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做救命稻草一般抓住,給我媽看:「如果,如果不愛我,為什麼要給我戴這個?」
我媽的目光從項圈上掃過,似是愣怔了幾秒,眸光又瞬間變得清醒:「給狗戴的東西而已,你也能當真。」
「還有,我說過,想留在我身邊,就不要提起愛什麼的,你忘了嗎?」
「麻煩死了。」
說罷要往臥室走。
我爸不依不饒抱著她的腿:「不行,你不能丟下我,我裝不下去了,青曳,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我媽一腳把他踹開。
「砰」地關上房門。
只剩我爸趴在門上不停地輕敲,最後無力地把腦袋抵在門上:「青曳,開門吧。」
「求求你了。」
「能不能不離婚?」
「求你了,開門吧……」
「青曳啊……」
我在旁邊看呆了。
像是發現了什麼驚天大秘密。
原來,這段婚姻能維繫到現在,不是靠強制愛,全靠我爸的演技和死纏爛打啊。
「爸。」
我走到他身邊。
男人身體猛地一僵。
13
十五年前。
我爸江季痕像所有小說里的男主那樣。
有一個悲慘破碎的童年。
媽媽跟人跑了,爸爸整日酗酒家暴。
餓得實在受不了的他準備下河摸魚。
卻不小心踩在石頭上滑倒了,整個人猛地扎進了水裡。
幾乎兩天沒吃什麼東西的他根本沒力氣掙扎。
於是認命地任由自己下沉。
結果被路過的徐青曳發現了。
以為他跳河自盡。
跳下去把他拉上來後給了他幾個大嘴巴子,還鄙夷地瞪了他兩眼:「沒骨氣。」
那時的徐青曳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裙,被河水打濕後緊貼在身上,在陽光下像是一株搖曳的水草。
被打懵的江季痕躺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她。
她真美啊。
江季痕心想。
看著看著竟然看呆了。
於是徐青曳又給了他一巴掌。
江季痕捂著臉垂下了頭,只覺得心臟怦怦直跳。
後來了解了江季痕家裡情況的徐青曳給他道了歉。
知道他沒東西吃。
還把早飯分成一半。
江季痕正吃得狼吞虎咽。
就聽徐青曳喊他:「喂,不如你當我小弟吧,我罩著你。」
江季痕一個不慎猛地噎住,咳了半天。
徐青曳就笑,笑完還摸摸他的雜毛腦袋:「你也太笨了。」
那時的徐青曳是班裡的大姐大。
張揚,明媚。
長裙子,馬尾辮。
雖然每天帶著一群小弟呼來喝去,成績卻一點沒落下。
江季痕混在其中,被照顧得很好。
時不時能吃到一根烤腸,一個雪糕。
每次吃的時候,他都在後面偷偷看徐青曳。
真好看啊。
像在發光。
放學後他在徐青曳家裡的一間店鋪打雜。
每天都把凳子擦得特別乾淨。
徐青曳有時候來看看,便會很滿意地摸摸江季痕的腦袋:「不錯嘛。」
江季痕抿著唇看她一眼,又低下頭。
心裡想。
徐青曳的酒窩裡是不是真的有酒,不然為什麼每次看她都覺得暈乎乎的。
後來江季痕成績上去了。
次次排第二。
上面是徐青曳。
江季痕看見他倆挨那麼近,放學回家路上都在笑。
根本不在意別人叫他什麼「萬年老二」。
每次考試的成績單都會張貼在教室後面。
不到兩天就會被人揭下來不見了。
江季痕乾的。
他偷偷夾進書里,和獎狀放在一起。
後來有一次被學委揭走了。
江季痕就去求。
拿攢了好幾天的飯錢換了個學委想要很久的粉色筆盒。
