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六十周年校慶,我沒有去。
大學時關係不錯的室友給我發來消息:「你和沈斯離婚了嗎?」
我很詫異,我和沈斯結婚五年,在外人看來感情一直很穩定,我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問。
剛要打字問清緣由,一張照片傳了過來。
偷拍的視角里,男人稜角分明的側臉隱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一旁挽著他胳膊的女孩笑容明媚。
看見這張熟悉的臉,我反而釋然地笑了。
原來不是不可以帶人,只是嫌棄我拿不出手了。
我把對話框里剛打的「沒」字刪掉,重新輸入:
「還沒,不過快了。」
1
大學六十周年校慶,作為優秀校友,沈斯收到了邀請函。
我畢業後再也沒回去過學校,想讓他帶我一起去。
可他看著我,只是淡淡地說:「你畢業後就當了家庭主婦,過去幹什麼?」
然後扒拉了兩口飯桌上的菜,習慣性評價:「下次不要做這麼油膩了。」
許是見我一直沒回答,意識到自己說話過分了,沈斯又起身過來哄我。
從背後環住我的腰,腦袋抵在我的肩膀:「你以前不是最討厭這種社交場合了嘛,乖,我要去談生意上的事,你又不懂,我怕照顧不到你。」
「嗯。」我小聲答著,嘴角勾起一絲苦笑。
一個人下意識地回答最能暴露本心,尊重和愛大多時候是平等的,沈斯不愛我了。
可他當年追我時轟轟烈烈,拼上性命都要保護我。
我不明白,這樣一個人,為什麼說不愛我就不愛了。
2
校慶那天剛好是我們結婚五周年的紀念日,我準備了一桌子菜,想和沈斯好好聊聊。
沒想到先等來的,卻是他和別的女人的曖昧照片。
我和陳芋雖說是室友,但是算不上熟,她會發消息來提醒,是我沒想到的。
照片上的女人是沈斯的助理白泠,我第一次聽見這個名字是在半年前。
沈斯說她努力,上進,和年輕時候的我很像。
面試的人里有比她更優秀的,但是因為我的原因,他還是破格錄取了白泠。
沈斯以為我會很感動,可我只覺得荒謬。
明明沈斯當年剛畢業找工作時屢屢碰壁,不止一次和我抱怨招聘的不公,如今自己有了權力,反倒成了曾經最討厭的那類人。
我忍不住打斷他:
「可是你不覺得這樣做對其他的面試者很不公平嗎?」
沈斯卻皺眉道:「你畢業後一直是我養著你,你沒接觸過社會不懂,況且我不也是因為你才錄取她的嗎。」
我第一次覺得沈斯不可理喻:
「因為我,是我讓你這麼做的嗎?沈斯,如果你真的想對我好,應該去做對我有益的事,而不是找一個跟我相像的人,對她釋放善心。」
「是因為我,還是你自己的私心,你心裡清楚。」
沈斯像被我戳到痛處,那晚罕見地黑了臉,結婚以來,我們第一次冷戰那麼久。
最後還是沈斯媽媽從中說和,他才低聲下氣過來哄我。
但我們之間的關係,也從那時開始產生裂痕。
從那之後白泠這個名字不斷出現在我們的生活中。
3
沈斯出去談合作,和投資商吃飯。
白泠劃掉餐廳安排好的菜單,點自己愛吃的菜,還發朋友圈炫耀。
沈斯卻覺得這是無傷大雅的小孩子心性,和我誇她單純可愛。
投資商表面沒說什麼,回去後卻取消合作。
公司重要項目,沈斯安排白泠做匯總。
彙報前一天晚上,白泠卻弄丟u盤,整個項目組翻了一晚上垃圾桶。
沈斯為了安慰白泠,當晚電影院包場,請她看最喜歡的愛情片。
回來和我說:
「到底是小姑娘,一點小事就哭鼻子。」
沈斯口中的這點小事差點讓公司賠了幾千萬。
我只要一提出讓沈斯辭退白泠,我們就會大吵一架,沈斯會冷冷地看著我說:
「時兮你都多大了,白泠還是個孩子,你和個孩子計較什麼。」
「我們沒什麼,你嫉妒心什麼時候這麼重了。」
鬧得最嚴重的一回。
沈斯僅僅因為合作方老總讓白泠敬酒,就和對方大打出手。
我去警察局保釋時,他手上纏著繃帶,卻還彎著腰安慰坐在椅子上哭的白泠。
我在一旁看著這一幕,心裡悶悶的,喉嚨發苦。
沈斯可能已經不記得了,他公司剛起步時,我陪他去過一場場飯局,為了談項目,喝到胃穿孔住院。
當時他守在床邊,一臉心疼,牽著我的手發誓,他一定會出人頭地,再也不讓我受委屈。
