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丫鬟,宋時韞是趕考書生。
他考上了狀元,對我說:「我在進步,你呢?」
我看著他,抿了抿嘴角。
「我成皇帝了,本來想晚點告訴你的。」
1
天子病重,太子把持朝政引起多方糾葛。
北地大亂,一路南下逃離的我,差點在這江南富庶之鄉沒了命。
我跌落山崖,一身血跡染紅了粗布麻衣。
昏昏沉沉間,長姐的話語猶在耳邊迴蕩:「桑桑,快逃,父親容不下你了。」
被上山祈福的宋夫人撿回來時,我骨折多處、傷痕累累,傷口處鮮血混著雨水蜿蜒而下。
幾月的好生將養,面黃肌瘦的我漸漸顯露出了明眸善睞的影子。
宋夫人望著我日日漸好的模樣,眼裡划過一絲驚訝。
「這孩子怎麼生的比怡紅樓的花魁都好看。」她枯瘦的手停在我的眉眼,「可惜可惜,竟是個孤女。」
宋氏是江南富戶,今朝開恩科,允許商戶子弟入京赴考。
可宋家嫡公子宋時韞沉迷玩樂、日日倚紅偎翠,根本不是考科舉的料子。
宋夫人看中了我的長相,想讓我將宋時韞拉回正軌。
而我,也想利用宋家藏住自己,覓得一線生機。
我從床上忍著滿身未愈傷口帶來的疼痛,跪在宋夫人面前乖順道:「求夫人為小女子指一條明路。」
「你是個聰明人。」她笑了笑,往我懷裡塞了一盒藥膏,「這是京中有名的藥膳堂製成的祛疤膏,對疤痕癒合有奇效。」
宋府人丁比起京中世家大族來說還算簡單。
宋夫人只生了一個嫡子宋時韞,府中另外一位公子便是梅姨娘生的庶子。
宋夫人越將宋時韞看的如珠似寶,便越恨姨娘生的庶子。
姨娘生的孩子早早考中了舉人,三年後便能去考貢士;相比之下,毫無功名的嫡長子宋時韞確實遜色許多。
宋時韞不成器,不得宋老爺歡喜。
連帶著,宋夫人也因為梅姨娘更得寵而處處受打壓。
2
身體大好後,我被夫人送到了宋時韞的院子裡當丫鬟。
他初見我時,聽丫鬟們說正從青樓里聽曲兒回來。
因他周身縈繞著一股嗆鼻的香氣,我捂著鼻子打了好幾個噴嚏,差點跌進他懷裡。
他下意識怒罵:「什麼鬼東西,站都站不穩……」話語戛然而止在他看清我臉頰的那一刻。
我抬頭,目光沉靜如水:「奴婢不是物件兒,奴婢是夫人指過來伺候少爺的。」
他頓時蹙緊劍眉,羞紅的俊臉里瞬間爬滿厭惡之色,
宋時韞拂袖就往屋裡走:「不要以為自己長得有幾分姿色,就能替母親看管我。」
我邁步跟著他走進書房,並不曾生氣。
我只是默默地將他擱置在書案上的課業一頁頁翻閱,隨即模仿他的字跡,工工整整在他面前寫完。
他鬱悶半晌,抬頭突然發現宣紙上,有我密密麻麻寫下的字體。
「大膽!」話音未落,他拿起宣紙匆忙望去,眼中逐漸流露出震驚之色。
我隨手將手中宣紙一一盡付香爐之中。
煙氣瀰漫,隔著一層薄霧,我字句清晰:「宋少爺,我能讓你也寫出一手精絕的策論。」
「你難道甘願居於認下,一直受心機頗深的庶母庶弟打壓嗎?」
他質問我一個丫頭如何懂得模仿字跡、如何會識文斷字。
我不卑不亢笑著說,我從小在京中世家為奴作婢,若無一身本領,是絕不會在北地暴亂後還能僥倖逃出一命。
況且,我不光懂得如何寫字、我更懂得如何討人歡心。
我會幫他在這府中站穩跟腳,至少不必被庶子姨娘明里暗裡打壓。
我如今是宋時韞的丫鬟。
我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他過得好,我便好;他過得不好,我便落不到好。
再者,看見他終日頹靡、自暴自棄的樣子,不知為何,我總會想起昔日被人欺辱的自己。
3
相處久了,我發現宋時韞並非眾人所言愚不可及、好色淫逸。
偌大的宋府,他被庶母和弟弟暗地排擠才因此失了求學之心。
那些流言不過是庶母對外放出的假消息。
