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生性放蕩,崇尚自由。
大婚前夜,她和情郎私奔,為愛浪跡天涯。
夫人讓我披上嫁衣替嫁。
嫁入侯府後,我操持中饋,伺候夫君,鞠躬盡瘁,不敢辱沒小姐名聲。
後來,私奔的小姐又回來了。
她一刀解決了我:「賤婢!假扮我這麼久,真把自己當小姐了?」
再睜眼,我重生到替嫁那天。
夫人問府中四個貼身丫鬟。
「誰願替小姐去?」
春花面露激動,躍躍欲試。
我暗自將其拉住,在耳邊輕嚀。
「若和我爭,現在就殺了你。」
1
在入相府為奴之前,春花本是商賈人家的大小姐。
之後家中慘遭變故,這才流落京城被夫人收留。
與其他丫鬟相比。
春花出身富貴,也見過世面,心思深沉善於察言觀色。
因此與小姐感情最好。
她一直都覺得在四個丫鬟中,夫人最喜歡的應該是她。
所以上一世,當春花率先自薦時。
她的話語中充滿了自信。
「夫人,春花願替小姐去。」
「我自小長在富貴人家,假扮小姐必定天衣無縫。」
她臉上寫滿了得意,微微挺起的胸膛,似乎在提醒所有人。
她春花本也是個嬌貴的富家千金。
夫人面無表情。
雙眼冰冷得波瀾不驚。
「商賈之女太會鑽營算計了,這點著實不美。」
「替嫁過去的人,笨的當然不行,但太聰明了也不好。」
隨後將目光在我們四人身上一一划過。
最後落在了我身上。
「冬婉,你聽話,還是你去吧。」
我低眉順目,微微屈膝。
是,夫人。
2
而這一世,春花被我的話給嚇壞了。
在她印象中,我性格淡雅,不爭不搶。
所以此刻,她像被閃電擊中一般。
愣在了原地。
就這麼一頓,便給了我機會。
輕邁步伐,我越過她走到了夫人跟前。
「相府待我恩重如山,小姐視我情同姐妹。」
「奴婢願以身報恩。」
夫人眼睛亮了。
她上下打量我一番,面露欣賞。
「不錯,你確實是最合適的。」
3
高門嫁娶,皆為利往。
小姐是當朝內閣首輔獨女。
藏於深閨。
以身弱為由從未示人,所以無人見過小姐的面貌。
這便給了夫人換人替嫁的契機。
其實嫁過去的人到底是誰並不重要。
能讓相侯之間聯成親家。
從此結為互襯,共立朝堂之上。
嫁過去的人能做好這個樞紐。
才是這樁喜事的根本。
但既要換人,自然就該選個好控制的。
小姐四個貼身丫鬟,容貌皆美。
但性子卻各有不同。
夏雨活潑熱情,秋月天真浪漫。
春花心思最沉,也最聰明。
而我,正如夫人第一次見我時所說:
「你很聽話,無欲無求,取名冬婉。」
此事已定,再無轉圜餘地。
春花站在一旁,目光怨毒地瞪我。
而我視若無睹。
上一世,我被小姐折磨致死。
也有春花的手筆。
她與我同為小姐的丫鬟。
一夕之間,我替嫁成了侯夫人,她卻依然是個丫鬟。
她自是不會服我。
不僅三番兩次勾引侯爺。
而後又借著小姐的手,害死了我。
4
既然人選已定。
相府便開始緊鑼密鼓。
鳳冠霞帔,紅妝點黛。
梳妝檯鏡里,除了我姣好的面容愈發美麗外……
也映照出在不遠處,夫人正訓斥著春花。
接著也叫人過來,給她開始梳妝打扮。
我笑了笑。
果然依舊如上一世。
夫人安排春花成了我的陪嫁丫鬟。
此刻應該在叮囑她好好看著我吧?