可是他現在真的功成名就,滿眼心疼的人已經不是我了。
沈斯看到我,眼底閃過一絲緊張,可又馬上恢復正常。
「你別誤會,我們…」
沈斯難得主動解釋,可是我已經不在乎了。
我打斷他:
「保釋一個還是兩個?」
沈斯愣了一下,看著白泠楚楚可憐的乞求眼神,還是悶悶出聲:
「兩個。」
我拿出手機,搖頭輕笑:
「抱歉,錢沒帶夠。」
最後,我只保釋了白泠一個人,讓公司法務來撈沈斯。
4
和白泠第一次單獨談話,我比自己想像中還要平靜。
因為我早就接受了沈斯已經不愛我了的事實。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我開門見山。
「不被愛的才是第三者。」
白泠也不矯情。
「那你知道沈斯第一次和我談起你時說了什麼嗎?」
「什麼。」
我起身:
「他說你和我很像。」
說完後,我不去看白泠微怔的眼神轉身就走。
5
這件事還是鬧到了沈斯媽媽的耳朵里。
從醫院回來後,沈斯短暫地消停了一陣。
每天下了班就回家,鮮花珠寶包包不間斷地送。
每晚抱著我的腰,在身後呢喃,說對不起,說愛我。
他的禮物我照單全收,他的道歉我絕不接受。
那些禮物在我手裡留不過三天,就會變成餘額里溫暖的數字。
白泠那邊蹦躂得很歡。
朋友圈每天僅我可見。
今天發親密合影,明天發我的同款包包。
whocare?
我正忙著收購公司的散股,前段時間沈斯為了填丟掉項目的窟窿賣了不少出去。
公司不只是沈斯一個人的心血。
如果沈斯不想好好經營,我也可以接手。
6
我看著和陳芋的對話框。
想了想又發了條消息:
「這周六我們見一面吧。」
然後從文件袋裡拿出已經簽好字的離婚協議書,坐在沙發上等沈斯回來。
就算沒有陳芋的照片,我原本也打算今天和沈斯說離婚的事的。
沈斯回來時已經很晚了,一進門就搖搖晃晃往臥室走。
我上前攔住他道:「沈斯,我們離婚吧。」
「什麼?」沈斯聞言轉頭看向我,因為喝了酒,眼神有些迷茫。
我把他帶到餐桌前,將離婚協議遞過去。
剛要再重複一遍,沈斯就抱了上來。
毛茸茸的腦袋蹭著我的下巴,一米八幾的個子窩在我懷裡撒嬌。
「老婆,好難受,要抱抱。」
我被撞的身形一晃,離婚協議跌落在地上。
我看著眼前的沈斯,時間好像又回到了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
7
我是個孤兒。
大學的學費可以靠助學貸款,可是生活費還要自己掙。
最窮的時候我一天要打三份工,還會偶爾補貼福利院的弟弟妹妹。
長期的高強度工作,加上不按時吃飯和營養不良,一次體育課上我暈倒了,是沈斯把我抱到了醫務室。
我長得好看,成績也好,當時學校里追我的人很多,沈斯不是各方面條件最突出,卻是堅持最久的。
他會每天按時給我送早餐,偷偷給我的飯卡充錢。
也會在我兼職到很晚時,假裝順路送我。
還會和我一起去福利院,買上很多玩具和零食。
我承認沈斯很會愛人,當時不可避免有些心動,但不多。
在福利院長大的孩子,比任何人都懂得能永遠依靠的只有自己這個道理。
我真正淪陷,是因為一場意外。
我大學學的建築,因為成績好,暑假和老師一起去偏遠古鎮做古建築修復的工作。
那年多地區下大暴雨,我們那個地方尤其嚴重。
撤離的那天趕上了泥石流,被消防員帶出危險區時,我一眼就看到沈斯。
沈斯是一個潔癖很嚴重的人,可他當時滿身滿臉都是泥,手臂上大大小小的蹭傷。
站在警戒線外,不顧消防員的阻攔拼了命地想往前沖。
我當時眼淚就落了下來。
我從出生起就被人拋棄,第一次有人,願意不顧一切奔向我。
事後消防員教育沈斯,對我說以後多攔著點自己男朋友,我點頭默認了,沈斯當時開心得像個孩子。
後來我們在一起,我不習慣依賴別人,他對我說:「兮兮,不急,我們慢慢來,我會用一輩子讓你學會依賴我。」
現在,我全然信任他,他卻食言了。
曾經越美好,當下越痛。
8
我一夜未眠,等到天亮。
沈斯終於清醒地看到那份離婚協議,他皺著眉,臉色黑沉:
「時兮,你要和我離婚?」
他的語氣滿是不可置信,仿佛在說什麼天方夜譚。
「時兮,你認真的嗎?」
不然呢?