他並非日日混在怡紅樓,而是日日躲在郊外的香室里求得片刻清靜。
他不愛聽書中的條條框框,偏愛看奇聞異事,我便將大道理掰碎了換成各種有趣的故事同他講。
從混亂的六國分裂局面,講到病重的天子如何以一己之力坐鎮山河收復疆土。
每每聽到這裡,他總會唉聲嘆氣,感慨自己讀書不甚用功,看不懂京中錯亂的局勢。
世人皆知,天子病重。
太子把持朝政之後,驕奢淫逸、實行苛政、廣收賦稅,百姓苦不堪言。
另有謠言稱,多疑的太子甚至親手除掉了皇儲的第二人選皇長孫。
這場風波漸漸蔓延至了江南,沈老爺經商所得竟要分去大半充入太子私庫。
燭火搖曳,我目光沉靜,溫聲勸他:「學經讀史永遠都不會晚,少爺不必拘於時間早晚。」
夜色氤氳,他眼裡燃起了星辰。
耳濡目染之下,他漸漸重拾了對科舉的信心,開始挑燈夜讀,於學堂之上屢次獲得先生稱讚。
宋老爺得知後高興不已,連續幾日宿在宋夫人房中,還對宋時韞多加賞賜。
此事卻引起了宋府庶子宋時迎的懷疑。
梅姨娘支開宋夫人去了寺廟祈福。
宋時迎拉著宋時韞與宋老爺在書房裡對峙。
而我,則低眉順眼站在宋時韞身後不動聲色、觀察局勢。
宋時迎仗著寵愛直言不諱:「父親,兄長天資向來愚鈍,為何卻在短短數月之中有如此改變?」
他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宋時韞在弄虛作假,課業策論儘是抄襲所得。
即便宋時韞在學堂里表現出色,也能被宋時迎說成是背後有人指點。
背後指點之人是誰呢?
自然是我這個身份不明不白的丫鬟。
4
宋老爺神色一頓,隨即面染薄怒:「宋時韞,你又在搞什麼花招?」
這一幕不禁讓我想起了遙遠的記憶。
多少年前,我的父親似乎也曾如此逼問過我。
宋時韞滿目震驚,顫聲問:「父親,你不信我?」
「你的意思是你弟弟在說謊?」宋老爺厲聲呵斥。
宋時韞捏緊拳頭,手臂上青筋暴起,仿佛下一刻就會奪門而出。
我拉著宋時韞試圖讓他儘量平靜。
我不緊不慢解釋道:「老爺,時韞公子這段時日的努力大家都有目共睹,你也看在了眼裡。何必如此傷父子之情?」
也不知是哪句話觸怒了宋老爺,他抄起桌子上的戒尺,就要責罰我:「一個奴婢而已,也敢插話!」
宋時韞擋在我面前,生生為我挨了一擊,手臂上頃刻腫起了大片。
我錯愕之餘,目光轉向了身旁一臉得意的宋時迎,驀地笑道:「時迎公子自視甚高,不知願不願意與長公子共同寫一篇策論,再由夫子評個高低?」
宋時迎看向我時,我卻立即低下了頭,讓他無法窺見我真實長相。
他正欲回答,書房門卻被人猛地踹開。
走在前面的是宋夫人,她身後跟著的是神色慌張的梅姨娘。
一進來,宋夫人就看見了宋時韞負傷的慘狀,她立即指著裝可憐的梅姨娘哭道:「你把我攛掇出府,是想趁我不在害我兒子是吧!」
沈老爺臉色一沉:「梅姨娘性格單純良善……」
「住口,我還沒死!」宋夫人心疼地眼淚直掉,「方才我在門外聽見桑桑說了。老爺既然不信,那不如讓他們二人比試一番。」
「我的兒子再如何荒唐,也絕不是偷雞摸狗之輩!」
「我倒要看看,是誰在說謊!」
宋時迎面露難色,提醒道:「可是,兄長手臂上受了傷……」
宋時韞臉色蒼白,率先一步拿起書房裡的宣紙,連眉毛都沒皺一下:「請父親出題。」
沈老爺一介商人,哪裡有出題的本事,他只好從歷年科舉試題中選了一道策論。
宋時迎見狀,眼裡閃過欣喜之色,仿佛勝券在握:「兄長若是輸了,以後就在家請夫子教學吧。」
看他這番模樣,我便猜得到。
這道策論題,宋時迎一定在學堂做過。
可我有把握,宋時韞即便沒做過,也能寫出一篇別出一格的文章。
「誰輸誰贏,還真不一定!」宋夫人望了我一眼,見我依舊低眉順眼,神色平靜淡然,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了下來。