畢竟不管在夫人心中,我有多麼可靠聽話。
官宦豪門深似海。
又豈會把信任放在一人身上,不留些手段呢?
上輩子的我並不懂這些。
嫁入侯府兩年,我便被小姐開膛破肚殺害。
死後我的魂魄飄蕩在侯府十幾載。
見到了這棟深宅大院的各種不為人知的秘辛。
做人時不明白的事。
做了鬼之後,也就越來越清楚了。
我伸手摸了摸自己這張年輕動人的臉頰。
既然上天讓我重活一世。
那該爭的就得爭。
而該死的人。
也確實該送他們去死。
5
夜已深,賓客還在,屋外依舊熱鬧。
我頭頂紅蓋,獨坐婚床中間,嫻靜如花。
按習俗,春花作為陪嫁丫頭,也是我唯一的娘家人。
她必須等侯爺招待完賓客進了婚房,才能離開。
所以此刻,這裡便只有我和她兩人。
「新婚之夜,你竟然一點也不緊張。」
或許是太無聊,春花好奇的聲音傳來。
「若非你我從小就進了侯府,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嫁過人了。」
她站起身子,輕輕掀開了我的紅蓋,盯著我的臉緩緩說道。
冬婉,這麼重要的時刻你都能面如止水,難怪夫人如此看重你。
今日我向她告狀你要殺了我,沒想到夫人竟然不信,還反過來訓斥了我一頓。
話語之間,春花的表情竟似有些猙獰。
我看著她。
嘆了口氣,隨後問道:
「你是不是很不甘心?」
她冷哼了一聲。
「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麼夫人一定要選你。」
「小姐明明和我感情最好,夫人平日也最喜歡我,而你裝得不爭不搶的,其實都是偽裝。」
她激動地用力抓住了我的左臂,惡狠狠地說道。
冬婉,你不要太得意了,別真以為騙過了所有人,出門前夫人可是讓我盯著你的!
就算嫁到侯府,你也是夫人的一條狗!
我搖了搖頭,看向春花的眼神中帶著一股憐憫。
「你知道自己最大的問題是什麼嗎?」
她怔了怔。
是什麼?
忽然,我伸出了右手,手掌指尖多出了一根發簪。
帶著寒光,發簪像利刃一樣插進了春花的太陽穴。
鮮血從她頭部噴洒而出。
春花瞪著不敢置信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嘴中支支吾吾卻哽咽著發不出聲音。
然後整個人像灘爛泥般栽倒下去。
我一腳將她踢開,冷冷地說道:
「你最大的問題,就是話太多太密了。」
6
屋外的喧鬧聲逐漸消停,賓客盡數離場。
門被推開,侯爺帶著渾身酒氣踉蹌著走了進來。
然後他徹底呆住了。
我依舊端坐在床上,喜慶的頭蓋早已掀開。
而四周卻灑滿了鮮血。
地上躺著的春花一眼便知已是具屍體。
他瞳孔收縮,詫異地看向我。
「這是發生了何事?」
我用手指比在嘴前,示意他小點聲。
接著說道。
新婚之夜,你的夫人把陪嫁丫鬟殺了,而且就死你的婚房裡。
「聲音太大讓別人知道,怕是不吉利,而且說出去也不好聽。」
「不如先關上門,咱們好好聊聊。」
侯爺愣了愣,一時不知我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見他仍舊猶豫,我笑了笑。
薛無忌,你好歹也是準備造反的人,難道還怕我一個弱女子不成?
