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浩浩蕩蕩的十里紅妝,從厲王府大門抬出去,繞了京城一圈,傍晚又被抬了回來。
因為我是身穿,在這個世界只是一介孤女,魏九昭便為我安排了個身份——公孫衍的小女兒,姓從亡妻。
那時,公孫先生笑眯眯地搖著羽扇,意味深長地說:
「屬下真是沒想到,主子這樣看重我……」
魏九昭只淡淡看他一眼:「多嘴。」
婚宴熱鬧非凡。
炙手可熱的厲王大婚,拜賀者可謂絡繹不絕。
那時,魏九昭接連鬥倒了幾位皇子,與太子一派的關係已經相當緊張。
直到宴會尾聲,太子魏琛才姍姍來遲。
隔著紅蓋頭,我只看到一襲淡黃的袍角。
太子朗聲道:
「恭賀九弟新禧。
「孤來遲了,自罰一杯。」
我莫名覺得太子的聲音有些熟悉,但還來不及細想,便被起鬨的賓客推搡著送入了洞房。
後來,紅燭帳暖。
魏九昭揭開蓋頭吻我時,系統提示:
【反派心動值:90%】
……
大婚三日後。
我身為命婦,與魏九昭一同入宮朝見帝後。
皇帝只叮囑我好好輔佐夫君,便賞了些珍玩玉器打發了我。
蘇皇后則一直對我們避而不見。
每一次我與魏九昭入宮覲見,她不是頭風發作,就是偶感風寒……
而魏九昭寵辱不驚:
「她向來如此,你不必介懷。」
魏九昭身為主帥,大婚後不久便奔赴邊關戰場。
三月後。
邊關大捷,敵國終於歸降。
闔宮夜宴。
魏九昭作為三軍統帥,一時風頭無兩。
宴會結束後,皇帝留魏九昭一人夜談。
我本想在大殿外等候,卻見一位掌燈宮女款款而來:
「厲王妃,皇后娘娘有請。」
18
未央宮。
看到這位雍容華貴的美艷婦人,我終於明白,魏九昭那張精緻絕倫的臉是從何而來。
我在階下跪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聽蘇皇后淡淡開口:
「抬起頭,讓本宮瞧瞧。」
端詳了我片刻,蘇皇后輕笑一聲:
「本宮聽聞,你自小在民間長大?
「小九這孩子,也不知怎的,偏是不愛那些名門貴女……」
我聽出了其中的敲打之意,默默將頭埋得更低。
蘇皇后的聲音輕柔,卻又暗含威儀:
「他總是這樣,看著聽話,卻又總藏著自己的一點心思,總是讓陛下和本宮費心。
「你平日裡,也多勸著點……」
聽著蘇皇后的訓誡,我卻有些走神。
我之前聽說——當今帝後,也曾是少年夫妻。
兩人最恩愛的那年,大皇子魏琛降生,一出生便被封為太子。
那幾年,未央宮盛寵不衰,風頭無兩。
但君恩似流水。
隨著幾次妃嬪大選,未央宮逐漸門庭冷落。
看著皇子公主們一個接一個地出生,蘇皇后病急亂投醫,用盡了從前看不上的腌臢手段,懷上了第二胎。
情愛竟如此令人盲目,讓一位看慣後宅悲劇的世家貴女,妄圖用孩子來留住丈夫的心。
蘇皇后的第二胎並不安穩,生產時還險些要了她半條命。
而她難產時,皇帝正為新晉的美人月下描眉。
自此,蘇皇后終於心灰意冷。
她將自己的憤懣、不甘,還有對丈夫的怨恨,全部轉嫁到了那個剛出生的嬰孩身上。
這孩子連名字都沒有,因為排行第九,於是就叫魏九。
直到九皇子奉命「出使他國」,皇帝見這名字實在難登大雅,才命內務府擇了一個「昭」字。
如今,蘇皇后以丹蔻輕叩案沿,垂眼俯視我:
「如今邊關大捷,厲王也該歸還虎符,以後好好輔佐太子。
「你也要抓緊為皇家綿延子嗣。
「這男人啊,有了孩子,心才能安定下來……」
從前,他們將六歲的魏九昭送往危機四伏的敵國為質。
如今,他們讓他做磨刀石,用完了,便要收回他的兵權……
曾經我問過系統,為什麼魏九昭是「反派」。
