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紀家死對頭綁架那天,距離我十八歲生日,只差三天。
他們既沒要錢也沒有要人,只是一刀刀劃破我臉上的皮膚。
等我被養父母找到時,整張臉已經血肉模糊。
躺在救護車上,車身顛簸,我的意識在清醒與昏沉之間搖擺。
然後我聽見了養父母的對話。
「幸好被綁的是知意,如果是知畫的話,我都不知道要怎麼活了……」
「知意這張臉算是毀了,正好讓知畫嫁過去,顧家那邊也不會有意見了。」
「一個養女,能為紀家做出最後的貢獻,也算對得起我們養她十八年。」
原來,他們已經找到了失散十八年的親生女兒。
而我,不過是一個養了十八年,用來在關鍵時刻擋災的贗品。
1
「記得告訴醫生,不要那麼快治好知意的臉。」
「等顧子喬娶了知畫,我再找國內最頂尖的整容醫生為知意治療。」
綁架犯的刀,割在我的臉上讓我毀容,而他們的話更鋒利,一句句都刺進我的心臟。
這十八年來所謂的父慈母愛,不過是一場隨時可以代替的假象。
我閉上眼睛。
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滑落,混著臉上的血,帶著一股鐵鏽味。
在醫院草草接受治療後,我被帶回了家。
我的房間被搬到了別墅最偏僻,甚至終年不見陽光的角落。
美其名曰:「為了讓你靜養。」
養父和養母站在我的床前,上演著一出催人淚下的苦情戲。
「知意你放心,爸爸一定讓那幫畜生付出代價!」
紀江山雙眼赤紅,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媽媽的心都碎了,我的好女兒……你怎麼就遭了這種罪啊……」
林曉伏在我床邊,哭得聲嘶力竭。
他們演得那麼逼真,我甚至有那麼一瞬間,以為救護車上聽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可我心底那道被撕開的口子,在淌著血,提醒我別再犯傻。
這時,房門被輕輕推開。
一個穿著純白連衣裙的女孩,端著一碗湯走了進來。
她長得很美,眉眼間和林曉有七分相似,氣質乾淨得像一朵不染塵埃的百合花。
她應該就是雲知畫了吧,紀氏集團真正的千金。
「姐姐,喝點湯吧,媽媽親手給你燉了好久……」
她走到床邊,聲音柔柔弱弱,眼神裡帶著一絲怯生生的討好。
我撐著身體想坐起來。
她把碗遞過來,就在我伸手去接的瞬間,她的手腕突然一歪。
滾燙的湯汁,一滴不漏地潑在了我纏著紗布的臉上。
「啊——!」
劇痛像電流一樣瞬間竄遍全身,我痛得渾身痙攣,幾乎要從床上滾下去。
傷口被燙得鑽心刺骨,比刀割時還要痛苦百倍。
雲知畫嚇得花容失色,手裡的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碎成了幾片。
她沒有看我一眼,而是轉身撲進了林曉的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媽媽,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姐姐會不會怪我?」
林曉立刻心疼地將她緊緊抱住,輕聲安撫:「知畫別怕,媽媽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都怪這地毯不平。」
她說完,才終於捨得回頭看我一眼。
那眼神里沒有心疼,沒有擔憂,只有一絲不耐煩的輕斥。
「知畫年紀小,膽子也小,你叫那麼大聲做什麼?別嚇著她。」
那一刻,我身上所有的疼痛,似乎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種深入骨髓的麻木的。
我明白了。
在這個家裡,我連喊痛的資格都沒有了。
深夜,我把自己死死裹在被子裡,從枕頭下摸出藏起來的手機。
螢幕的冷光照亮了我被紗布包裹的臉。
我顫抖著,給通訊錄置頂的那個人發去一條信息。
亦塵,我毀容了。
我想離開這裡。
幾乎是信息發出去的瞬間,螢幕就亮了。
好,我永遠是你的後盾,我的家永遠有你的位置。
這短短五個字,像一根救命稻草,被我死死攥在手心。
是我在無邊黑暗中,抓住的唯一一縷光。
2
從那天起,雲知畫的折磨,從一開始的小心試探,逐漸變得明目張胆。
她很享受把我踩在腳下的快感。
她當著我的面,試穿那件本該屬於我的十八歲生日禮服。
那是一件由法國頂級設計師為我量身定做、綴滿了碎鑽的星空裙。
她穿上後,在我面前轉了一圈,嬌笑著問我:
「姐姐,你看我穿這個,子喬哥哥會喜歡嗎?」
顧子喬是我的未婚夫,陸氏集團的繼承人。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青梅竹馬,婚約是早就定下的。
我看著她臉上天真爛漫的笑容,沒有說話。
她也不在意,自顧自地拿出手機,翻出幾張照片,遞到我眼前。
照片上,她和顧子喬親密地頭靠著頭,笑得燦爛又甜蜜。
背景是他們一起去遊樂園,一起在海邊看日落。
「子喬哥哥說,他早就覺得我們不合適,想退婚了,只是怕傷你的心,一直不好意思開口。」
她湊到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殘忍地補上一刀。
「現在好了,姐姐你變成了這個樣子……也算成全了我們,子喬哥哥說,他終於解脫了。」
我的心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無法呼吸。
我愛了顧子喬十年。
從我八歲那年,他幫我趕走欺負我的壞小子開始,我的世界裡就只有他。
我以為,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原來,在他眼裡,我只是一個甩不掉的包袱。
雲知畫似乎很滿意我的反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悄悄拿走了醫生給我開的止痛藥。