侯爺聽到我說出造反二字,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我。
重重一掌拍在門框上,剛想說話。
突然只覺手心一陣刺痛傳來。
侯爺慌忙收回手掌,卻見自己的掌心已經變得烏黑。
「你在門上抹了毒?」
他猛地抬頭看向我,卻被眼前畫面給震驚了。
只見我從懷裡掏出一個了小瓶,灑了幾滴白液倒在了春花屍體上。
接著屍體冒著白煙迅速潰爛腐化。
很快化成了一灘液體沁入地面,消失不見。
我笑了笑,很認真地看向他。
「好了,現在屍體也沒了,你的毒呢只有我可以解。」
「現在,咱們可以關上門好好聊聊了嗎?」
7
「砰」的一聲,侯爺反手關上了房門。
他低頭看了眼泛青的手掌,半晌沒有說話。
隨後竟輕笑一聲,從容地在桌前坐下。
「你不是相府千金。」
他隨手將佩劍擱在桌上,袖口滑落露出腕間蔓延的毒紋。
「先解毒,然後說說看你想要什麼?」
我取下鳳冠的動作微微一頓。
「侯爺倒是沉得住氣。」
「橫豎都是要談條件。」
他主動捲起袖子,露出經脈。
「不如痛快些。」
我將銀針包攤開在燭光下,但他這般乾脆反倒讓我遲疑。
銀針在指尖轉了轉,我故意道: 侯爺不怕我這一針下去...
「你不會殺我的,起碼今晚不會。」
他語氣十分篤定。
「你既然要我關門,那必然有的談,凡是能談就不會動刀子。」
他手腕穩穩地擱在桌面,連脈搏都平穩如常。
下針吧。
從最初的慌亂到立刻沉穩應對。
薛無忌只用了片刻時間便調整了過來。
這般膽色,倒是和我上一世記憶里的他一模一樣。
我落針的力道故意重了三分,他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隨著銀針轉動,他掌心的青黑色漸漸褪去,但呼吸卻突然急促起來。
別動。
我按住他青筋凸起的手。
「這針不僅是在給你解毒,也是在給你治病。」
他眼神一凜,卻真的停下了動作。
我趁機又下三針,精準刺入他虎口穴位。
他的喘息漸漸平穩,額角卻滲出細密的汗珠。
有意思。
他聲音有些沙啞。
「你不但知道我身上的頑疾,而且還真能緩解它!」
我笑了笑,緩緩說道。
「娘胎裡帶出來的哮喘之疾,每日卯時便會發作。」
我慢條斯理地收著銀針,繼續說道。
若不是這麻煩病,侯爺也不至於光有爵位而無軍中實權了...
他忽然扣住我的手腕。
「你怎麼知道的?」
見我一臉淡然地看著他,薛無忌自嘲地笑了笑。
隨後問道。
「那這病有的治嗎?」
我任由他握著,輕聲道:「當然。」
上一世我成孤魂野鬼四處飄零。
別的沒撈著,反倒是通過所見所聞,學了一身下毒化屍治病的本事。
不敢說能治天下病,但區區哮喘緩解它不發作還是輕而易舉的。
侯爺的眼神頓時亮了起來,這哮喘可是他心頭大患。
薛家世襲聖眷,一直掌握軍中大權。
自他承爵以來,卻因這哮喘無法帶兵,因此漸漸成了個閒散侯爺。
薛無忌自幼習武並飽讀兵書,可以說智勇雙全。
讓他閒散一生,那真是比殺了他還要難受。
薛無忌的手指似乎扣得更加用力了。
「能讓此病緩解,我許你一生富貴!」
我冷笑了起來。
「侯爺莫當我傻,真做到了,恐怕你第一個就把我殺了。」
我輕輕敲了敲桌子,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每月初七,我給你扎針,可保你當月不再發病。」
燭花爆了個響,我們四目相對。
他先鬆開手,忽然大笑:「好!那現在可以談談你的條件了?」
很簡單。
我微笑地說道: 我要做真正的侯府夫人。
8
按本朝習俗,新嫁婦人在成親一個月後,需回娘家拜禮以表孝心。
回門那日,相府正廳里檀香裊裊。
夫人端坐在主位,指尖輕輕摩挲著茶盞邊緣。
眉眼含笑地望著我,仿佛真是一位慈愛的母親。
侯爺待你可好?