系統的回答是:
【反派之所以為反派,是因為他的一切行為的動機,都根源於恨意。】
我恍然想起很多年前,逃亡路上那場慘烈的刺殺。
那時,在一艘搖晃的小舟中,魏九昭抓著我的手腕反覆追問:
「你對我好,究竟是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
我抬眼,看向上座那位與魏九昭眉眼相似的女子。
明明他們是他的至親,應當是這世上最愛他的人,可他們偏偏有一百種理由不愛他。
他又怎能不恨。
19
我跪了足足半個時辰,跪得膝蓋都酸了,才聽到有宮人通傳:
「厲王殿下到——」
魏九昭一身廣袖朝服,大步走進殿內。
他躬身行禮時,玉帶懸而不晃,如泰山傾而不崩。
簡單寒暄後,魏九昭便牽起我的手:
「時候不早了,不便再打擾母后休息。
「兒臣就先帶阿鹿回府了。」
蘇皇后掩唇輕笑:
「說什麼不打擾本宮,其實是心疼王妃吧?
「倒真是長大了,知道疼媳婦兒了。」
魏九昭注視著我,並不反駁:
「嗯,她嗓子才好,受不得累。」
我聞言,也適時地咳嗽幾聲——做作刻意得讓魏九昭忍俊不禁地捏了捏我的手心。
蘇皇后有些恍然地看著這一幕,目光悠遠地穿透了我們,仿佛落入了某個塵封的舊夢。
我與魏九昭正要告退。
蘇皇后突然又叫住了他:
「本宮突然記起,你幼時很愛玩些小玩意兒……
「你似乎尤其喜愛蹴鞠?」
她扯出一個笑容,對身邊的下人揮了揮手:
「前些日子你大婚,本宮沒賞什麼禮,是怕你不合心。
「如今既然記起來,你便去庫房拿些兒時的玩具吧。
「權當留個紀念。」
魏九昭的笑容凝在唇角:
「……母后記錯了。
「喜歡蹴鞠的是太子殿下。」
他斂下眸中的自嘲,面色有些蒼白:
「兒臣幼時並無多少玩具。
「常玩的,唯有一個撥浪鼓罷了。」
聞言,蘇皇后的一雙美目中罕見地浮現一絲茫然:
「啊,是麼……」
20
離開未央宮後。
沒走多遠,魏九昭突然趔趄了一下。
我一驚,趕緊扶住他。
這時,我才發現魏九昭背後的衣袍,正緩緩沁出血色。
他有些脫力地扶著我,面色如雪,眉頭緊鎖,正竭力壓抑著喘息。
我顫抖著捂住嘴,小聲問:
「這……這是怎麼回事?」
一旁跟著伺候的大太監李公公是魏九昭的人。
他輕聲對我解釋:
「主子大勝回朝,名聲大振。
「軍中有將士戲稱主子為……九太子。」
我一時愣住,想通後頓時脊背發涼。
李公公壓低聲音:
「陛下知道此事後龍顏大怒,把主子叫過去訓斥了一頓……
「還……還用了刑。」
我愣愣地重複:「……用刑?」
李公公頷首:「鞭刑。」
今夜明明是魏九昭的慶功宴。
但就因為魏九昭在軍中的勢頭超過了太子,皇帝就對他動了鞭子。
從始至終,無論魏九昭如何驚才絕艷,皇帝也只想讓他做好一塊磨刀石。
他要魏九昭與太子爭,又怕這塊磨刀石鋒芒太盛,將他欽定的儲君磨廢。
李公公嘆道:
「奴才本想送殿下出宮回府,
「但殿下擔心皇后娘娘為難您,所以還是趕來了。」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住指尖的顫抖,脫下狐裘披在魏九昭肩上,替他遮住背後的血跡。
我攙扶著魏九昭,緩緩往宮門口走。
路過御花園時,卻聽一聲——
「九弟?」
魏九昭眸色一凜:「是太子。」
我還沒反應過來,魏九昭就已經重新挺直脊背,面上也頃刻間浮起無可挑剔的笑意,垂眸恭聲道:
「太子殿下。」
太子朝我們走來:
「九弟好雅興。
「這麼晚了,還來御花園賞花?」
我心中莫名湧起劇烈的不安——太子的聲音,為什麼會這麼熟悉?