這場比試,原本就不算公平。
宋時迎離貢士只差一步之遙,早已做過無數科舉試題;而宋時韞,在科舉之路上才剛剛起步。
可宋時韞看見題目之時,眉目居然也舒展了許多。
他落筆順暢、下筆精準,寫起來比一旁的宋時迎還要輕鬆。
學堂里的夫子被請來評判二人試卷之時,對著一份試卷讚不絕口,令宋時迎默默挺直了腰板。
可夫子說出來的話讓滿堂在座震驚不已。
夫子指著宋時韞的試卷嘆道:「觀點之新、舉措之明,真令老夫佩服到五體投地。想必這一份就是飽讀詩書的宋二公子所寫吧。」
梅姨娘漲紅了臉,惱羞成怒:「你個老匹夫胡說什麼?二公子苦讀詩書數十年,怎麼可能比不過大公子。」
夫子臉色訕訕,這才意識到手中字跡工整的策論乃是宋時韞所寫。
這場鬧劇,最終以梅姨娘、宋時迎二人對著宋時韞作揖道歉結束。
宋時韞也因此事成了江南一隅被學堂夫子們交口稱讚的同輩佼佼者。
宋夫人高興極了,私下賞了我不少錢財,但明里暗裡卻囑咐我:「做丫鬟的,可千萬不要覬覦少爺。」
她忘了,宋府並無我的賣身契,我從來都不是宋府的丫鬟。
我來宋府,也不過是為了庇護自己罷了。
5
宋時迎嫉恨我這個小丫鬟背後為宋時韞出主意,屢次堵在我的必經之路上為難我。
我本不欲與他另起爭端。
寄人籬下,我只想安分度日。
可宋時迎並不打算放過我。
他將我拽進假山,死死掐著我的下頜,逼我抬頭:「你不敢看本少爺,一定是長得歪瓜裂棗……」
往日我為了遮掩容貌,常低頭示人,從不輕易抬頭。
如今被宋時迎猛地一拽,整張臉暴露在他眼前。
他口中的污言穢語戛然而止,我清晰看見他眼裡有一閃而過的驚艷。
溫香軟玉在懷,宋時迎起了色心。
他靠近我,濕熱的氣息吐在我耳邊,手腳不安分地在我身上胡亂抓揉:「小丫鬟,沒想到你竟長有一副花容月貌。不如你跟著我?我保准讓你過上好日子。」
我怒從心起,掙脫桎梏後一巴掌甩在宋時迎臉上,扭頭就跑。
逃出假山時,我正好撞見了來尋宋時迎的梅姨娘。
梅姨娘見我衣衫不整,又見宋時迎匆匆從假山里追出來,臉色頓時一沉。
當晚我便被梅姨娘指派去刷院子裡的恭桶。
我疲憊不堪提著桶回來時,又被人猛地踹進了池塘。
我在水裡不斷撲騰,梅姨娘的身影出現在了水邊,她語氣輕蔑啐道:「一個丫鬟罷了,死就死了。」
她等了很久,等到湖面漣漪徹底消失之後,才帶著身邊的丫鬟們施施然走開。
池水陰冷,我閉氣許久,看著梅姨娘窈窕的身影漸行漸遠,才敢踉蹌爬起來。
我嗆咳了半晌,恨不得嘔出口中所有污泥。
拖著疲倦的身體回到臥房換了一身衣服後,我正準備躺上床,脖頸下突然一涼。
我伸手探去,手心驀地出現一灘鮮血。
我這才發現,枕頭底下藏著一根銀針。
望著窗外昏暗的夜色,我攥著長針,眉目一冷。
很好,縱使我想安分度過這多事之秋。
可總有人為難我,不肯放過我。
6
我收拾好平日裡宋時韞和宋夫人賞賜給我的錢財,一氣兒從後門出了宋府又拐去了青樓。
宋府是富商之家,賞賜之物價值也格外珍貴。
怡紅樓里的茹月姑娘看著一堆金銀財寶直接紅了眼。
第二天一早,她就出現在了宋時迎的馬下。
一場精心設計的英雄救美很快讓宋時迎徹底淪陷。
素來被梅姨娘嚴加管教的他食髓知味,夜夜瞞著宋府眾人往怡紅樓跑。
「不好了!二公子被人發現昏倒在怡紅樓附近的巷子裡了!」
宋時迎被抬回宋府時,幾乎去了半條命,發尖一根血淋淋的長針貫穿了他的顱頂。
他成了口角流涎,四肢亂舞的傻子,連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
梅姨娘連夜敲響登堂鼓,找妓女茹月要說法。
可茹月早就富商贖了身,背著包袱連夜離開了江南小城。
這世上,哪裡還找得到一個叫茹月的女子呢?
