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司嶼很少用社交軟體。
他的朋友圈一年只發兩條,一條是我生日,一條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
他說他不喜歡在網絡上暴露過多的私生活。
直到今天,我打開他的平板,介面上是一個已登錄的社交帳號。
頭像是一張牽手的照片,男人的手指骨節分明,無名指上戴著婚戒,而另一隻纖細的手腕上,繫著一條我從未見過的雛菊手鍊。
我點開相冊,裡面存了三百多張他和一個女孩的照片。
有兩人一起在海邊牽手漫步的身影,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拖得老長。
有女孩在廚房煮飯的背影,繫著我買的圍裙,而他配文:「老婆做的飯最好吃。」
還有一張是在我們的婚床上,女孩舉著手機拍鏡中的倒影。
祁司嶼摟著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眼裡是我從未見過的寵溺。
原來他說不願暴露的私生活,只針對我。
我輕輕放下平板,後知後覺想起昨天他回家時,身上那股陌生的雛菊香。
1
雷雨交加的夜裡,祁司嶼醉得不省人事,迷糊間猛地抱緊我。
"知夏別怕,我把所有窗戶都封死了。"
"我好恨自己為什麼這麼晚才遇見你,我想和你過一輩子。"
「我要是沒有娶她就好了,這樣就可以正大光明牽你的手,吻你的每一寸肌膚。」
不由我反抗,他念著別的女人的名字,跟我繾綣了一整晚。
事後,我偷偷解開他的手機,他和那個女孩的聊天記錄全部被刪除。
唯一的信息是定位在一個畫廊里。
好奇心促使我第二天來到畫廊。
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女人,能讓他夢裡也在念著她的名字。
剛踏進畫廊門口,我就被這裡獨特的藝術氣息吸引。
而我一眼就注意到了祁司嶼照片里的那個女孩。
她梳著高挑的馬尾,在和旁人侃侃而談。
性格開朗,陽光明媚。
那充滿活力的樣子,讓人挪不開眼睛。
我鼓起勇氣走了進去,想離她的距離更近一些。
突然,樓上砸下來一個重物。
來不及閃躲,它狠狠砸在了我的胳膊上,頓時劃出一道口子。
可樓上的男人沒有道歉,反而是破口大罵。
「找死啊?你想幹什麼?要死死遠點!」
巨大的疼痛讓我根本來不及與他爭辯些什麼。
就在這時,剛剛那個女孩跑了過來。
她仔細檢查起我的手,二話不說就衝到了二樓,跟那個男人理論起來。
「明明是你高空拋物在先,你還在這裡咄咄逼人?」
「趕快給這位姐姐道歉,不然我報警了!」
男人一聽要報警,面對女孩凌厲的氣場,頓時慫了。
果然,在女孩的三言兩語之下,男人完全沒有了剛才的殺氣。
低著頭走到我面前,顫顫巍巍地對我說了一句。
「抱歉。」
在她的引領下,我被帶到了隔壁的辦公室。
她掏出一盒醫藥箱,仔細替我包紮。
明媚的眸子在陽光的映襯下,將她的臉襯得更加精緻。
那一瞬間我仿佛明白,祁司嶼為什麼這麼痴迷她。
「好了,姐姐,傷口已經給你包紮好了,回去別碰水。」
「我叫方知夏,是這家畫廊的老闆,剛剛你在我的場地出了事,我深感抱歉。」
看起來二十歲左右的年紀,卻已經有能力開畫廊了。
這不禁讓我想起,祁司嶼每個月都會往一個帳號里打一筆巨款。
那個企業帳號的名字,就是這家畫廊的名字。
我一時陷入了恍惚,緩過神來後還是淡淡地說了句。
「謝謝。」
她沖我露出一抹好看的笑,雙手緊緊地握著我的手。
「不用謝,這都是我應該的。」
「姐姐,我總覺得咱們兩個好有緣分,一看到你就特別的親切。」
「要不我們加個好友吧,希望我們以後還能見面!」
還未等我緩過神,她便主動地用自己的手機添加了我的好友。
動作乾淨又利落。
「好了姐姐,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咯。」
我怔怔的看著她,她這性格確實很討喜。
如果他和祁司嶼沒有關係的話,我們說不定真的能成為好朋友。
門外突然響起了嘟嘟的喇叭聲。
我順著聲音望過去。
祁司嶼的車已然停在門口。
我慌亂的背過身去,不讓他看到我的樣子。
明明做錯事情的是他,可此刻我卻像個心虛的小偷一樣。
「姐姐,我男朋友來接我了,要一起去吃飯嗎?。」
方知夏雀躍地說。
看著那熟悉的車牌號,我搖了搖頭,心中卻苦澀萬分。
「不用了,就不打擾你們小兩口了。」
祁司嶼從車子上下來,主動地替她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曾經低聲在我耳邊諂媚的話語浮現在眼前。