我恍然轉頭。
幽暗宮燈照亮太子臉龐的剎那,我的瞳孔瞬間縮至針尖大小——
十歲那年,我被人鎖進櫥櫃時,有一個人拚命掀翻了那群欺負我的孩子,將我從黑暗中救出來。
那時,他滿臉鼻血地對我說:
「小鹿,別怕,哥哥來了。」
我五歲時父母因車禍雙亡,與大我三歲的哥哥林深在福利院相依為命。
高中時,教學樓發生火災。
我和被困在了即將失控墜落的電梯里。
當消防員撬開電梯的天花板,其他師生陸續爬出去。
而我幽閉恐懼症發作,整個人縮在電梯角落瑟瑟發抖。
那時,是林深毫不猶豫地跳下電梯井。
他被濃煙嗆得咳嗽流淚,卻竭力將我抱起、舉高、托舉給上方營救的消防員。
但就在他準備爬上來時,電梯卻從 3 樓轟然下墜。
為了救重傷昏迷的林深,我毫不猶豫地接受攻略任務。
而此時,他就這樣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一身淡黃衣袍,長身玉立……
恍惚間,我突然感覺有人捏了捏我的手心。
我才回神,就聽魏九昭沉聲問:
「怎麼了?」
我下意識看向一臉莫名的太子,然後慌忙低頭:
「……沒事。」
21
回府的路上,我魂不守舍。
我第一次對系統失了態,尖銳地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這個世界的男主魏琛,和我的哥哥林深,到底是什麼關係?
【為什麼他們長得一模一樣?】
系統也答不上來,只好去請示主神。
很快,系統再次上線。
我再度追問:【你們是不是就像對我一樣,把林深的靈魂拖進了這個世界?】
系統沉默了很久:
【……抱歉,我無法排除這種可能。】
馬車裡。
魏九昭向來心細如塵。
他察覺了我的心神恍惚,於是牽起我的手:
「是方才受驚了嗎?」
我一驚,下意識瑟縮了一下,隨後又輕輕搖頭,朝他露出一個倉皇的笑。
這一次請示主神,系統還申請查看了後續劇情。
作為這個世界的反派,魏九昭會和男主魏琛為儲君之位斗得死去活來。
而最後——是魏琛險勝。
魏九昭棋差一著,被鴆殺於宮中。
聽到這個結局,我通體冰涼。
雖然我從一開始就知道魏九昭是反派,但我並不知曉細節劇情,更不知道他會如此慘死。
見我心神俱震,面色慘白,系統趕緊補充:
【我們原本的交易是——您攻略反派成功,令其心動值到達 100%,
【而我們會讓您的親人康復,並送您回到原來的世界。】
系統越說越小聲:
【因此次意外,我向主神申請了特別補償。
【主神答應——若劇情順利進行,在反派下線後,主神可以為您復活他,並抹去他的記憶……
【你們可以脫離劇情,在這個世界相守一世。】
我心亂如麻。
下馬車時,我還沒站穩,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
我醒來時,床邊圍著許多人。
我茫然地環顧四周,掙扎著想起身:「這是怎麼了……」
魏九昭將我重新按回床榻,動作溫柔卻不容拒絕。
他凝望著我,漆黑的眸底儘是明亮的光彩:
「林鹿,你有喜了。」
22
一旁的御醫笑逐顏開:
「恭喜厲王妃,您已有三個月的身孕了。」
