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牆邊立著的靶子,若有所思地說道:「岳母說,你八歲時突發奇想,要做個蓋世俠女。家裡便給你請了個女師傅,結果練了幾個月就撐不住了。最後倒是另闢蹊徑,學了一手準頭很強的彈弓。」
這可是說到我的得意之處了。
我讓丫鬟拿來我的彈弓,讓大將軍頭頂蘋果。
他站在百步開外,我挽著彈弓,裝上石頭彈射出去。
砰的一聲,那蘋果便被打爛了。
大將軍看看我的彈弓,嘖了一聲說道:「我想起大前年,永寧侯家的小公子走在路上,被一個歹人用石頭打爛了頭頂的玉冠,瞧手法,應該是你下的黑手。」
我目瞪口呆,急急忙忙說道:「我可不是胡亂闖禍的,永安侯家的那個混帳傢伙,先欺負我的。他用石頭砸我,我腦袋上起了好大一個包呢。」
我真是服了,我爹娘就跟他聊了一會兒,怎麼什麼事情都往外說。
說我偷魚吃,又說我會玩彈弓,真是什麼秘密都沒了。
將來還是少帶他回來。
我蔫蔫地吐槽一句:「你倒是對我好奇心很重!」
誰知他卻肅然說道:「夫人對我倒是沒有半點好奇心。」
我腦子裡冷不丁地蹦出一句話:「對一個好奇是喜歡的開始。」
難道大將軍喜歡我?
我懷疑地看著他。
他卻忽然將我拉到隔壁的假山里。
光線一下子黯淡下來,我倆擠在一起,呼吸都交纏著。
我貼著他的胸口,緊張地說道:「在……在這裡?不好吧……」
大將軍盯著我,低低笑道:「夫人,你可真是個色中餓魔。」
下一刻,我就知曉他為什麼這麼說了。
嫡姐跟大夫人朝著這邊走過來,他不想跟她們碰面,才拉著我躲起來。
我惱羞成怒,朝他胸口捶了一拳。
他卻抓住我的手,低頭親了親,哄道:「夫人莫急,回了府里,你想怎麼玩便怎麼玩。」
我氣得跺腳,真是百口莫辯!
外面,大夫人壓抑著怒火說道:「當初我就瞧不上徐家,你偏要嫁!現在倒好,讓一個老婆子拿捏得死死的,這麼久都沒有圓房!今日還在歸寧宴上,送幾本破書,讓咱們母女丟盡臉面!」
嫡姐哭著說道:「我明明準備好了厚禮,可是哪裡料得到,出門前被婆婆調換了。」
大夫人心煩意亂地說道:「哭哭哭,就知道哭!你瞧瞧寧三那個小賤人,跟大將軍蜜裡調油的樣子。她年紀輕輕就封了二品誥命,定是大將軍向皇上求來的。當初娘就不該心軟,放任你嫁到徐家那樣的破落戶。」
嫡姐卻執拗地說道:「娘!在我的夢裡,寧三就是嫁給了徐卿元,日子過得溫情自在。日後徐卿元熬出頭,登閣拜相,她成為京城中首屈一指的貴夫人。而我呢,聽你的話嫁給李肅,新婚當夜他就去了西北打仗,我一日日守著活寡,生生熬日子!他戰死的消息傳來,聖上一杯毒酒賜死我,讓我給他陪葬。」
嫡姐說到這裡,哭得更厲害了,委屈道:「娘,難道你還要我重蹈覆轍嗎?」
我聽到這裡,徹底傻眼兒了!
難怪嫡姐從前對那個狀元郎也不熱切,後來大病一場,忽然就非他不嫁了。
原來,她竟然夢到前世了!
