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的變化已經凸顯,不知對我來說是好還是壞。
10
「夫人,請跟我來。」
薛無忌放下公文,起身走到我面前,拉著我往外走去。
去哪?
「你來便知。」
穿過兩道迴廊,他在書房暗格前停下。
機關轉動的聲音很輕,露出裡面整齊碼放的帳冊和信函。
「這些年相府往來的密信,」
還有各處的錢財帳目。」
我翻開最上面那本,是給兵部侍郎的賄賂記錄。
墨跡清晰,連暗記都標得明明白白。
我合上冊子。
「不再藏著掖著了?」
他靠在案邊,月光從窗欞漏進來,照在他半邊臉上。
「答應讓你做真正的侯府夫人,自然不能有所隱瞞。」
看著這堆隱秘,我恍如隔世。
上輩子嫁過來後,雖然我確實操持起府內大小事宜。
但真正的一些辛秘,還是我死後遊蕩在京城才知道。
相府主人嚴申允乃當今內閣首輔,文官之首。
多年來把持政務、權傾朝野,樹敵不少。
雖然對外一直保持清廉節儉的做派。
但實際上中飽私囊,搜刮民脂民膏無數。
如今他年事已高,離告老還鄉之日也不遠了。
若是只拿幾箱衣物,帶若干家眷離京,倒也簡單。
可家中還有龐大數目的金銀財寶埋於地下,卻不敢留在京城。
因為那不僅是財富,更是罪證!
於是他開始謀劃,在辭官之前,偷偷能將財物率先轉移出城的辦法。
京城有宵禁,沒有皇帝調令,城門整夜緊閉。
只有自己人當上京畿三營統領,才能在夜間悄悄打開京城大門。
京畿三營統領是個非常特殊的軍職。
由於負責京城城防事務,一般都交給皇室最信任的臣子。
歷朝以來,都由勛貴之中的青年才俊擔任此職。
所以薛無忌便成為了嚴申允眼中最合適的拉攏人選。
他與陛下有兒時友誼,深得聖眷。
但又因身體有恙而無軍中實權,鬱郁不得志。
拉攏這樣一位落魄勛貴,更不會惹政敵懷疑。
而皇帝見到首輔竟然推舉自己兒時夥伴上位,自然樂得順水推舟。
反倒心裡還會記得嚴申允的好。
至於薛無忌……雖說私開城門等同謀逆,但前世的他根本沒得選擇。
想著這些,我心中幽幽嘆了口氣。
這嚴申允翻雲覆雨算無遺策之間,卻還能做到落子無聲。
不愧是掌控朝局幾十年的老狐狸!
11
薛無忌的手指在帳冊上輕輕敲擊,目光落在我低垂的睫毛上。
「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我抬起眼,直視他。
「你有沒有想過,沒有相府,你也能當上京畿統領?」
他眸光一凝。
「你什麼意思?」
「侯爺是勛貴之後,又與陛下有兒時情誼。」
我緩步走近。
「如今身體漸好,陛下不過是借勢而為罷了。」
「無論相府提不提議,這京畿統領將來也必定是你的。」
「但你要知道,這城門一開,等同謀逆,你這輩子都將受嚴申允所制。」
薛無忌沒想到我會說出這樣一番話,頓時沉默下來。
許久,他忽然開口:
「你這話不像是相府的丫鬟可以說的。」
我輕笑一聲。
「這裡哪有什麼相府丫鬟。」
抬眸時,眼中再無半分怯弱。
「這裡只有侯府夫人。」
薛無忌搖了搖頭。
「那些往來信件讓我已經沒了退路。」
我笑了笑,仿佛在說一件很輕鬆的事。
「那就把他們都殺了唄。」
「你說什麼?」
薛無忌死死盯著我,似乎要從給我臉上看出什麼東西來。
片刻之後,他見我依舊面色從容,這才將信將疑地說道。
「都到這一步了,相府還不信我?」
聽到這話,我頓時捂著嘴笑了起來。
站在薛無忌的角度,他是如何也想不明白,我為何要對相府反水。
畢竟我是相府從小撫養長大,自然應該忠心無比。
他以為我還在拿言語試探,也是正常。
我拿出筆墨,寫下了一個地址,隨後遞給了他。
「既然你不敢,那就讓我先殺咯。」
薛無忌愣了愣。
「你要殺誰?」
看向窗外,不讓薛無忌看到我眼中深深的恨意。
當然是去殺你本來的妻子,嚴冰芯。
12
三個月的光景如流水般過去。
每日卯時三刻,我都會準時出現在薛無忌身邊。
銀針在晨光中泛著冷芒,精準刺入他虎口的穴位。
起初他還會繃緊身子,如今已能安然閉目,任由我施為。
「今日要去校場?」
我收起銀針,順手替他理了理衣領。
他活動了下手腕。
「陛下要檢閱新編的斥候。」
這段時間,薛無忌的哮喘再未發作。
京畿三營的將士一開始對他還有些輕慢。
薛無忌直接拉出幾個刺頭,憑自身精進的武藝將他們打得抱頭鼠竄後。
如今個個俯首貼耳,不敢再有半分怠慢。
陛下龍顏大悅,常在朝會上誇讚:「無忌如今氣色甚佳,朕心甚慰。」
相府那邊卻漸漸起了疑心。
「這薛無忌的頑疾,怎麼忽然就痊癒了?」
夫人斜倚在羅漢榻上,指尖輕輕敲擊著案幾。
我垂首而立:「托母親的福。」
她冷笑一聲:「我倒是不知道,相府何時有這樣的福氣。」
聽說前日兵部郎中去侯府拜訪,侯爺與他談了整整兩個時辰,竟連一聲咳嗽都沒有?
