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間,血液噴涌而出,他用另一隻手拿起毛筆,蘸著自己的血,一遍又一遍,仿佛不知疲倦地將上林賦抄了一萬遍。
第二天,他簡單處理了下傷口,得知聞棋的下落後就踏上私人飛機,來到了法國巴黎。
一路上,他緊張地幾分鐘就要照一次鏡子,看自己容貌是否妥當。
察覺自己略顯蒼白的臉色後,他心中一緊,立刻想到曾經被他強迫抽了 1000cc 血的聞棋。
她當時的臉色,一定比他難看更多。
他到底都乾了什麼?
路時聲落地時,已是當地傍晚。
沙灘上霓虹閃爍,海浪拍岸,無數女人提起裙擺與心儀的紳士共舞一曲。
路時聲一個個看過去,生怕從中看到他心心念念的那張臉。
直到他穿過起舞的人群,才在一處偏僻的角落與我四目相對。
可走近後,他錯愕地看著我身旁的人。
「聞棋,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我和短髮裝扮的小姨對視一眼,隨即我趴在小姨肩頭,輕笑開口:
「你覺得我們是什麼關係,就是什麼關係。」
路時聲呼吸一滯,迫切地向前兩步單膝跪地。
「聞棋,棋棋,我錯了,不要這樣罰我好不好?」
「我把你喜歡的那款婚戒帶來了,還重新抄了你喜歡的上林賦,答應我不要分手,我們回去就結婚好不好?」
小姨笑了兩聲,低著嗓子開口:「兄弟,講點先來後到好不好,我已經把她追到手了,你現在有什麼資格求她甩了我和你復合呢?」
路時聲對小姨的話置若罔聞,只是姿態極盡卑微地遞上裝著上林賦的禮盒,焦急地拿出戒指想戴在我的無名指上。
卻因為指尖顫抖,怎麼也戴不上。
我看著他發紅的眼尾,似笑非笑地開口:
「路時聲,這是聞芷喜歡的款式。」
眼前人的身體肉眼可見地僵住,隨後小心翼翼地抬頭仰視我。
「棋棋,是我粗心記錯了,我重新去買……」
「路時聲,是不是我沒把話說死,讓你留了什麼不該有的希望,那我現在當著你的面,鄭重地通知你。」
我接過他手裡的禮盒,拿出那沓血色的上林賦,抬手扔進旁邊靜靜燃燒的篝火堆里。
火舌猛地躥高,燒亮了路時聲眼中的濕潤,我斬釘截鐵,一字一頓。
「路時聲,你被分手了,我們沒可能了。」
海岸上吹來一陣風,將燒殘的灰燼揚起撲向路時聲。
他像是被灰燼迷了眼,竟然落下一顆碩大的淚。
7
「聞棋,你現在只是說氣話,在向我撒氣對不對?」
「我錯了,對不起,聞棋,我乾了很混蛋的事,你可不可以看在我們七年感情的份上,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用餘生向你贖罪……」
路時聲低下了高傲的頭顱,跪地的姿勢從單膝變成了雙膝。
「聞棋,你明明很愛我,所以才會縱容我為了聞芷一次又一次傷害你,可你為什麼又對我這麼絕情,連一次悔改的機會都不給我……」
他顫抖著抬手想觸碰我的膝蓋,我卻條件反射後退一步。
路時聲錯愕地抬起頭,撞進我冰冷的眼。
七年里,他見過聞棋很多神色,好看的難堪的,開心的心碎的,隱忍的破碎的,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冰冷的聞棋。
可他知道,她的冰冷只是學著他的姿態,現在還給了他而已。
「棋棋,我已經解除了和聞芷的婚約,還和她說清楚了我的妻子只會是你,如果你不喜歡她的小孩,就讓她自己去養。」
「你以前不是很喜歡養寵物嗎?我以後當你的小狗好不好?」
路時聲神色破碎,眼尾猩紅,像是謫仙淪落紅塵。
可我只是牽起小姨的手,再也沒有給他一個眼神,轉身離開。
路時聲眼前頓時一陣天旋地轉,陷入黑暗。
他醒來時,已經被送回了國內路家的別墅,聞芷伏在他身上,睡顏清淺。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聞芷的眉眼像極了聞棋。
路時聲眸光溫柔下來,抬手撫摸聞芷的頭髮,起身之間,眼前卻閃過一陣晃眼的銀光。
聞芷脖子上掛著的長命鎖靜靜躺在床上,銀飾包裹著水潤的玉在燈光下顯得十分漂亮,可路時聲卻眼尖地看到,鏤空的冰種玉心中,一晃一晃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想到某種可能,路時聲指尖輕顫解下聞芷脖子上的長命鎖,輕聲離開了臥室,叫來管家:
「想辦法在不破壞長命鎖的情況下把裡面的微型攝像頭取出來,裡面的錄像調取出來發給我。」
沒過一會兒,他的手機上就多了幾段長視頻。
第一個視頻,聞芷發出了他從未聽過的扭曲尖銳的聲音,伸出手將聞棋從三樓的圍欄狠狠推下。
下一個視頻,是訂婚宴那天,聞棋將長命鎖交給聞芷,而聞芷在拿到長命鎖的第一時間就打開了鎖扣,讓銀飾叮叮噹噹散落在地。
而他卻認為是聞棋故意給聞芷找得難堪,逼她在大庭廣眾之下穿著衣不蔽體的超短裙跪地把長命鎖撿乾淨。
最後一個視頻,聞棋戴著長命鎖,親眼目睹聞芷放火燒了她父母的家,小小的她在濃煙中暈倒,被一個女人拚命抱了起來,衝出火海。
那女人緊緊護著聞棋,自己漂亮的長髮卻被大火燒光,身上也一塊塊被燒焦的皮膚。
路時聲的心臟又一次緊緊抽痛起來,他緊緊攥著手機,手臂上繃起青筋。
偏偏這時候,聞芷推開門走到他身前,柔若無骨地伏在他膝上:
「阿聲,怎麼醒了也不叫我一聲,我給你煲了粥……呃!」
路時聲掐住她的脖子,目眥欲裂:「原來是你害死了棋棋的父母,是你在長命鎖上做了手腳害我錯怪她,是你把她推下樓梯……一切罪惡的源頭,都是你這個賤人!」
聞芷被扼住呼吸,臉色猛地漲得通紅,聽到他的話後卻發出一聲粗啞的笑聲,斷斷續續地說:
「可你……明明可以選擇信任她……」
「你現在把錯……推到我身上有什麼用……她恨的,不是我,而是你……」
「你路時聲,才是,一切罪惡的源頭……!」
8
路時聲猛然收回了手。
不,不是這樣的!
