被送過去了,這不是您的意思嗎?」
「我什麼時候給特麼方梨下藥了,草!」
面對王大頭的話,江野忍不住暴怒站起來身,「查,去查!」
他下意識地想起來,前兩天蘇婉婉回國那天,方梨突然一身血的從外面回來,腦袋上還全是冷汗,那時候他還以為是方梨來姨媽了,還出言諷刺她,「大小姐,你來姨媽了啊,把自己弄得這麼噁心,還不快去洗洗。」
那天方梨看著他的眼睛,滿是複雜的他看不懂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