我心頭一緊,面上卻不顯。
些許是因為侯爺回歸軍中,那些軍醫們有些本事,讓侯爺的病大有好轉。
窗外一陣風吹過,將案上的紙張吹得嘩嘩作響。
夫人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又笑了。
罷了,這侯爺身子骨越硬朗,官位就坐得越穩,對我嚴家也是件好事。
只是可惜冰芯那死丫頭,當初聽信別人說薛無忌有終身肺癆,寧可離家也不願嫁過去。
夫人說完站起身子,輕輕拍了拍我肩膀。
倒是讓你一個小丫鬟撿了便宜,成了侯府的夫人。
都是夫人您的栽培,冬婉銘記於心。
行啦,你也別謙虛。
夫人擺了擺手,繼續說道。
「我聽聞你在侯府持家有道,大大小小事務皆安排有道,若不是你從小由我養大的……」
夫人低頭輕笑道。
我甚至都以為,說不定你上輩子就個勛貴夫人。
我趕忙低頭作禮。
「冬婉自小跟在夫人和小姐身邊耳濡目染,學到的也不過是些皮毛。」
「你看,連嘴也變得越來越甜了。」
夫人從懷裡掏出一個木盒,扔到我手中。
「這三個月的解藥,就水服下即可。」
我還沒來得及做出感謝,就聽到夫人說。
「你回去告訴侯爺,相爺下月就要向陛下上貼辭官了。」
「讓他記住自己曾經答應過的事。」
13
事情進展已經變得越來越快了。
上一世嚴申允辭官是在小姐弄死我後的兩年。
當時薛無忌因為哮喘依舊時常發作,對京畿三營的把控一直都有限。
相府也是花費了大力氣和時間,才幫他穩住腳跟。
所以當小姐回來殘忍將我和肚子裡的孩子殺害後。
薛無忌即便知道,也只能當沒事發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但這一世不同了。
我從相府出來,並未回侯府。
而是坐馬車直接出了城。
至城外二十里,來到京郊狼野山附近。
忽然大地微震,馬蹄聲無數。
兩隊黑甲騎兵從林中竄出,井然有序地停在我車架前方。
一黑甲武士下馬向我行禮。
「京畿神行營見過夫人!」
我跳下馬車,牽過一匹軍馬翻身而上。
然後指了指前方。
「往北十五里,有一山村,村中居民皆為早年海上倭寇。」
「此去雞犬不留,殺無赦!」
黑甲武士抱拳。
得令!
隨後大手一揮,黑甲騎兵浩浩蕩蕩往北而馳。
14
五年前,京城附近突然冒出來一座村莊。
很快便引起官府了注意。
派人來調查後,卻發現這憑空出現的村莊,竟似出自相府手筆。
再加上村中所有人每日耕作勞息,並無什麼奇怪之處。
於是自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選擇了睜隻眼閉隻眼。
但只有我知道,這裡便是相府提前準備的財寶中轉站。
而嚴家大小姐嚴冰芯當初帶著情郎私奔,也是住於此處。
黑甲騎兵一進村,立刻寒槍所指,準備大開殺戒。
村中居民大多為相府四處徵召來的工匠走夫,並無抵抗之力。
見騎兵殺到,只能嚇得跪地求饒。
黑甲武士見多為手無寸鐵之人,有些遲疑。
我冷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