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他的心不在塵聽觀,陳昭沒辦法,只能接替了他的位置做了掌教。
我聽說了,林雨珊重活一世,人卻不再是秦墨言心裡的那副模樣。
繞指柔變成了市井婦人,原來就連白月光自己也比不上當初的她。
從林雨珊那裡離開,聽說秦墨言費了一番心思。
「秦墨言。」我叫他:
「你負了兩個人。」
他的笑容在那一瞬間變得怔忡,他知道我的意思。
「我從來不知道,離開安魂玉我也能立於著天地間,困住我的,從來不是塵聽觀的那方寸之地。」
「是你。」
我緩緩開口,就像他一樣,相處百年,已是最了解對方的那個人。
這樣,才知道怎麼往對方心裡扎刀子最疼。
「你以為多年前那一命困的是你,其實也是我。」
「人妖殊途,人鬼也是一樣。」
「你回去吧,所有的生活像你從前想像的那樣不好嗎?」
我的話音剛落,他卻激動的死死捏住我的肩膀:
「不好,我怎麼會好?」
「從小天師到掌教,你跟了我多少年?憑什麼你說走就走?」
「阿朝,我不過是犯了一次錯,你怎麼能這樣罰我?」
他的力氣很大,我若是從前那樣的一縷幽魂,此刻也該散了。
「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復活的,就算要我的命,我只要你在。」
他喃喃自語的從腰間拿出那隻我無比熟悉的葫蘆,它曾經裝著我去過無數地方。
「秦墨言,你簡直是瘋了。」
我驚恐的往後退,他卻打開了葫蘆蓋子:
「阿朝,聽話,跟我回去。」
秦墨言念念有詞,被掀開的葫蘆口像個黑洞般將我牢牢禁錮在原地。
我絕望的閉上眼睛,卻感覺到一陣狂風吹來,將他與我吹散開。
等我站定時,阿晏鐵青著臉站在我前面。
那隻葫蘆變成了碎片落在地上,像一堆破爛的垃圾。
秦墨言形似瘋魔:「你仗著你是鬼王搶我的心上人,信不信我告到幽冥王那裡去。」
「好啊,要不我送你一程?」
阿晏的手捏上秦墨言的脖子,手指慢慢收緊。
周圍的黑氣大盛,秦墨言被禁錮住動彈不得,一雙眼睛已然開始泛白。
「阿晏。」輕聲的呼喚短暫的喚醒了時今宴的理智。
身後小小的一隻顫抖的拉著他的衣袖:「我有點害怕,我們走吧。」
他發誓,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對一個人起了這麼大的殺心。
如果他沒有跟過來,如果那秦墨言強迫阿朝跟他走。
自己該如何找到她?
秦墨言被甩在地上,發出沉悶的聲音。
時今宴收起周身的黑氣,像從前那樣笑起來:
「聽阿朝的。」
我伸手拉住阿晏,轉過身往反方向走。
10
秦墨言還不死心,他腳步踉蹌的來追我們。
在手即將觸碰到我的那一瞬間,阿晏眉頭微皺看向他。
他再次狠狠的摔在地上,口中吐出紅色的鮮血,口中卻還是喊著:
「阿朝。」
曾經高傲不可一世的天師從雲端跌落,塵埃之中他仰起臉像喪家犬。
「你煩不煩!」我忍無可忍轉身大吼:
「你看你現在像什麼?」
秦墨言頓在那裡,從我的眼裡,他只看到一個狼狽落魄的自己。
厭煩,惱恨,氣憤……
他從沒想過,阿朝有一天會用這樣的眼神和表情看著自己。
「從此以後,我不想再看到你,我跟你,死生不復相見。」
決絕的話說出後,我拉著阿晏頭也不回的離開。
秦墨言呆呆的看著那個曾經一直呆在他身邊喋喋不休的身影離開,她的手緊緊的拉著另一個人的手。
對了,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今再來找她回去,顯得自己真的很不要臉。
無邊無際的悔意將他淹沒,可是能怎麼辦呢?
到最後只能化為低低的聲音輕喚出聲:「阿朝……」
只可惜,他的阿朝,再也不會回來了。
「阿朝。」時今宴輕聲喚著自己正在發獃的王妃。
「嗯?」我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放心吧,我不會殺他。」
我這才知道,原來阿晏最是知曉我心意的那個人。
他知我為何會那樣惱怒的對待秦墨言,若繼續糾纏,他會殺了他。
就算他是天師掌教又如何?
多年後,我與阿宴有了孩子。
去找姐姐聊天時,我聽到姐姐說起秦墨言。
一代天師掌教,帶出的弟子無數,最後卻被一隻狐妖所傷。
自此變得瘋瘋癲癲,行蹤不定,沒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死了吧。」我不在意的說。
「可在地府見過他?」
姐姐探尋的問我,我一時間竟覺得端不穩水杯。
那日我閒著沒事,在地府去找阿宴。
他的桌上放著那枚紅色的安魂玉,我靜聽片刻,聽到秦墨言嘶啞的聲音:
「我要見阿朝,你讓我見他。」
阿宴的聲音冷靜極了:「若她問起你的死因呢?」
「堂堂天師掌教,被狐妖所惑與塵聽觀為敵?」
秦墨言很久也沒說話,我看向安魂玉,這才發現下面鎮壓著一方妖魄。
其幻化出的三尾白狐,眼尾上挑嘴唇纖薄,我看了許久,那白狐竟是我的模樣。
「四鬼王。」
「你送我入輪迴道吧。」
秦墨言的聲音再無生氣,等我找到他們時,我只看到秦墨言入輪迴後剩下的光圈。
我聽說,狐妖是他一手點化,一顰一笑皆是他一手栽培。
身為捉妖天師卻豢養妖物,此為大逆不道。
再加上復活林雨珊等罪名,秦墨言此後三世只能墮畜生道。
「阿朝,阿朝。」姐姐的手在我眼前晃。
我笑著將水杯放下:
「地府魂魄眾多,我哪裡都能看見?」
從前種種,前世種種,阿朝一點都不記得。
阿朝全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