魏九昭抬手:「賞。」
我有些恍然——算起來,竟然就是上次魏九昭出征前那一夜。
待眾人退下,房中只余我與魏九昭兩人,我輕聲問:
「……你的傷?」
魏九昭安撫我:「放心,上過藥了。」
我心緒紛雜,「哦」了一聲,然後默默翻了個身,背對向坐在床沿的魏九昭。
半晌,床榻一沉。
魏九昭從背後擁住我,溫熱的鼻息落在我的耳後。
他將一隻手掌覆上我的小腹輕輕摩挲,臉頰埋在我的頸側,聲音有些悶:
「林鹿,我要當爹了。」
我有些癢,皺著眉扭頭瞪他,卻突然愣住——
只見魏九昭唇角泛著笑意,笑容純粹得宛如稚子。
他心思深沉,從來喜怒不形於色。
這些年來,我眼睜睜看著魏九昭戴上溫文爾雅的假面,談笑間布盡殺局,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高位……
他似乎已經很久沒有笑得這樣開懷了。
我張了張嘴,訥訥開口:「……魏九昭,你很想要這個孩子嗎?」
魏九昭挑眉:「你不想要?」
見我沉默,他收緊雙臂,帶著些霸道的孩子氣,將我抱得更緊:
「由不得你不想。
「你只需生下來,我來養便是了。」
我啼笑皆非,雖然覺得這個孩子來得不是時候,但終究輕輕「嗯」了一聲。
安靜了很久,我才重新開口:
「魏九昭,一定要奪嫡嗎?」
我的聲音有些乾澀:
「如果我們遠離紛爭,你是不是就不用再受傷?也就不會輸了?
「我們找個世外桃源隱居起來……
「這樣是不是……也很好?」
魏九昭定定地注視著我。
好久之後,他低下頭,鄭重地親吻我顫抖的眼睫:
「林鹿,我不會輸。
「即便是為了你和孩子,我也會贏得漂亮。」
23
京城的局勢風雲變幻,王府里倒是一片歲月安好。
我在王府養胎,被保護得嚴嚴實實,人卻因為憂思過度而迅速消瘦。
魏九昭早出晚歸,但每日都會來我房中。
他總像個初涉世事的少年郎,帶著一身未散的夜露或晨風,小心翼翼將側臉貼上我小腹,也不知道在聽些什麼。
……
這年冬至。
太子身陷貪墨彈劾,自請南下剿匪。
太子離京不過一月,正值壯年的皇帝卻驟然病倒。
事發突然,厲王以雷霆手段把持朝政。
朝堂上,有太子一派的臣子痛斥魏九昭狼子野心,下一秒就被御前禁軍斬殺。
當血濺金鑾殿,眾人終於發覺——原來連掌管宮禁的殿前司,都早已為九皇子所用。
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
……
蘇皇后被軟禁多日。
這次,輪到她多次來請魏九昭,卻始終不得回應。
直到一日深夜。
厲王府。
未央宮宮人送來了一個蓋著錦緞的玉盤。
掀開錦緞——玉盤上是一個陳舊的、小小的撥浪鼓。
魏九昭看著撥浪鼓,黑眸一層層地深下去,深到無法琢磨。
明知是鴻門宴,魏九昭還是決意進宮。
系統提示我:【這就是反派下線的劇情點了。】
我有些不安,再次確認:
【你確定只要走完劇情,就能復活他對嗎?】
得到系統肯定的回答後,我才敢稍微放鬆一些。
我想——或許,這就是我能爭取到的,最好的結局了。
我已有八個月的身孕,此時艱難地扶著腰,堅持將魏九昭送到了王府門口。