我低眉順目,溫順答道。
「待女兒極好,昨日還命人從嶺南運來新鮮荔枝,說是給女兒嘗鮮。」
夫人滿意地點頭。
茶盞在她手中轉了個圈,杯底在案几上磕出清脆的聲響。
「春花那丫頭,聽說前日突發急病去了?」
我緩緩抬眸,唇角噙著得體的微笑。
「母親消息真靈通。」
「倒是小瞧了你。」
夫人冷笑一聲,茶盞重重擱在案上。
「養了你這麼多年,沒想到突然有些看不懂你了。」
廳內薰香繚繞,我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
女兒如今替嫁侯府,每日活得戰戰兢兢。
「春花她……話著實太多了些。」
「女兒這也是為了自保。」
夫人沉默了許久,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冰冷。
突然她似乎想通了一般,長長嘆了口氣。
接著將一杯茶推到我面前。
「嘗嘗這新進的雪芽。」
茶湯清亮,卻在陽光下泛著詭異的藍光。
「你說的不無道理,話多的人是容易誤事。」
夫人笑了笑,背靠在椅上緩緩說道。
「一個丫鬟而已,死就死了,但我總要有個保障。」
我面不改色地拿起茶杯一飲而盡。
輕輕拭去唇角水漬,抬眸直視夫人。
「不知母親可還有吩咐?」
夫人盯著我看了許久,忽然笑了。
「你倒是比我想的更有出息。」
她起身走到我面前,冰涼的手指撫過我的髮髻。
「記住,你永遠都是相府出去的丫頭。」
「女兒謹記。」
我恭敬地行禮,站起身往外走。
忽然一陣踉蹌,整個人摔倒在地。
夫人冷漠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每三個月給你一次解藥,希望你好自為之。」
我虛弱地點了點頭,撐起身子頭也不回的走出相府。
9
回府的馬車上,錦簾低垂,將外頭的天光擋得嚴嚴實實。
我緩緩睜開眼,方才在夫人面前佯裝的虛弱一掃而空。
指尖從袖中摸出三寸長的銀針,精準地刺入頸側的穴位。
我閉目凝神,感受著毒素沿著銀針緩緩滲出。
車窗外,相府的朱紅大門早已看不見蹤影。
我重新靠回軟枕,沾毒的銀針已被我扔到了窗外。
今日回府,所發生的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春花的死並不重要,只要侯府與相府聯姻穩固。
只要夫人覺得一直能把我控制在手心。
那麼再多死幾個人也不算什麼。
夫人自認運籌帷幄,但她根本算不到。
我能重活一世,並有了可以解毒的本事。
掰著手指,我細細回想上一世所發生的種種。
小姐剝開我肚子時猙獰的嘴臉,宛如昨日,依舊曆歷在目。
盤算著未來該如何行事,伴隨著馬車緩慢形勢的輕微顛簸。
累了一天的我,有些昏昏欲睡。
回到相府已是傍晚,檐下的燈籠微微亮起。
推門進屋,卻見薛無忌正坐在案前批閱文書,聽見動靜抬眸望來。
「相府為難你了?」
我取下簪子,任由長發垂落肩頭。
「賜了杯毒茶,已經解了。」
他低笑一聲。
「我自然是信你有這本事。」
這一個月來,我每月為薛無忌施針調理,那糾纏多年的哮喘果真不再復發。
起初只是夜裡能安睡,後來他去校場操練整日也不見咳喘。
最令人意外的是,停滯多年的內力修為竟也開始精進。
那日他練刀時,刀芒震碎了院裡的石燈,自己都愣在原地。
「兵部的任命下來了。」
薛無忌突然開口,將一紙公文推到我面前。
「相府提議的。」
我掃了一眼,是讓他統領京畿三營的調令。
上一世相府想了諸多辦法,與京城各路勢力斡旋,也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
方才讓他拿到了統領京畿三營的實職。
而這一世卻只用了一個月。
我低頭默默不語,心中其實有些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