有的不過是一個行色匆匆的良家婦女。
任憑梅姨娘哭天喊說宋時迎是被人暗害,流言蜚語還是四處亂起。
於是無人不知,比起嶄露頭角的大公子,宋府二公子宋時迎才是個扶不起的爛泥。
宋二公子不僅徹夜狎妓、還被人所害傷了腦子成了痴兒,於科舉一道再無緣分。
沈老爺既然打定主意要送族中兒郎走科舉之路,遇上此等醜事自然是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為大局著想,沈老爺並不肯配合梅姨娘找出幕後真兇。
他又不是只有一個兒子。
宋時韞不是還活得好好的嗎?
我為宋時韞磨墨之時,梅姨娘持刀衝進來說要與我拚命。
她會來,完全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
若說這世上有誰能猜到宋時迎一事與我有關,那必定是梅姨娘了。
因為那根針。
那根她放在我枕頭底下意圖奪我性命的針,後來卻又出現在了她兒子的顱底。
我早有準備,在她沖向我時,院子裡的護衛魚貫而入死死壓住了她。
宋夫人並不知情此事,她對瘋癲的梅姨娘盛怒不已:「二公子自己不爭氣就算了,你一個姨娘竟然還想禍害大公子!」
幾巴掌下去,梅姨娘披頭散髮,妝容邋遢,如同一隻索命厲鬼。
宋夫人押了梅姨娘,讓下人們狠狠打了她十几杖,冷眼說要將梅姨娘發賣。
也不知受了刑的梅姨娘是從何處生來的力氣,竟然掙脫開了護衛們,朝著宋時韞拚命沖了過去。
宋時韞的腦袋重重磕在了地上。
周圍人皆倒吸一口涼氣。
可我卻笑了。
宋時韞這一磕,算是完完全全斷了梅姨娘的生路。
宋府後院發生的事情驚動了在外做生意的宋老爺。
他匆匆趕回宋府,看見昏迷不醒的宋時韞,差點也昏了過去。
7
宋夫人望著宋時韞直掉眼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便讓我這個婢女越俎代庖一字一句解釋事情發生經過:
「梅姨娘瘋了,大公子是被她撞昏的。」
「梅姨娘說,是大公子害的二公子受傷,她要大公子償命。」
「我們大公子最是心善,若是背了這樣的凶名,以後還怎麼在仕途一道光宗耀祖?」
人若是想要好好活著,那必定是會使盡渾身解數,將害自己的人打入谷底永遠爬不起來。
我深知沈老爺最看重的便是科舉、名聲,便字字句句有意戳進沈老爺肺管子。
於是他每聽一句,臉色便沉一分。
以至於梅姨娘到底瘋沒瘋,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梅姨娘和失智的宋時迎被沈老爺連夜趕到了離宋府百來里遠的莊子上,二人再起不了波瀾。
宋府資源開始盡數朝宋時韞傾斜。
他越來越像一棵青松,無論身處何地都溫潤有禮,遠不似初見時的暴躁易怒。
幾年之後,北地時局穩定。
我跟著宋時韞赴京趕考,在京中置辦了另一處宋府。
他看我一路奔波,動情道:「桑桑,若我高中,一定娶你為妻。」
宋夫人雖感念我,卻仍舊覺得我身份太低,捏著我的手教我不准開口。
我低頭不置一言。
宋府只是我落難時的棲身之地。
我其實從未想過要將自己的一生與宋府捆綁。
8
宋時韞運氣極好。
他開恩科之後,唯一一個被皇家欽點的狀元。
太子為鞏固民心,執政幾年來第一次親臨殿試,將策論第一名的宋時韞選為了狀元。
一切的時機都恰恰好。
譬如宋時韞高中狀元,譬如我送入宮中的書信有了消息。