大將軍沉默地皺著眉頭,不知道在思索什麼。
大夫人心疼地摟著她說道:「哎,你那只是一個夢罷了。可寧三嫁給大將軍得到的好處,是實打實的。我的乖乖呦,娘知道那個老虔婆給你立規矩折騰你,恨不得衝過去撕爛她的嘴臉。可日子是你要過的,娘替不了你啊。」
嫡姐氣道:「在我的夢裡,寧三卻跟那個老虔婆,還有嫁不出的徐巧兒關係很好呢!隔三岔五地就出去吃茶看戲,她想她姨娘,徐卿元還專程求父親,時常接她姨娘回徐家住。徐卿元那樣循規蹈矩的性格,經常縱容寧三,大庭廣眾之下,寧三扯他的臉,他都笑著。可為何我嫁過去,全都變了個樣呢!」
我想起狀元郎那張俊秀的臉,張口就是聖賢之詞,規矩長規矩短的。
實在想不出我如何能扯他的臉。
他娘跟妹妹又是那種見錢眼開的性格,我跟她們如何又能相處好呢。
過了一會兒,大夫人語氣複雜地說道:「婉兒,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並不是嫁給誰的問題。」
嫡姐茫然地看向大夫人。
大夫人閉了閉眼睛,長嘆道:「而是寧三這個人,不管嫁給誰,她都能把日子過好。」
嫡姐捂著耳朵尖叫一聲:「娘!你明知道我自小處處掐尖要強,恨透了寧三那個懶散鬼!卻要說這種話,往我心口捅刀子!」
我忍不住小聲吐槽:「我嫡姐從小爭強好勝,處處要比別人做得好。可她自己努力就算了,偏偏總嫌我不夠用功。」
大將軍撓撓我的下巴,好似在安慰我。
哎,身邊有個卷王嫡姐,我也很痛苦的好吧。
琴棋書畫,她樣樣要做到一百分。
可世上哪有完美的,一山還比一山高。
別人把她比下去,她就加倍努力。
有時候,我都覺得她太執拗。
嫡姐魔怔似的,自言自語道:「憑什麼,她能過得那樣自在。娘那麼罵她,她像個傻子似的無動於衷,悶頭啃果子。
「爹罰她到祠堂跪著,她倒好,自顧自地睡著了。
「她這人,從不在意別人如何評判她。
「在相府千金的宴席上,我做的詩拔得頭籌。
「她憋不出半句詩詞,卻還覥著臉挽著相府千金,說什麼,這世界上有姐姐這樣的天才,也有她這樣的庸才,繞過她吧。
「一句話,把相府千金哄得昏了頭,竟然親熱地喊她妹妹。」
嫡姐越說,臉色越蒼白:「娘!我嫉妒她!我恨她!她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讓大家喜歡她,在意她。我就不信,等大將軍戰死西北以後,她還能過得像現在這麼自在!」
她氣急攻心,暈了過去。
大夫人急急忙忙地喊人,她們手忙腳亂地把嫡姐帶走了。
我撓撓頭,苦惱地說道:「嫡姐竟然嫉妒我?她有天分又肯努力,我就是累死自己也比不上她十分之一,只能擺爛。她跟相府千金是手帕交,兩個人自小就關係好,在相府也很自在。可我只是個庶女,在人家宴席上,自然要絞盡腦汁地說些俏皮話,討人家開心。」
這些事情,真要細說起來,是講不完的。
大將軍沉默了許久,淡漠地說道:「庸人自擾罷了,你不必把那些話放在心上。至於她說的那個夢,我看也是無稽之談。徐卿元那人性格綿軟沒有擔當,你怎會看上他。」
我拍拍他的胸口,調侃他:「我的好夫君,你咬牙切齒地念著徐卿元這三個字,莫不是吃醋了?」
沒想到大將軍乾脆利落地說道:「對,我吃醋了。」
啊?我疑心自己聽錯了,呆愣愣地看著他。
大將軍凝視著我說道:「夫人,我心悅你。」
10 大將軍番外。
我心悅寧三姑娘這事兒,身邊的人都知曉,唯有她是個木頭似的,看不明白。