霧靄沉沉,風急雪驟。
我剛替他系上大氅,魏九昭卻突然將我攬進懷裡。
我們擁抱了很久。
我鼻頭髮酸,好幾次想讓他留下別走。
但最終,我沒有開口。
臨別時。
魏九昭沉聲叮囑:
「林鹿,若真有萬中無一的變數,公孫衍會帶你走。」
我深吸一口氣,強行扯出一個蒼白的微笑:
「我不走。
「魏九昭,我和孩子……一起等你回來。」
我的聲音很輕,近乎喃喃自語:
「無論如何,我們都等你回來。」
無論是以什麼方式,無論有沒有記憶,我總會等到你回來。
24
魏九昭走進未央宮時,蘇皇后正在溫酒。
「九昭,你來了。」
她笑靨溫柔,待魏九昭在案前坐下後,便為他斟了一杯酒。
蘇皇后柔聲道:「母后都記不清,上一次咱們母子這樣把酒言歡,是什麼時候了……」
「六歲。」
魏九昭打斷她。
「……什麼?」蘇皇后的美眸微微睜大。
魏九昭語氣淡淡地解釋:
「我六歲時,敵國要魏國太子為質。
「你為了保下魏琛,將我哄上了出使敵國的轎輦。」
出使那日,小魏九昭第一次被蘇皇后抱在膝上。
小魏九昭有些受寵若驚。
自他記事以來,蘇皇后一直對他很冷漠。
小魏九昭從來只能縮在角落,偷看她溫柔地抱著太子,給他唱歌、哄他入眠。
而那時,蘇皇后搖著一個撥浪鼓,哄他說:
「乖孩子,以後母后每日都陪著你,好不好?」
從沒被愛過的孩子,終其一生都在飲鴆止渴般舔舐那點稀薄的溫情。
於是,小魏九昭用力點頭:
「嗯!小九會乖的。」
後來,他被蘇皇后哄著喝下一杯烈酒。
醉倒的小魏九昭被抱上出使敵國的轎輦時,手中那個小小的撥浪鼓,終於脫手滑落在地……
如今,蘇皇后臉色蒼白:
「小九,當年母后也是被迫無奈……」
魏九昭抬眼:「那母后如今邀我共飲,也是被迫無奈麼?」
蘇皇后鮮紅的蔻丹死死扣住桌沿,雙唇囁嚅:
「小九,當年之事,是母后錯了。」
蘇皇后雙眸含淚,近乎祈求地凝望著魏九昭:
「乖孩子,你與母后飲盡這杯酒,今後母后日日都陪著你,好不好?」
她仿佛真的變回了一個好娘親,信誓旦旦地要將這些年虧欠的溫情,全都補償給魏九昭。
如今,這一絲拙劣的溫情猶如鬼火,在捕他這隻千年未見天光的飛蛾。
而魏九昭靜靜地看著她。
很久之後,他突然笑了:
「母后,你幾乎快要說動我了。」
如果從未遇見林鹿……或許魏九昭真的會飲下這杯酒。
而如今,魏九昭只是突然很想念,想念一雙沉靜的笑眼——宛若兩彎澄靜的湖泊、倒映著秋日結霜的蒹葭。
……
宮人被傳喚進未央宮時。
蘇皇后早已被強行灌下兩杯酒,正蜷縮著倒在地上。
她口吐鮮血,瞳仁都已經渙散,卻仍在苦苦哀求:
「求你了,他畢竟是你的兄長。
「給琛兒留一條生路吧……」
魏九昭沉默著。
過了好久,那隻抓著他袍角的手終於失去力氣,滑落在地。
「你就這麼在意魏琛。」魏九嗤笑一聲,「哪怕到這個時候……都不願意騙騙我麼?」
他看向自己手中,那個小小的撥浪鼓。
這個他好不容易得來的玩具,當年也不過是蘇皇后命人從魏琛玩膩的玩意兒中,選出的最舊最破的那一個。
魏九昭輕輕搖晃撥浪鼓。
「咚咚咚——」
空靈的鼓聲迴蕩在一片死寂的宮殿中。
鳳兮鳳兮,何德之衰?