我伸出手將協議翻到簽名那頁,用手指點了點:
「我已經簽完了,你快點簽的話,我們今天就可以去民政局。」
沈斯盯著我的臉試圖在其中找到一絲動搖的表情,半晌他才開口:
「為什麼?」
他怎麼能不要臉到這種程度!
我翻出白泠的微信,給沈斯看她昨天新發的朋友圈。
陰暗的車后座,面容模糊的男人追著女孩親吻。
這次沈斯終於不再辯解他們之間的關係,淡淡開口道:
「不要鬧了,我跟她只是玩玩,你永遠是我老婆。」
好噁心,好噁心。
我轉身衝到衛生間去吐,也不欲再與沈斯說什麼,帶著打包好的行李箱就要走。
「你想好什麼時候去民政局,給我發消息。」
我剛擰開門把手,身後傳來摔杯子的聲音。
沈斯氣急敗壞:
「時兮,你已經不年輕了,除了我,誰還會要你!」
「這次我絕對不會再低頭哄你了!」
人在無語至極的時候真的會想笑。
有沒有男人要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嗎?
脫離一段糟糕的情感關係,我開心還來不及。
晚上入住五星級酒店,我再一次由衷感慨,錢才是女人永遠的底氣。
9
和陳芋五年未見,她變化很大。
當年戴著眼鏡的小書呆子,已經完全一副女強人的模樣。
「好久不見。」
「你是認真的嗎?」
我沒料到是這種展開:
「什麼?」
陳芋卻很激動:
「和沈斯離婚是認真的嗎?」
我有些不明所以:
「當然是。」
陳芋聽到這個答案看起來開心極了,我甚至感覺她下一秒就要跳起來。
「你和上學時不太一樣。」
「那是你根本就沒了解過我。」陳芋很小聲地說。
我不解她的幽怨從何而來,但應該也不重要。
「我今天主要想謝謝你告訴我沈斯的事。」
我對別人的善意一向很珍視。
「不用謝,我一直覺得他配上你。」
陳芋攪動咖啡,半晌後說道:
「那你以後怎麼辦,我打算開個設計工作室,考不考慮和我一起干?」
我有點懵,這對我來說是意外之喜:
「可以嘛?」
陳芋點頭:
「當然,林老師當年就說你是我們班最有天賦的一個。」
家庭主婦當久了,我都快不記得了,我曾經也是大學就拿了新銳獎的建築設計師。
10
周一,我買了些水果去醫院看沈斯媽媽。
推開門,一個面容慈祥的美婦人正坐在病床上畫畫。
「媽,我帶了你最喜歡的荔枝過來。」
「快來坐,還是兮兮知道想著我,不像那個臭小子。」
我坐過去,婆婆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說我瘦了,說想我。
我突然覺得好委屈,眼淚一下子溢出眼眶:
「媽,如果我和沈斯分開了,你還能做我媽媽嗎?」
我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婆婆輕撫著我的脊背安慰:
「傻孩子,說什麼呢,不管你和小斯怎樣,我永遠都是你媽媽。」
「嗯。」
我抹乾眼淚,就這麼靜靜抱著唯一熱源,汲取溫暖。
和沈斯在一起後,婆婆對我很好,幾乎完全填補了我缺失的母愛。
沈斯之前還開玩笑說,也不知道我們兩個誰才是親生的。
事到如今,婆婆是我唯一的親人了。
「兮兮,是小斯對不起你,這些年是我們一直在拖累你。」婆婆說到此,也有些哽咽「當年如果不是我生病,你為了照顧我放棄工作,現在一定是很厲害的設計師了。」
「兮兮,不要被任何人或事牽住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