回京那年,皇上見我每天沉悶地待在家裡,便給我指派了個差事。
要我秘密調查三皇子,看他跟誰暗地裡來往,是否有謀反之心。
查到戶部的寧大人家裡時,從寧三姑娘枕頭下面,搜出一本古怪的冊子。
上面寫著京城許多適齡青年的名字。
有清正之家、落魄侯府、翰林俊才等等。
而我的名字,也赫然在列。
寧三姑娘寫的一手爛字,我疑心她是用雞爪蘸著墨水寫的。
李肅兩個字被她寫得分崩離析,慘不忍睹。
我耐著性子看後面的註解。
李肅:二品大將軍,俸祿尚可,宅男一個。
優點:家裡人口簡單,無宅鬥風波。寬肩窄腰,武夫體格,夫妻生活棒棒的。
缺點:過於沉悶無趣,不苟言笑。
總結:經濟適用男,可嫁,容我徐徐圖之。
我便想看看這個要對我徐徐圖之的寧三姑娘,是何方神聖。
第一次見她,是在一個春天。
老王妃給各家下了帖子,請人去賞花。
其實說白了,就是一場相親宴。
老王妃私下同我說:「皇上著急你的婚事呢,今日各家閨秀,但凡有你看上的,你儘管開口。」
那些閨秀們今日各個打扮的低調樸素,我看過去的時候,她們目光閃躲。
好似我是什麼洪水猛獸。
我心裡就覺得有些好笑。
像我這樣泥腿子出身的人,在她們眼裡就好像是個暴發戶。
沒有根基、沒有家族、沒有底蘊,她們是萬萬看不上眼的。
我心裡想起那位寧三姑娘。
我在她眼裡竟是個可嫁之人,倒也有意思。
聽到有人喊了一句:「黛婉,你可算來了!」
寧三姑娘的嫡姐,便是這名字。
我往那邊一瞧,略略出神地想著。
聽暗探回報,這位寧三姑娘,閨名寧黛玉。
可她從不讓旁人喊她的閨名,回回聽了都十分羞怒,也不知道是何緣故。
誰知道,我瞧著寧黛婉出神,卻被老王妃暗暗看在眼裡。
她以為我看上了寧黛婉,又鬧出一樁誤會。
我真正瞧見寧三姑娘,是在王府的後花園。
盛放的芍藥,奼紫嫣紅地圍繞著一個姑娘。
她穿著一身淺碧色衣裳,頭戴鳳翅紫金冠,手拿一根金色棍棒。
言笑晏晏,明眸善睞,只瞧一眼就覺得生機勃勃,仿佛汲取了整個春天的靈秀之氣。
她身邊圍著幾個小孩子,催著她:「姐姐!快講快講!」
寧三姑娘舞動著金色棍棒,怪叫一聲:「嗨呀呀呀呀!書接上回!唐僧師徒四人,行至火焰山,被熊熊烈火阻擋,不能再往西去。巧的是……」
她眉飛色舞地講著故事,什麼牛魔王、鐵扇公主,一個又一個志怪人物,我聽著都十分有趣。
講到最後,她的丫鬟萍萍小聲說道:「姑娘,宴席快散了,咱們該走了。」
孩子們便哀號一片,不讓散場。
平康侯家的小公子嚷嚷道:「明日我就央求祖母辦宴席,給你下帖子,你可得來啊。」
成郡王家的小姑娘也跟著喊道:「後日我家辦宴席,也給你下帖子。」
孩子們舉著手,爭先恐後地說要辦宴席,給她下帖子。
我看著寧三姑娘笑眯眯的模樣,心想,難怪入了春,京城裡的宴席這樣多。
又難怪,寧三姑娘一個庶出的,各個王公貴族提起她,都讚譽有加。
想起暗探來報,她如今在家中也備受寵愛,很是得臉。
原來,是這個緣故。
只要拿下這些嬌寵著的小霸王,寧三姑娘便有了護身符。
「三姐姐,這鳳翅紫金冠跟金箍棒,我們能摸摸嗎?」
孩子們眼巴巴地瞅著。
寧三姑娘大方地說道:「我回家以後,都給你們做一套。」
孩子們一聽,歡呼起來。
丫鬟翠翠便撐開了荷包,孩子們自動自覺地出銀子。
嘩啦啦的銀子,流入了寧三姑娘的荷包。
她笑得眼睛彎彎,渾然一個財迷。
後來我接連參加了幾場宴席,有幾次故意到寧三姑娘面前晃蕩。
她不是要對我徐徐圖之嗎?