他不知情,他是被聞芷蒙蔽的!
他跌跌撞撞離開,不忘厲聲吩咐管家:「把聞芷看好,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放她離開這個房間半步!」
他登上私人飛機,又來到了巴黎,來到了我小姨的住處,瘋狂地敲著鐵門。
指骨被磨破出血,他卻自虐般越來越用力,仿佛不見到我就不罷休。
我被他吵得心煩,索性走出別墅,不耐煩地看著他。
「棋棋,我什麼都知道了,我已經把聞芷囚禁起來了,她的餘生都會為之前的行為贖罪。」
「跟你待在一起的不是男人對不對?你小時候能從火海逃生,就是她救下了你,你明明還是單身,不要再罰我了好不好?」
「你要我為你幹什麼都可以,當你的狗,當你的奴隸,隨便怎麼樣,求求你回到我的身邊好不好,求你……」
我掏了掏耳朵皺起眉:「路時聲,你真的很煩,大清早的你有精神發瘋我還想睡個好覺呢。」
路時聲瞬間安靜下來,神情變得小心翼翼:「讓我進去陪著你睡覺好不好?我知道你不敢一個人睡覺的,我就在你身邊陪著你,看你睡著了我就走……」
我挑了挑眉,戲謔地看向他。
「誰說我是一個人睡的?」
我拍拍手,別墅里走出來一個裸著上半身的外國男人,身上遍布吻痕指印,不難想像昨夜發生了什麼。
路時聲的目光觸及到我顫抖的肩膀,頓了片刻,淡聲道:
「(可」我似笑非笑:「好啊。」
見我答應,路時聲眼睛一亮。
可我下一句話,又將他打進地獄。
「你排第十九個,我才睡到第三個, 等幾個月後我想起你了, 再通知你過來吧, 你現在可以滾了。」
「棋棋, 不要這麼對我, 至少不要糟蹋自己……」
我冷笑一聲:「路時聲,你哪隻眼睛看出來我在糟蹋自己?」
「我花自己的錢, 想找什麼樣的男人找不到?他們比你年輕,會的花樣也比你多,你憑什麼覺得我一輩子就要守著你這根爛黃瓜不放?」
「你不是說,只要我原諒你,你什麼都願意做嗎?我現在就告訴你,我要你全身上下的血來給我染紅這片白薔薇。」
路時聲微微一愣,對上我的眼睛。
我指向別墅前院一片白色的薔薇:
「只要你把命給我, 我就相信你改過自新了,只是你還能不能活著聽到我說原諒,那就看你命硬不硬了。」
路時聲眼中划過極致的瘋狂:「好,棋棋, 等我安排好聞芷, 就來讓你看到血色的薔薇花園。」
我嗤笑著路時聲的瘋話,拉著男模的手回到別墅繼續補眠。
幾天後夜裡, 我臥在小姨懷裡讓她幫我梳著頭髮, 小姨忽然將手機遞給我:
「聞芷在路家別墅里上吊自盡了,聽說路時聲沒要這個孩子, 孩子被路老爺子抱走當接班人撫養了。」
「接班人?路時聲人呢?跟聞芷殉情了?」我隨口問道。
小姨搖了搖頭:「不知道, 應該沒有,他在聞芷自盡的前幾天就消失了, 聽說最後一次在路家老宅里出現,臉色蒼白得不成樣子。」
我笑了笑,和小姨很快換了話題天南海北地聊著。
第二天,負責在前院澆花的女僕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神色慌張:
「小、小姐,前院那片白薔薇,昨晚被人潑了一大片血,現在整片土地都是血腥味, 薔薇都被染成血紅色的了!」
我愣怔片刻, 扔下筷子來到前院。
一片艷麗如血的薔薇佇立在暗紅色的泥土中, 妖冶爛漫。
「瘋子。」我冷笑一聲, 提著裙擺回了客廳, 女僕問我:「小姐,要把這片薔薇剪下來放在您房間裡觀賞嗎?」
「不用。」我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連根拔起來, 跟土一塊兒鏟走,重新換一批漂亮的花栽種起來吧。」
路時聲用生命向我履行了最後一個諾言。
可他的血和他的愛一樣骯髒至極,永遠不會再入我的眼。
(全文完)
備案號:YXXBdLkmpENjGKh9eLeWWu36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