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斷了影竹手上的動作。
「這個世界,是靠利益維持的。而那些靠感情的啊,都在亂葬崗呢。」
10
顧青青沒日沒夜的翻著卷宗,如她所說,大將軍當真出師北上。
行軍支出巨大,沒人細查,我趁機暗地裡招兵買馬,培養了幾支私軍。
加之顧青青提供的新型武器,私軍實力不容小覷。
但想要登上皇位,這遠遠不夠。
這日,顧青青提出舉辦詩會,並擔保她一定會在詩會上大放異彩。
她將我拉在凳子上,喂了我一塊桃酥。
這多日相處下來,她愈發膽大。
她和我說,這叫「明星效應」,等她有一大批「狂熱粉絲」,可以為我登基鋪路.
我想了想,我現在手裡還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把柄拿捏住她,要相信她的忠貞,是萬萬不行的。
轉念一想,她這個思路確實是對的。如果她能名滿天下,那我必然會順利些。
見我猶豫,顧青青開口道:「公主,我還有一個秘密。」
「講。」
「我近日翻閱卷宗,發現不少案子,若是公主能將我造成『神』,可順利拉一些人下馬哦。」
這個誘惑倒是不小,「那本宮直接換個忠誠的人造豈不是更好。」
「公主此言差矣,我亦是忠誠之士。況且,能像我這般給公主擔保的,這世上恐怕找不出第二個人來。你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其實她口中知曉我那麼多東西,若是想扳倒我,輕而易舉。舉辦詩會,藉機造「神」,確實妙。
自重生以來,我一向謹慎,若是答應下來,也算是鋌而走險。
「影竹。」
「在。」
「去辦。」
「是。」
11
詩會很順利。顧青青一首《將進酒》得了不少人青睞。
可我心裡總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影竹總說我太過於緊張,顧青青雖表現出野心,但當下我們是相互制衡的。
在我登上寶座之前,我們是一條船上的人。
可我畢竟兩世都輸給了她。
見我還是思慮過重,影竹帶著我去了野外踏青。
出發時,顧青青死皮賴臉的更跟了上來。
我掀起帘子,猛地看見一輛黑色馬車。我捂了捂胸口,心裡不安更甚。
馬車一路顛簸,終於到了野外。
看著開闊的原野,心裡終於有了些許舒坦。
顧青青打開食盒,裡面放著我最愛的桃酥。隨後她又拿出來風箏,沖我招了招手。
「公主,不知民女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您一起放風箏呢?」
我並未拒絕。
以前嬤嬤嚴苛,最不喜我玩這些。
沒想到第一次玩是在這樣的情境下,玩伴還是這樣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顧青青笑的開懷,連帶我也看的開心。她暗戳戳的用手肘頂了頂我。
「公主,你有什麼話想問我嗎?」
顧青青跳脫,我著實猜不到此為何意。
「你幫助本宮,有何目的。」
顧青青思索了一會,慢慢開口。
「其實我是為了我自己。公主也能看出來,我是一個有野心的人,男子當政,我無法實現我的抱負。」
「什麼抱負?」
「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我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句話足夠讓人震撼。
「本宮沒記錯的話,你已然懷有身孕。」
「打掉了。實不相瞞,本想著利用孩子拿捏住符深,如今投靠了公主,自然沒有必要留下他。」
「這是你的親骨肉。」
「人生總要有取捨。生下他之後,就會變成困住我的籠子,刺向我的尖刀。起碼此時,他不適合來到這個世界上。」
12
良久的沉默後,影竹來喊我們用膳。
顧青青這是徹底將自己交代給我了。
她本就是借著腹中的孩子留下,沒了這個藉口,我們反而更進一步。
影竹不斷地往我碗里夾菜,旁邊的顧青青看的津津樂道。
「我的公主,你家小暗衛這股勁,該不是喜歡你吧。」
我吃飯的手一頓,影竹卻比我先開口。
「休要口出狂言,公主,屬下替你割了她的舌頭。」