「老婆,我的副駕駛只能由你一個人坐。」
此刻儼然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望著那輛車黯然離去的背影,我的心像是被大手抓著一般生疼。
2
我在外面遊蕩了很久,直到傍晚才回到家。
剛踏進別墅大門,樓上就傳來一陣悠揚的鋼琴聲。
劉姨緊皺著眉頭,小跑了過來。
臉上帶著明顯的擔憂和緊張。
「先生回來了?」
祁司嶼已經連著一個月在公司加班,這個時間點回來,我倒突然覺得有些詫異。
劉姨有些支支吾吾,回答我的話時有些牛頭不對馬嘴。
「夫人你回來了,餓了嗎?我去給你煮點吃的?」
我搖了搖頭表示不餓。
任誰知道自己的老公出軌了,估計也吃不下什麼。
當我踏上旋轉樓梯,想要一探究竟。
劉姨卻將整個身子擋在了我面前。
「夫人!你不能上去!先生……先生說他現在有些重要的事情……閒雜人等不能上去!」
我望著劉姨那近乎誇張的緊張眼神。
一股冰冷的怒意湧上心頭。
「『閒雜人等』?是只針對我嗎?」
劉姨支支吾吾半天,終究沒能說出話。
我推開她,卻在通往二樓樓道門口的時候,猛地停住了腳步。
落地玻璃窗沒有拉窗簾。
明亮的燈光下,祁司嶼摟著方知夏。
在我精心挑選的斯坦威鋼琴前,來了個激情四射的十指連彈。
情到濃處,祁司嶼將方知夏抱了起來。
將她整個人放躺在我最愛的那架鋼琴上。
忘情地游移在她柔軟的皮膚上。
裸露的皮膚下,全是彼此新鮮的吻痕。
看著方知夏此刻嫵媚妖嬈的模樣。
與今日畫廊里那幅清純白蓮花的形象,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或許,她這百變的模樣,正是令祁司嶼著迷的地方。
還未等我完全緩過神來,祁司嶼的助理就匆匆走了上來。
手裡拿著一個顯眼的大盒子。
他抬頭看到我站在樓梯口,臉上瞬間掠過一絲驚愕。
下意識地將手中的盒子東藏於身後。
「夫……夫人……」
可就在那一瞥之間,盒子的東西,早已映入眼帘。
一整盒的計生用品,以及那些我向來不喜歡,甚至有些牴觸的電動小玩具。
我死死地攥緊手心,指甲深深嵌入皮肉,
一種尖銳的疼痛瞬間蓋過了心頭的麻木。
樓上傳來祁司嶼不耐煩的催促。
「老趙!讓你送個東西都磨磨蹭蹭的!再磨蹭下去,你就等著調到非洲分公司,天天和獅子賽跑吧!」
我瞥見助理臉上那為難又緊張的神色。
心知肚明,卻又假裝沒有看見。
「去吧,別耽誤了先生的事。」
我的聲音乾澀得厲害,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
虛脫般顫顫巍巍地走下樓梯。
路過客廳時,目光觸及到餐桌上的那一大袋東西。
那是我今早出門前特意為他抓的、調理胃病的中藥。
鬼使神差地,我將那包藥,遞到了劉姨手上。
劉姨接過藥包,不禁皺起了眉頭。
「夫人,這藥平時都是您親自給先生挑選、熬制的,怎麼..」
我頓了頓,語氣異常平淡。
「不過是從前罷了,如今先生的胃,怕是早記不得我這雙手的溫度了。」
「這藥……誰熬不是喝呢。」
偌大的客廳,傳來死一般的沉寂。
很快樓上傳來令人臉紅心跳、不堪入耳的聲音。
方知夏嬌媚的呻吟和祁司嶼低沉的喘息交織在一起。
我的胃裡猛地一陣翻江倒海。
強烈的噁心感和撕裂般的痛苦洶湧而至。
我再也無法忍受,猛地轉身,不顧一切地衝出了這棟令人窒息的別墅。
3
兜兜轉轉,我來到了那間單身公寓。
那是爸媽在我結婚前給我買的。
祁司嶼曾極力勸說我賣掉它,信誓旦旦地說。
「子初,我不會讓你有機會一個人住在這裡,更不會讓我傷心。」
如今,我只能慶幸,還好當初沒有賣掉。
至少現在,還有一個地方能讓我容身。
我疲憊地躺在床上,無意識地刷著手機。
方知夏的朋友圈映入眼帘。
視頻里,祁司嶼正叼著酒杯,旁若無人地將杯中酒渡到她的嘴裡。
旁邊圍觀的,都是他平日裡那些對我點頭哈腰。
一口一個「嫂子」的兄弟。
此刻,他們卻對著方知夏,左一句「嫂子」右一句「嫂子」地起鬨。
原來,被蒙在鼓裡的傻瓜,只有我一個。
我剛想關掉手機。
螢幕卻猛地彈出來自方知夏的視頻通話請求。
手指下意識地想要拒絕,卻不小心按下了接通鍵。
方知夏那張精緻且面色紅潤的臉瞬間出現在螢幕里。
她看起來喝了不少,眼神迷離,卻顯得非常開心。
「姐姐!自從上次畫廊見面後,我就覺得咱們倆特別有緣分!」
「我旁邊的男人,他剛才向我求婚了,說非我不娶!但是我不信,我覺得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我想請姐姐你當我的見證人好不好?」