然後搬了張椅子,坐在我的床邊,一邊慢悠悠地削著蘋果,一邊像欣賞藝術品一樣,欣賞我因為傷口劇痛而渾身發抖的樣子。
「姐姐,你怎麼了?臉色好差哦。」她明知故問,語氣里滿是關切。
我死死地瞪著她,牙關緊咬,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她將削好的蘋果用小刀插著,遞到我嘴邊,笑得像個天真無邪的魔鬼。
「姐姐,你別這麼看我呀,爸爸媽媽要是看到了,會以為你又在欺負我。」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抬手,一把打掉了她手中的蘋果。
蘋果滾落在地,發出沉悶的聲響。
我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
「滾!」
果然,我的嘶吼聲立刻引來了紀江山和林曉。
他們看到的,永遠是雲知畫紅著眼眶、一副受盡了天大委屈的模樣。
「雲知意!你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
紀江山的怒斥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火辣辣地抽在我的心上。
「知畫好心好意來照顧你,你就是這麼對妹妹的?!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林曉心疼地摟著雲知畫,看我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厭惡。
「早知道你心思這麼歹毒,當初就不該把你領回來!」
我看著他們一家三口緊緊相擁的畫面,突然就笑了。
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
是啊,是我錯了。
我錯在不該對他們還抱有一絲幻想。
我錯在不該以為十八年的養育之恩,能換來他們一絲一毫的真心。
好,很好,那麼這場戲,我也很快就會讓它落幕。
3
我的十八歲生辰宴,如期舉行。
地點改在了海上的一艘豪華遊艇上。
當然,這場宴會的主角,已經不再是我了。
而是他們失而復得的寶貝女兒,雲知畫。
我被強行從房間裡拖了出來,臉上戴著一層厚厚的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
他們需要我這個背景板,來襯托雲知畫的善良大度,來彰顯紀家的仁義無雙。
遊艇上賓客雲集,觥籌交錯,一派歌舞昇平。
我像個鬼影一樣,被按在角落的沙發上,聽著周圍傳來的竊竊私語。
「那就是紀家的養女吧?真可憐,臉毀成那樣。」
「噓!小點聲。你看紀家多仁義,養女毀容了還帶出來參加宴會。」
「我聽說啊,今天這場宴會,其實是紀家給親生女兒辦的認親宴,順便讓她和顧家大少爺訂婚呢。」
「那這個養女……就是被叫來親自祝福妹妹和前未婚夫的?」
「可不是嘛,豪門裡的水深著呢。」
這些話像一根根細密的針,扎進我的耳朵里,密密麻麻的疼。
宴會進行到一半,雲知畫挽著顧子喬的手臂,款款向我走來。
她今天穿著那件本該屬於我的星空裙,脖子上戴著我母親留下的遺物。
一條名叫「之月」的鑽石項鍊。
那是我的親生父母留給我唯一的念想,我一直視若珍寶。
現在,它戴在了雲知畫的脖子上,襯得她愈發光彩照人。
而我,像陰溝里的老鼠,只能躲在面紗後面,仰望著她的光芒。
「姐姐,謝謝你的成全。」
她在我面前站定,頓了頓後又補充了一句,笑容天真又殘忍。
「哦,對了,忘了祝你生日快樂。」
顧子喬站在她身邊,自始至終,沒有看我一眼。
他的目光,全都落在雲知畫身上,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滿得快要溢出來的寵溺和愛意。
原來,他不是不會愛人。
他只是,不愛我。
就在這時,遊艇上突然響起了數聲沉悶的槍響。
緊接著,是人群中爆發出的尖叫聲。
數名穿著黑衣、戴著面罩的殺手,不知從何處衝上了甲板,他們手裡拿著槍和匕首,目標明確,直指被顧子喬護在身後的雲知畫。
現場瞬間大亂。
賓客們驚恐地尖叫著,四散奔逃,保鏢們迅速反應過來,和殺手纏鬥在一起。
在所有人都驚慌失措的時候,我卻異常的冷靜。
混亂中,我悄無聲息地拔下頭上用來固定髮髻的發簪。
我沒有絲毫猶豫,將發簪狠狠划過自己的手臂。
尖銳的刺痛傳來,溫熱的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我身上那件廉價的白色禮服。
在鮮血的刺激下,我沖向一名正在和顧子喬僵持的殺手。
他根本沒注意到我的靠近。
我在他錯愕回頭的目光中,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狠狠地撞上了他手中那把匕首。
冰冷的刀鋒,毫無阻礙地,深深刺入了我的腹部。
我的身體像一片羽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也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向後倒去。
耳邊是紀江山和林曉撕心裂肺的尖叫聲。
「知意——!」
4
我看到顧子喬終於朝我看了過來,那張英俊的臉上,第一次出現了驚恐和慌亂。
我看到雲知畫躲在他身後,臉上滿是劫後餘生的慶幸和一絲快意。
很好,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
在墜入冰冷黑暗的無邊大海之前,我對著他們,無聲地笑了。
我死後,紀家瘋了一樣派人打撈。
他們出動了幾乎全城的搜救隊,在海上撈了三天三夜。
可是茫茫大海,除了我那件被螺旋槳絞得破碎的白色禮服碎片,什麼都沒留下。
所有人都認定,我屍沉大海,連一具全屍都沒能留下。
紀家為我舉辦了一場極其隆重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