「竹影。」
「在。」
「吃飯。」
「是!」
顧青青一臉得意的看著影竹,再未調侃。
吃完飯,影竹忙著收拾,我又與顧青青出去散了散食。
她順手給我編了一個花環,五顏六色的,帶上比我那價值千金的簪子還要好看。
「我能打掉孩子,還是因為公主你。和你回府那日,你眼中的恨意不似作假,我以為你會弄死我,可你沒有,你讓我查卷宗,為我辦詩會。」
「從那時起,我就知道,我不用以孩子為籌碼,你自會給我一個舞台。」
我冷哼一聲,眼生不自覺的看向遠方。
「你以為本宮是三言兩語就能糊弄的嗎。」
天色漸晚,影竹從遠處跑來,見到我時,著急的將東西藏在身後。
「拿出來。」
「是。」
影竹慢吞吞的將手裡的東西拿出來,是一個花環。
顧青青又調侃著,「這可怎麼辦呀,我的公主大人,兩個花環帶不下呀。」
「屬下就是編著玩的,幾朵野花,不值錢的,扔了便是。」
「誰說本公主帶不了的!」
我趕忙搶過影竹手中的花環,又戴在了頭上。
13
距離我大婚只剩五天。
府上的人都忙的腳不沾地,連著小貓小狗都被貼上了喜字。
我去看了符深,他坐在輪椅上,整個人意外的精神。
「深哥哥,早說婚禮能讓你振作起來,黛兒就早點安排了~」
符深看了我一眼,轉頭欣賞著窗外的美景。
我隨手拿起桌子上的果盤,朝著他後腦勺重重砸過去。
符深捂著後腦勺,眼睛死死瞪著我。
「這樣才對嘛,深哥哥,只要看著黛兒就好了~別總是流血,黛兒會心疼的。」
看著他憤恨的表情,我心情說不出來的舒暢。
「影竹。」
「在。」
「別讓人死了。」
「是。」
大婚當日,按照規矩,我是要從宮裡出發的。
銅鏡中的我,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鴻波。
只是這諾大的婚房只有我一人,第三世了,還是如此孤單。
喜糖灑滿國都,炮竹聲響遍大街小巷,好不熱鬧。
我梳著頭髮,聽人說,新娘梳頭髮時,是要一次性梳到尾的。
可顧青青突然推門而入,梳子卡在了一半處。
「公主,不好了。大將軍北上被生擒,北堯的人指名道姓要你去和親,換回大將軍。」
「什麼!」
「北堯的王子已經穿好婚服,現在正帶著聖旨堵在公主府外。」
「他們何時進的國都,為何一點消息都沒有!」
「據說他們早已進京,只是刻意隱瞞,就等著這一天。」
腦子裡猛然想起踏青那日遇到的黑色馬車,若我當時謹慎些,他們就不會鑽了這個空子。
14
我坐在凳子上,強撐著鎮定。
老皇帝一聲不吭的下了旨,怕是想著藉機將我趕出國都。
可他沒想過,我何德何能讓北堯這麼惦記。
他以為只是將我趕走,實際是要將整個南州葬送!
「大將軍叛變了。」我和顧青青異口同聲。
想到大將軍會背叛我,沒想到他竟是叛國。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出了宮門,便是死路一條。
符深是大將軍唯一叛變的理由。
沒猜錯的話,我前腳被北堯的人帶出國都,大將軍後腳就會攻城。
我自嘲的笑了笑。
「還是一樣的結局啊。顧青青,你走吧,符深不會傷害你。」
顧青青拉住我的手。
「我說過,你信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你不是最喜權勢了嗎?現在的情況,投靠他們亦會得到你想要的。」
「我雖喜權勢,卻並不想讓生靈塗炭。以大將軍的性子,必會斬盡不服之人,屆時又是一番腥風血雨。公主有這個時間,不如想想如何絕處逢生。」
我突然間想笑,其實如果失敗了的話,也不算太差。
起碼這次,我不是一個人。
顧青青手指輕點著桌子,三世了,這個習慣還沒改變。
「符深有何異常舉動?」顧青青開口問我。
「我沒怎麼去過他屋子裡,只是聽下人說,他總愛站在窗戶前。」
「你不是喜歡他嗎?」
「他之前把我害的挺慘,我只是想利用他登上皇位,至於挑斷腳筋,把他毒啞,純屬復仇。」
顧青青雙手環胸,抱住自己,不可思議的看著我。
15
經過我們一番盤算,當真找出點門道。
公主府外有一處空地,平日裡人們最喜歡在那放風箏。
符家人有專屬的印記,小孩放風箏時,這個印記恰好被符深看到。他便差下人做了些月餅送過去。
顧青青說,符深最不喜月餅,只有他出事時才會吃月餅。