為何還不見動作。
寧三姑娘每次只是臉蛋紅撲撲地瞧瞧我,便走開了。
有時候我能感覺到她暗中觀察我。
我目光看過去,她便立刻移開目光。
我到底是按捺不住,又遣人把她的本子偷出來看了看。
關於我的那一頁,又勾勾畫畫地多了許多內容。
李肅:二品大將軍,俸祿尚可,宅男一個(劃掉),根本不宅!
優點:家裡人口簡單,無宅鬥風波。
寬肩窄腰,武夫體格,夫妻生活棒棒的。
還會吹笛子,挺好聽呢。
會教小孩兒踢球,挺有親和力。
吃飯的樣子又認真又好看,嘻嘻。
哇,今天發現他喝酒的樣子好性感,想親!
哇,阻止噁心人講黃段子,加分加分。
一巴掌把永安侯府那個借酒鬧事的紈絝打翻在地上,也太帥了!
騎馬也太有魅力了……說起來,啥時候讓我騎一下他。
悄悄打聽了一下他在西北的生活,哎,怪心疼的。
今天發現他愛吃甜食!哇哈哈哈,悶騷男。
我看到這裡,心裡彆扭的想著。
怎麼在寧三的本子裡,我像個開屏的孔雀,招搖的水仙。
又是顯擺自己會吹笛,又是展露武藝的。
懷揣著彆扭的心思,繼續往下看。
缺點:過於沉悶無趣,不苟言笑(劃掉)。暫時親不到。
總結:理想型!必須嫁!果斷拿下!
我反反覆復地看了許多遍,回想起寧三姑娘灼灼的目光。
她每次見了我,腦子裡竟然會冒出這麼多想法。
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前日才在宴席上見過她。
這會兒,忽然就覺得想她了。
夜深人靜,外面下起了雨,也不知道她睡得好不好。
我起身,冒雨去了寧家。
她住在僻靜的後院。
我躍上牆頭看了一眼,她竟然沒有睡。
她散著頭髮,趴在欄杆處,白皙又安靜的模樣。
寧三姑娘伸出手去接雨水,給自己打氣一般說道:「明日,一定要去勾搭李肅!就這麼決定了!」
她握握拳,咬咬牙,仿佛要去做一件多麼艱難的事情。
我聽到自己的名字,從她口中輕巧地吐出。
像是綿密的絲線,勾勾纏纏,將我的一顆心都給籠絡住了。
我回到家中,整個人都覺得輕飄飄的。
喝了幾盞茶降降心口的火氣。
又莫名地冒出個念頭。
明日是我跟寧三姑娘的大日子,我得穿得好看些。
我是發覺,寧三姑娘每次瞧見哪家姑娘公子打扮得好看,她兩眼冒星星。
只是打開衣櫃,左挑右選,始終沒有滿意的。
我平素里沒有注意過,我的衣裳竟然全是黑色、青色。
也難怪寧三從前評價我這人有些沉悶。
侍從見我挑挑揀揀,低聲提醒道:「從前皇上賜下不少衣裳,您嫌穿著太招搖,都鎖到庫房了,可要小的去拿?」
我灰撲撲的心,終於明亮起來:「去拿!」
第二日,我仔細梳洗一番,在鏡子前照了又照,才出門。
巧的是,在王府門口,跟寧三撞個正著。
她先是隨意瞧了我一眼。
而後眨眨眼,又看向我。
我餘光一瞥,看著她的臉慢慢紅起來。
以我對她的了解,她這個時候肯定是在想一些有的沒的。
進門的時候,她同手同腳差點絆倒。
我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
聽到她小聲地說了句:「謝過大將軍。」
沒等我搭話,她提著裙子就跑了。
宴席上,什麼投壺、射箭的遊戲,我玩得心不在焉。
滿心都想著,寧三姑娘到底什麼時候出手勾搭我。
等來等去,始終不見她有動靜。
到底是沒忍住,召來安插在寧家的暗探問問。
那暗探,便是寧三姑娘身邊的丫鬟翠翠。
京城中各個官員府邸,都有朝廷安插的暗探,不足為奇。
翠翠被我喚來,撲通一下跪在地上,臉色煞白地說道:「大將軍明察!我們姑娘寫那些冊子只是胡亂玩鬧的,絕無半點侮辱您的意思。」
我讓她起來,輕咳幾聲,強忍著內心的尷尬問道:「寧三姑娘說今日會來勾搭我,怎的,還不見動作?」
翠翠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偷瞄我一眼,支支吾吾地說道:「姑娘說今日天熱,再挑個清爽的日子。」
又過幾日,我們在另一個宴席相遇。
那日剛剛下過雨,清爽極了。
可她還沒有動靜!