才換回來。
餓著肚子的江季痕小心翼翼捧著那張成績單,仔仔細細整理好每個折起來的角。
才滿意地夾進書里。
秋遊的時候要交一百塊錢。
江季痕為了省錢不去。
結果當天早上徐青曳追到他家裡來了。
「江季痕!」
徐青曳借著消防栓爬上牆頭,揮手沖正在院子裡寫作業的江季痕笑:「哇,為了超過我拿第一連秋遊都不去啊。」
江季痕才知道,徐青曳給她的每個小弟都交了那一百塊錢。
包括江季痕。
然而這次他倆都沒去成。
因為徐青曳下牆頭的時候踩空,摔折了腿。
江季痕就成了徐青曳的腿。
背著徐青曳上下學。
「沖啊!」
徐青曳做出衝刺的手勢。
江季痕就像忠於將軍命令的士兵,沖得很快。
兩人便奔跑在紛紛揚揚的梨花樹下。
「做得不錯啊,小弟。」
徐青曳滿意地拍拍他的肩,又摟住他的脖子:「睏了,睡會兒,到家喊我。」
女孩清淺的呼吸伴隨著髮絲垂在他的頸肩。
痒痒的。
一直癢到心裡。
徐青曳喜歡吃橘子,卻不喜歡吃甜的。
偏喜歡酸的。
酸到五官都皺起來的那種。
江季痕不喜歡吃,徐青曳就喜歡捉弄他,掰一瓣塞他嘴裡。
江季痕酸得張著嘴,卻不捨得吐,就忍著嚼吧嚼吧咽下去。
放學後依舊尋遍橘子攤,給徐青曳找全世界最酸的橘子。
江季痕有些期盼地想,是不是日子可以一直這樣過下去。
直到有天晚上,他覺醒了自己是男主。
一直被命運捉弄的他很快接受了這個事實。
甚至開始期待,誰是他的女主。
第二天他迫不及待衝進班裡。
尋找徐青曳的身影。
人還沒來。
但他已經開始期待了。
江季痕覺得。
他倆是命中注定,一定是美好的結果。
就像窗外那株死去很久的梨子樹。
他覺得春天一定會開花。
果然在一個晴朗的早上,它開花了。
「小弟弟弟弟!!!!」
門外傳來熟悉的徐青曳的呼喊聲。
江季痕笑著去迎接。
迎接他美好的祈願。
徐青曳衝進教室,手裡還拎著半個手抓餅:「快,趁熱吃。」
江季痕卻沒動。
臉上的笑驟然凝固。
心臟也停止跳躍。
因為他看到了徐青曳頭上的幾個字。
明晃晃的「惡毒女配」。
錯了。
江季痕心想。
肯定是弄錯了。
怎麼會呢。
他的老大。
他的女孩。
他的徐青曳。
每天給他帶早飯,說要罩著他的大姐大。
是惡毒女配?
不可能。
江季痕搖搖頭。
是女主。
他篤定。
這是命中注定的。
不可改變的。
他是男主。
他自己知道,江季痕就是他的女主。
可後來的一切,卻沒再往他如願的自欺欺人的方向走。
14
上大學後。
江季痕去徐青曳學校找她。
帶著一兜他覺得最酸的橘子,和一束花。
這是第九次來找徐青曳。
江季痕決定表白。
遠遠地。
他看見徐青曳歡呼雀躍跑來的身影。
「小弟弟弟!!!你終於來啦!」
徐青曳一把抱住他。
在他身後重重拍了拍:「誒,終於胖點了。」
江季痕很緊張,整個身體都隨著心臟砰砰跳。
他先把橘子遞過去。
徐青曳很開心:「還是酸的吧?」
江季痕點點頭。
等她剝了一個橘子塞進嘴裡的時候,把花舉在她面前。
「徐、徐青曳,我喜歡你。」
江季痕跟豁出去似的。
緊緊閉著眼。
全身都在抖。
拚命抖。
「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十秒。
二十秒。
一分鐘。
空氣整整安靜了一分鐘。
江季痕終於敢睜開眼。
心臟卻猛地一沉。
因為他看到徐青曳的表情——
不屑的、厭煩的,甚至是負擔的。
他不敢相信。
「這,好像不太行。」
徐青曳聲音很冷。