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
最後,魏九昭將撥浪鼓丟下,然後向殿外的風雪走去。
魏九昭想——今日雪虐風饕,還好有人在等他回家。
25
即便早已知曉結局,我還是等在王府門口。
我眼神空茫,愣愣地看著手中陳舊的蒹葭小鹿。
待到大雪落了滿頭,系統提示音遲遲沒有響起。
長街上,卻傳來了馬蹄聲。
我恍然抬頭,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
駿馬長嘶。
未及停穩,魏九昭便利落地翻身下馬,一把將我抱進懷中。
他突然說:「承干。」
我還沒反應過來:「……什麼?」
魏九昭退開半步,捧著我的臉,分外鄭重地說:
「承乾坤之大,憐草木之青。
「我們的孩子,就叫承干。」
與此同時,兩道系統提示音在我腦中響起:
【反派心動值:99%】
【警告!警告!劇情殺失效!劇情嚴重崩壞,請儘快修復!】
……
七日後。小巷中。
我頭戴冪籬,將虎符遞給對面的蒙面人。
原劇情中,魏九昭被鴆殺後,太子進京勤王,清洗九皇子黨,徹底坐穩儲君之位。
而如今,魏九昭未死。
他與太子必有一戰。
經系統推演,如今劇情偏離,男主魏琛死亡機率為——99%。
【一旦男主死亡,世界線崩塌,攻略任務將直接失敗。】
【主神下了命令,要您不計代價修復劇情,包括為男主……偷取虎符。】
魏九昭對我毫無防備,我幾乎是輕而易舉就偷到了虎符。
如今,蒙面人扯下面巾,露出一張熟悉又陌生的面龐——竟然是魏琛。
我沒想到他會親自赴約,一時之間也愣住了。
像……實在是太像了。
我曾無數次問過系統,魏琛究竟是不是我的哥哥林深。
而系統每次都會沉默很久:
【……抱歉,我無法排除這種可能。】
這幾乎成了我的心魔。
每一個輾轉難眠的夢裡,我都會回到那個電梯,一遍遍看著一個面目模糊的人墜入火海。
如今,魏琛接過虎符,審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厲王妃,你為何要幫孤?」
我垂眼,緩緩搖頭:
「我雖支開了王府僕從,但他們很快就會找來。
「殿下還是快走吧。」
魏琛深深看我一眼。
「待孤清君側……」他話音微頓,「孤會留厲王一條性命。」
魏琛臨走時,我忍不住叫住了他。
我有很多問題想問——我想問他還記不記得我、我想問他過得好不好、傷口還疼不疼……
但最終,我只是輕聲說:
「你可以……再叫我一聲小鹿嗎?」
魏琛蹙眉,有些疑惑。
他眯起眼打量我,試圖從我蒼白如雪的臉上找出一絲線索,但終究一無所獲。
最終魏琛沉默片刻,還是開口:
「小鹿,保重。」
26
冬日,大寒。
太子魏琛率兵抵達神武門。
系統警報響個不停,我不顧眾人阻攔,冒著大雪出了王府。
系統焦急道:
【反派在三軍之中威望太高。
【男主雖以虎符召兵,但將士們在對峙時,全部倒戈……】
我艱難地登上城樓時,就聽魏九昭冷笑著對城下之人說:
「大哥,你憑什麼會認為,與我在沙場出生入死的將士,會因區區一枚虎符,就轉投你麾下?」
城下。
魏琛與其親衛已被手持長矛的鐵甲軍團團圍住。
矛尖組成的包圍圈越縮越小,步步緊逼,將他們逼至背脊相抵,再無退路。
城樓上。
看到扶著孕肚、艱難上前的我,手持弓箭的魏九昭神色一暗。
他突然冷笑一聲,將我拉至身前。
我被魏九昭禁錮在懷裡,脊背被玄甲硌得生疼。
「你來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