翠翠又說:「姑娘說今日天氣舒爽,心情好。若是被拒了,影響她的食慾,改日挑個心情不好的時候再說。」
我沉默了,很想告訴她,我不會拒絕她的!
等來等去。
翠翠又說:「今日姑娘被老爺訓斥,心情不好。若是被您拒了,那就是雪上加霜。所以今日決定不勾搭大將軍。」
到後來,各種各樣的藉口,我都聽了一遍。
「姑娘今日吃得太飽,腦子犯困,怕到時候見了大將軍話說不利索。」
「姑娘今日餓著肚子呢,有氣無力的,狀態不好。」
「姑娘今日看黃曆,不宜談婚論嫁。」
我眼睜睜地看著寧三姑娘的冊子上,又填了許多葷話。
【天哪,穿那麼好看!真想給他脫了!】
【該死!這種悶騷的人,笑起來真是致命的,給我親一口咋了?】
【完蛋了,我徹底完蛋了,昨晚春夢都是李肅,都怪他扶了我一把。】
【不行了,必須表白,死也要去表白。】
【如果親不到李肅的嘴,摸不到他的腹肌,睡不到他的人,我的容貌會枯萎,精神會頹靡!世界會毀滅!】
她在冊子裡,都幻想著撕碎我的衣裳,騎在我腰上,讓我喊她大美人了。
可……
我們相識以來,只說過一句話。
她說:「謝過大將軍!」
我甚至沒來得及說一句不用謝。
我滿腦子都是提親!
必須提親!
我算是看明白了,寧三就是個慫貨!
若是我不主動提親,我這輩子都得打光棍。
誰知道皇上整了一出么蛾子!
他宣我進宮,語重心長地說道:「聽聞你近日為了追求那寧家大小姐,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結果人家還不領情,朕替你發愁啊!」
我當時心就一個激靈。
果然!
皇上出了個蠢招!
他敲打了寧大人,讓寧大人不給寧家大小姐定親事。
又打著我的名義,送到寧家好多珍奇異寶。
所有人都以為我看上了寧黛婉。
後來翠翠來稟報,寧黛婉為了拒絕我,逼著寧三去勾引我。
我本想去澄清,後來想想,還是算了。
寧三此人,不推她一把,她永遠縮在自己的小龜殼裡。
再者,她看著迷糊,實則心裡有一桿秤。
若她不想,寧黛婉就算耍盡手段,也難以逼迫她半分。
正好,藉此驗證一下她的心意。
所以,那日我得知寧三果真跳了湖以後,心裡又驚又喜。
把人娶回家以後,新婚夜我是有些忐忑的。
我知道寧三這人,喜好那些衣著華麗、面相好看的男人。
可我身上有許多縱橫交錯的疤痕,怕驚到她。
有道是,色壯人膽。
寧三嫁給我,但是生出了熊膽!