她皺著眉:「我只把你當小弟誒。」
「你……你怎麼能喜歡我?」
「你走吧。」
她把那袋橘子往江季痕懷裡一塞。
轉身就走。
江季痕站在原地沒有動。
只覺得好冷。
全世界最酸的橘子滾了一地。
15
江季痕忍了很久。
沒再去找徐青曳。
直到一個月後。
他正在水果攤挑橘子。
有人拍了拍他肩膀:「小弟弟弟弟!!!你怎麼在這裡!」
他脖子瞬間僵住。
是徐青曳的聲音。
「你怎麼這麼久不來找我?」
「是不是把我忘了?」
江季痕回頭。
看見他朝思暮想的徐青曳,站在身後,叉著腰,瞪著他。
就像他們還在高中時期。
江季痕笑了。
一個月後。
他又不自量力地表了白。
依舊被徐青曳冷冷拒絕。
自此之後,他每次說的「我喜歡你」甚至是「我愛你」。
都讓徐青曳像是變了一個人。
江季痕終於悲哀地明白。
徐青曳不是他的女主。
她被劇情控制得死死的。
沒有一點喜歡他的可能。
可他依舊不願意放棄。
哪怕一次呢。
哪怕再堅持一次呢?
是不是就能打破這個死循環?
江季痕甚至有些痛恨,自己是男主。
哪怕自己是個路人甲。
都有愛徐青曳的資格。
只有他沒有。
他陷進一次又一次的「我喜歡你」「我愛你」里越來越深。
就像陷進無法自拔的沼澤。
不知何日可以呼吸。
可是他又實在忍不住。
每次見到徐青曳,他都忍不住說:「我喜歡你」。
這是喜歡,是愛啊,喜歡到實在想要宣之於口。
當他看見徐青曳的酒窩,徐青曳的馬尾,徐青曳的一切。
就不由自主啊。
當然江季痕也有疲憊的時候。
他想著,不然接受吧。
接受命運吧。
接受一直在身邊晃蕩的寫著「女主」兩個字的女孩。
可是。
他好像不行。
他的原定代碼里似乎寫滿了徐青曳,一旦偏離一個字母,程序就會報滿屏的錯。
直到畢業後的一天。
江季痕在酒桌上喝得酩酊大醉。
再醒來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被綁在床上。
眼前是得意洋洋的徐青曳。
她說:「女主出國這麼傷心啊,喝成這樣。」
原來是履行惡毒女配任務的徐青曳把他搶走,來強制愛他來了。
江季痕簡直要笑出聲。
但他不敢。
不敢再說一句「我喜歡你」。
他要演得好一點。
這樣,才能一直留在徐青曳身邊。
果然。
當他一臉憎恨、一臉冷淡。
徐青曳便興奮至極,更狠地折磨他。
江季痕哭出聲。
卻不是難過。
後來江季痕扔下一份結婚協議:「答應我以後不要傷害女主,我就簽。」
徐青曳簽了。
婚後的江季痕簡直像不敢做夢。
連呼吸一下都小心翼翼,怕夢醒了。
他想。
如果就這樣演下去,演一輩子,也未嘗不可。
可終究還是有不受控的時候。
醉酒後的那天。
他抱著徐青曳說了:「我愛你。」
「我真的好愛你。」
「青曳,求你也愛我好不好?」
「只要一點點,就夠了,我就能活下去。」
當他清醒時。
驚出一身冷汗。
因為徐青曳冷著臉在他面前拍下了一份離婚申請書。
江季痕不願意。
徐青曳轉身就走。
外面大雪紛飛。
江季痕追出去,跪在雪裡,呼出的氣幾乎都成冰。
徐青曳居高臨下站在他面前,掐住他的下巴緩緩抬起:「你知道的,以後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江季痕點頭,淚水滾落,牙齒都在發顫:「我恨你。」
徐青曳很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