符家有聰明的,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一來二去,竟然真讓他們聯繫上了。
百密一疏,我攔截了符深所有消息,最後還是沒躲過。
「公主,這向外走是走不了了,我們向內打吧。」
「勝算幾成。」
「三成。」
「還不錯。」
本來計劃半年後奪位,沒想到竟然是趕鴨子上架。
我也慶幸當時沒有完全信任大將軍,留了一手,所以有了三成活命的機會。
「我知曉皇后有一塊令牌,能調動南廠的人。我裝作新娘,去找令牌,你去城外調動咱們的兵。大將軍定然在城外埋伏,公主,切記要活的。若是戰敗,公主只管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不,他既然已經想好叛變,定不會輕易找到,只能讓他自己送上門來。」
「要該如何?」
我來回踱步,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俯身在顧青青耳旁說了我的計劃,顧青青聽後眼神一亮。
我拿出城外軍隊的調令,遞給了顧青青。
「你去城外,我在城內。」
「可是……」
「沒什麼好可是的,快去。」
顧青青手緊了緊,毅然決然出去了。
我長呼一口氣。
只要出了城,有了調令會有人掩護離開。
可這深宮大院,當真是插翅難飛。
我收拾一通,偷摸著去了雲祥殿。
16
雲祥殿內,皇后正躺在貴妃榻上安睡。
「皇嫂睡的可好?」
「是黛兒啊,這貴妃榻柔軟,本宮睡的確實舒坦。就是不知,你如何來了本宮這雲祥殿來了?」
皇后絲毫沒有起身的意思,我輕嗤一聲。
「事到如今,本宮也沒空和你寒暄。南廠的令牌交出來。」
皇后裝作全然不知道的樣子。
「黛兒說笑了,南廠的令牌,本宮怎麼知曉。不若你去問問皇上?」
「那不妨問問皇嫂知道的?符深是你的孩子吧,大將軍是要投靠北堯吧。皇后猜猜,皇上知道後,會發生什麼?」
「公主空口白牙,汙衊人的話張口就來,本宮真是漲了眼了。」
我掏出一根簪子,皇后臉色大變。
「這簪子,不是你編來騙我的嗎?為何會真的有!」
「很久以前,我不明白顧青青為何堅定地選擇符深,後來我明白了,她靠著簪子,查出來符深是皇后你的孩子,所以步步為營,推著符深登上帝位。」
「你在說什麼!」
「這不重要,我查看過了,簪子是空心的,裡面還留著你寫的紙條,皇嫂,現在還是空口白牙嗎?」
皇后一把推翻了桌子上的茶具,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那又如何,老東西此時怕是還在酒肉池林,根本不知道南州將亡吧!」
「皇嫂,你當真以為,北堯會留下一個叛過國的大將軍嗎?」
皇后突然愣住。
「你想報復皇帝,但不想滅國吧,畢竟南州也是你的家。皇嫂,你方才,好像要哭了。」
我走到案桌旁,伸手摸了摸,果然在底下找到了南廠的令牌。
17
「站住!」皇后將我叫住。
「你以為你能出的去嗎?你以為說兩句話,我就會倒戈?你說南州是我的家,可皇帝何時拿我當過家人,明明我也是這片土地上的人,可我就像寄生一樣!」
我轉身,皇后直挺挺的站在那裡。
「我母親原有夫君,是我父親見色起意,強買強賣。我祖母,活生生被我祖父打死。若我身邊有一女子過的好些,我亦不會如此憤恨。」
「所謂的繁榮昌盛,不過是男子的繁榮,男子的昌盛。女子不過是立於危牆之下,守著搖搖欲墜的牆。牆倒了,人也就沒了。」
「我始終認為,皇帝應該是博愛的。你覺得他配嗎?他配做皇帝嗎?」
我過去拍了拍皇后的肩膀。
「他不配,我來做。」
「什……什麼?」
「我會給天下人一個家。會讓女子不再受制於危牆。好好睡一覺吧。」
皇后緩緩倒地,我將她扶在了床榻之上。轉生去了御書房。
老皇帝在御書房內搭了一個巨大的浴池。
我過去時,正蒙著眼睛,和一群姑娘嬉笑玩耍。
姑娘都是些識眼色的,見我過來,都退了出去。我跪在地上。
「皇兄,黛兒有一事稟明。」
老皇帝不耐煩的拉下眼罩。
「哎呀,沒看到朕正忙著呢嗎。你今日大婚,不好好出嫁,來這作甚?」
18
「皇兄請看。」我遞出南廠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