她摸黑出來找我,竟然看我練劍看得流鼻血。
哎,可她認定了我心裡喜歡的是她嫡姐,對我看似親密,實則心在悄悄遠離。
明明瞧見箱子裡放著寧黛婉的畫像,也假裝不知。
那畫是早之前,皇上遣人畫的,說什麼給我以慰相思之苦。
我尚未來得及處理,被她瞧見了。
寧三偏偏要裝不知,打定主意跟我做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
我心裡又好氣又好笑。
在書房枯坐到半夜,回去以後看著她騎著被子呼呼大睡。
心頭那叫一個煩悶,把人提起來打了幾巴掌才解氣。
可她睡眼惺忪,懵懵懂懂地看著我,我又覺得心疼。
把人摟在懷裡親了又親,怎麼疼都疼不夠。
我早就見識了寧三的慫樣兒,決定在歸寧時,把那個誤會解釋清楚。
她聽了以後,怔怔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捏捏她的手,輕咳幾聲說道:「你現在聽明白了吧,從一開始,我心儀的人便是你。」
可她驚呼一聲:「這麼說,我爹若真是參與謀反,我全家都要被砍頭了,好險好險,我爹只是個偶爾貪點小錢的窩囊人。翠翠竟然是暗探呢,那她會睡房梁,會輕功嗎?」
她這小腦瓜子,也不知道琢磨什麼呢。
我無奈地推推她的頭,「你……你沒有別的要跟我說嗎?」
她低著頭,耳根紅紅地說道:「有什麼好說的,你不是都看過我的本子了嗎?」
提起那個本子,我便有話說了:「你只惦記我的身體,可從未說過惦記我的心。」
寧三哎呀一聲,捂著臉說道:「我喜歡你才想親你,難不成是個好看的男人,我都想親啊,我又不是什麼色中餓魔。」
她不肯再跟我討論這個話題。
我總覺得,她是在怕。
好似一隻小蝸牛,藏在殼裡,不教人輕易看穿她的軟弱之處。
仔細想想也是,她一個庶女,看多了後宅爭鬥,姨娘又犧牲自己為她籌謀。
她哪裡敢輕易把心交出去。
我們來日方長。
寧三忽然又困惑地看著我說道:「皇上對你可真好啊,你莫不是他的私生子?」
「少胡說。」我捏捏她的鼻子,頓了頓又說道:「你知道神策大將軍嗎?」
她點點頭:「咱們大夏朝的大英雄,誰人不知啊。當年他率兵抵禦蠻夷,後來傷重而亡。皇上得知以後,痛哭不已,罷朝三天。京城之中,各家門前挽著白布,為大將軍守靈七日。」
我想起我爹死之前,對我說:「我跟皇上自幼一起長大,親如手足。若我死後,他接你回京,必定是百般恩寵。京城中重文輕武的風氣盛行,爹實在不想看你長成個粉面公子哥兒。」
朝廷旨意來之前,我便把家中忠僕遣散在西北各地。
而我,脫離了大將軍之子的盛名,像個孤兒似的在西北長大。
也是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爹的良苦用心。
軍中人人都稱讚我有良將之才。
可事實上,我在街頭,連一些個逞兇鬥狠的乞兒都打不過。
十五那年,我應召入軍。
從一個扛旗小兵做起,一步步高升。
後來立下戰功,皇上派遣來的督軍是我爹舊友,通過我的面貌認出我。
我這才被冊封為大將軍,被皇上強制召回京城。
寧三聽完我的故事,眼睛霧蒙蒙地嘆了口氣說道:「你在外面被人打,吃不飽飯的時候,是不是很想你爹娘啊。」
我心口酸脹得厲害,摟著她,好半晌才說:「一開始很想,後來就顧不上想了。」
寧三信誓旦旦地說道:「我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你放心吧。」
可我心裡,裝著另一件事。
寧黛婉的夢,只怕有些真。
從西北的情報來看,蠻夷只怕會在入冬前集結兵力,拼個魚死網破。
我恐怕,要回西北打仗了。
若我戰死,寧三可怎麼辦。
沒料到,她先提出這事兒。
她糾結地說道:「我是願意跟你去西北的,可我又很捨不得我娘。」
我將她緊緊抱住,哄著她:「你就留在京城等我,放心,就算我戰死,皇上也不會賜死你的。將軍府的錢財都留給你,你將來若是遇上了合心意的男人,改嫁便是。」
這回,寧三沒有再說話。
一直到我要回西北那天。
她沒來送我。
我站在城門口許久,要策馬西行之時,忽然看見一輛馬車朝我奔襲而來。
寧三從窗子裡探出頭,大喊道:「李肅!等等我!等等我!」
剎那間,我覺得渾身血液都沸騰了。
我縱馬過去迎接她。
她拍拍胸口說道:「還好趕上了,我去寧家把我娘給偷出來了,這下再無牽掛,咱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