天子病情驟然好轉,於朝堂之上當眾宣布幽禁把持朝政的太子,還下令遍尋被太子追殺的皇長孫蕭扶桑。
我是在太子勢弱之時,才敢顯露出自己真實身份的。
蕭家子嗣單薄。
昔年太子為了爭權,迫我以一介女子之身扮成男兒去討天子歡心。
可等到天子病重,太子真正掌權之後,他卻又開始嫌我礙眼,要將我死死摁在泥里,永遠也無法開口說出他遮天蔽日欺瞞世人之事。
畢竟,欺騙天子是死罪。
幸好長姐蕭靜蕪提前告知,我才能帶著舊部下朝南下逃離。
一路護送人等在行至江南之時被追殺殆盡,我跌下懸崖被宋夫人所救。
後來,為了自保,我甘願入宋府當丫鬟傾心培養宋時韞。
所以,宋府並非我真正該施展拳腳之地。
皇宮才是。
我以病重為由,深居宋府不出。
甚至連宋時韞高中狀元,我都沒空露面;宋夫人樂得見我閉門不出,幾次三番替我擋回了宋時韞。
天子有令,不得錯過任何一個肖似皇太孫的人。
我趁太子幽禁,帶著我做太孫時手裡的令牌,一路暢通無阻進了皇爺爺的宮殿。
皇爺爺躺在病榻上,撐起身子看我,渾濁的眼裡流出淚來:「扶桑孫兒。」
我跪在地上,同樣淚流滿面:「皇爺爺,我騙了你。我是女子之身,並非您的孫兒。」
我父親太子殿下為人膽怯,害怕背上謀權篡位的罪名,所以把持朝政後並不敢手刃天子。
這也給了我機會當面同皇爺爺揭開太子虛偽的真面目。
當初太子年過弱冠依舊昏聵,被世人口誅筆伐不堪太子之位。
所幸皇長孫天資聰穎,陛下愛屋及烏,對太子稍緩辭色。
後來,皇長孫日益長大,太子屢獻奇策,贏得天子歡心。
沒人知道,屢獻奇策的是我、幫他贏得天子歡心的其實也是我。
皇爺爺嗓音喑啞,疲倦之色滿溢:「朕知道太子魚目混珠不堪重任,所以早就有意立你為儲君。」
「朕其實早知你是女子。」
「你能活著回來,朕很高興,可惜朕這幅身子沒法護住你。」
他轉頭喊道:「來人。」
大內總管壽公公呈上一張聖旨遞到我手裡:「殿下,拿好了。」
彼時我才知道,病重的這幾年,陛下一直在為我籌謀。
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朕大限已至,能為你做的只有這個了。」
9
我朝著陛下深深一拜,隨後帶著他暗地裡給我培養的黨羽夜襲東宮。
太子殿下聽到動靜後,慌亂地穿好衣服從榻上滾下來,身旁跟著瑟瑟發抖的寵妾。
看見為首之人是我時,震驚懊惱等複雜情緒在他臉上一一上演。
半晌,他感慨了一句:「蕭扶桑,你怎麼沒死?」
是啊,我怎麼沒死呢?
若非一直對其充滿孺慕,我又怎會隱姓埋名,將所有良策悉數獻給賜予我生命的父親?我又怎會不設防備被他趕盡殺絕?
可是,我就是沒死!
我不光不會死,我還要名正言順坐上他心心念念的皇位。
我拿出手裡的聖旨,一字一句念給他聽。
父親瞳孔驟縮,伸手就要奪走我手裡的聖旨:「憑什麼父皇不肯給我寫傳位詔書!」
這麼多年來,他為著一張詔書、為著所謂的皇室顏面,一直沒對皇爺爺下殺手。
恐怕他也想不到,我會在今夜搶先一步拿到詔書。
從東宮裡衝進來的護衛們與我帶來的人兩相對峙、劍拔弩張。
我站在高台之上,腳下是被捆綁嚴實的太子殿下,身後是無數守護我的皇家護衛。
我的聲音穿堂入室,裹挾著凜冽的秋風:「陛下已傳位給我,你們是願意追隨苛政無道的太子殿下,還是願意追隨我蕭扶桑?」
越來越多的皇家人馬從東宮外闖入,集聚在我身後。
東宮守衛們見大勢已去,紛紛放下兵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