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宮傾之後,風聲鶴唳之下,並無人敢道明當夜真相。
可我又有何可擔心的呢?
事實如何,自然該由我這個主角來評說。
「你胡說,是你指使我!」蕭靜蕪掙扎道。
這次輪不到我扇她巴掌了,畢竟我的手也會痛。
宋時韞替我甩了她一巴掌,語氣里充滿了厭惡:「陛下心慈手軟,不像你蛇蠍心腸。」
蕭靜蕪臉腫成了豬頭,卻依舊不忘折辱我,她偏頭打量宋時韞:「這是你落難之時服侍的商戶子?真是好大一張小白臉。」
宋時韞怒極:「先帝開恩科,不拘一格取賢才。微臣是於重重科考之中層層選拔出來的狀元郎!滿朝文武皆有目共睹!」
內廷護衛總領匆匆跪在我腳下,他目光朝向了被押跪在地的蕭靜蕪:「陛下,刺客們已嚴刑逼問,確實是先太子的部下。只不過……」
蕭靜蕪怒目圓睜,厲聲掙扎怒罵:「一群廢物!」
「罷了。」我懶得再聽她口出狂言,讓人帶著她去詔獄好好謝罪。
她被護衛們拖了很遠,卻還是忍不住頻頻回頭:「蕭扶桑,我死也不會放過你。」
「那便讓你生不如死好了。」我冷然笑道。
宮中有不少法子可以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讓她痛痛快快去死,那誰來償還我落崖斷骨之痛?
「諸位學子對今日之事可有異議?」我抬眼望了望早已站起來聚在一起的學子們。
宋時韞率先站了出來:「陛下處事公正嚴明,身為今科狀元,微臣並無異議。」
宋時韞開了頭,陸續有學子接著表態。
我望著這一幕滿意極了。
真是不枉我耗費多年時間培養出了一個可用之才。
14
宴席散去之後,宋時韞仍跟在我身邊不肯走。
「狀元郎,你該回宋府了。」天色漸暗,一日的宴席下來,我已有些疲憊。
何況,今日得知被至親至信之人背叛,我更沒心情陪他周旋。
他卻不知死活,擋在我身前問我:「桑桑,你培養我,到底是因為覺得我是個可塑之才,還是因為你想在朝中擁有一個領頭之人。」
對於他的問題,我其實仔細想過。
初初落難之時,對宋時韞的教導,我並無諸多想法。
但後來我見他確實有些才華之後,便動了旁的心思。
我低頭不語,驀然發現他今日所穿衣袍竟是我當宋府丫鬟時為他親手縫製的。
「你覺得,朕會將區區一個狀元放在眼裡?」我平淡地回應他,連表情都沒怎麼變化。
他氣急不已,坐在御花園的長凳上,悶聲不語。
月色溶溶,映出他如玉般的面容。
不知怎麼的,恍惚間,我忽然想起多年前初遇他的場景。
當年他一身清白卻被人汙衊至谷底時,亦是此番鬱鬱寡歡的神色。
我笑了笑,敗下陣來:「朕挑中你,自然是覺得你聰穎且能為國家效力。」
他終於展顏,莞爾一笑:「那你看,我適合當皇夫嗎?」
「朕不喜歡輕視女子之人。」我轉身瀟洒拒絕,「壽公公,送客。」
我初登皇位,根基不穩,並不會考慮嫁娶之事。
可宋時韞總是日日來煩我。
我實在煩擾,送了他一個偏遠官職。
他進宮來找我要說法:「陛下,微臣是狀元郎。你將狀元郎發配邊關,這不太合適吧?」
「朕現在是皇帝,你卻只是個狀元郎。宋卿,你在原地踏步啊!」我批著手裡成山的摺子,看著他青澀的模樣,突然想逗弄他。
宋時韞臉色瞬間爆紅,支支吾吾,來回解釋:「陛下,微臣當時只是生氣陛下不肯理我。」
「無妨。」望著摺子里青州城水災泛濫之事,我皺了眉,「宋時韞,朕培養你一身學問,並非指著你做這皇城裡不能干政的皇夫。朕希望能你成為朕的手足,為朕鞭長莫及之事分憂。」
他跪在地上,神色里多了幾分肅穆。
他年少時曾暗恨自己看不懂朝中風雨。
他也曾胸懷溝壑卻被處處打壓。
如今,這天下是我說了算。
我要他,為國為民,不拘於一方天地。
「去吧,青州城深受水災的百姓們需要你。當朕的耳目,為朕守山河、護百姓。」我走下龍椅,拍了拍他的臂膀,「這遠比為人皇夫更有意義。」
宋時韞出京那日,我登上高樓送他。
白馬之上,一身青衣的少年郎意氣風發。
我聽見他邊回頭邊喊:「陛下,待我回來一定入宮當你皇夫。」
身旁宮女們的偷笑聲此起彼伏。
我冷冷望去,心底卻有說不明道不清的情緒在蔓延。
是離愁還是喜悅,我一時也分不太清。
壽公公通傳道:「陛下,該上早朝了。」
那道青色的身影漸漸成了一粒無法觸及的圓點,我緩緩收回了視線:「是該回宮了。」
遠處風聲蕭蕭,漫天晨曦落在了整座皇城,一聲嘆息悄然落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