「到時候他要是敢負我,我就告訴他,我也是有人撐腰的!」
方知夏興奮地舉著手,一枚碩大的鑽戒在鏡頭前晃動。
她似乎在等我開口,等我說出「我為你撐腰」的承諾。
可那句話,像魚刺一樣卡在我的喉嚨里,怎麼也吐不出來。
祁司嶼一把搶過方知夏手中的電話。
我慌亂地將自己的鏡頭關掉,只留下語音。
祁司嶼的聲音傳來,帶著醉意和前所未有的亢奮。
他緊緊摟著方知夏,讓她整個人都陷在他懷裡。
明明已近三十的他,卻像個初嘗情滋味的毛頭小子。
跟著方知夏一起喊我。
「姐姐!你放心,我一定會對知夏好一生一世的!這一輩子,我絕不會讓她受半點委屈!」
聽到他這信誓旦旦的承諾,我眼角的淚水再也控制不住。
三年前,他也曾在我的父母面前,用同樣堅定的語氣承諾過。
可現在,這句話的對象,卻換成了另一個女人。
我用力捂住嘴,夾著嗓子,讓他沒有聽出我的聲音。
「祝你們幸福,千萬別欺負知夏,喝喜酒的時候記得給我發請柬,我好給你們包個大紅包。」
得到我的「祝福」,方知夏的聲音立刻充滿了雀躍。
隔著話筒都能想像她眉飛色舞的樣子。
「聽到沒有祁司嶼!我也是有人撐腰的!有姐姐撐著我,你這個豬頭以後可不准欺負我!」
「還有,不准莫名其妙地小事生氣,接我電話不能超過三秒!我要你幹什麼,你都要隨叫隨到!」
我猛地掛斷了電話。
手指,連同整個身體,都在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
過了許久,才勉強平復好心情。
巨大的孤獨和委屈瞬間將我淹沒,我忍不住撥通了媽媽的電話。
此時,遠在國外的爸媽那邊正是凌晨兩點。
電話剛接通,我還沒開口,喉頭已經哽咽得發不出聲音。
「子初?發生什麼事了?這麼晚給爸媽打電話?」
三年前,為了嫁給他,我和爸媽爆發了激烈的爭吵。
我名牌大學畢業,有著美好的未來。
而他那時不過是個從小地方掙扎出來的窮小子。
在父母和所有朋友眼裡,我們根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可那時的我,被他那雙盛滿溫柔的眼睛蠱惑,鐵了心非他不嫁。
現在想想,真是天大的諷刺。
我終於再也忍不住,哭著喊了出來。
「爸媽,他不愛我了……」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長。
幾秒過後,傳來爸媽低沉而斬釘截鐵的聲音。
「回來吧,孩子。爸媽這裡,永遠是你的港灣。」
爸媽給我訂了張機票。
祁司嶼,我不要你了。
4
第二天,醫院打來了電話,說我的體檢報告出來了。
我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匆匆趕往醫院。
醫生將一份報告單推到我面前,臉上帶著溫和的笑意。
「恭喜你啊,夏女士,你要當媽媽了。」
我捏著這張薄薄的紙,指尖卻控制不住地顫抖。
盼了三年,終於盼到了。
可現在他不愛我了,我還能要這個孩子嗎?
當我失魂落魄地走到診室門外時,竟正好撞見了方知夏。
她看到我的瞬間,眼神也突然亮了起來,急匆匆地向我跑來。
「姐姐?好巧啊!你怎麼在這裡?」
我下意識地將那張孕檢單迅速藏到身後。
「你怎麼也在這裡呢?」
她撅了撅嘴,低頭拿著體檢單。
「這幾天總是吃不下飯,還總是乾嘔,就想著來檢查下身體。」
「我朋友跟我說,我估計是懷孕了,你說這男人也真是!我每次讓他戴套,他都找藉口不帶!明明是他自己不舒服,還假心假意地說怕弄疼我……」
她嬌嗔地抱怨著。
雖然早已知道他們發生了關係。
但親耳從她口中聽到「懷孕」兩個字,我的心還是像被針扎一樣的疼。
「姐姐呢?你怎麼來醫院了呀?」
她天真地追問。
我強壓下喉嚨的哽咽,聲音乾澀。
「沒什麼,就是簡單的小感冒,不礙事。」
我甚至扯出了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
突然,一個男人懷裡抱著一個小孩,神色倉皇地向我們這邊急速衝來。
「讓開!讓開!醫生!快來救救我的孩子!」
人群一陣騷動。
我下意識地拉著方知夏的手腕想往旁邊避讓。
卻還是被男人狠狠撞到。
巨大的衝擊力讓我們兩人瞬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方知夏比我幸運些,摔倒時整個人壓在了我身上。
而我,則成了她的人肉墊子。
背部結結實實地撞在堅硬的地磚上。
就在這時,我卻清晰地看到,提著早餐的祁司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