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變什麼。
唯一變的,是我的名字被狠狠划去。
換上了許靜姝自己的名字。
被我發現後。
許靜姝已經毫不掩飾對我的敵意。
她說:「只要給我時間陪在陳述白身邊,他也會喜歡上我。」
所以她早就決定好了要和陳述白報同一個大學。
可得知我與陳述白的約定之後。
高考前三個月,她摔斷了腿。
時至今日,我依舊不知道她是故意還是無意。
我只知道。
在那之後。
陳述白怕許靜姝高考失利,頻繁為她補習。
甚至在每一個許靜姝發消息哭訴自己可能高考沒法考好的夜晚,徹夜陪著她安撫。
最終,高考結束。
許靜姝以一分之差無緣北大。
她痛哭不已。
所有人都為她惋惜。
包括陳述白。
也是那天晚上。
陳述白對我說:「薄荷,許靜姝比你更需要這個名額。」
我不是沒告訴過陳述白這件事的蹊蹺之處。
可陳述白那時滿心滿眼都是許靜姝。
甚至為了她,對我說出了「你成績不好,去了也是被人指指點點」的話。
我和陳述白從小一起長大。
何時被他這樣說過。
那一刻,我知道許靜姝贏了。
我選擇出國,發誓要割斷和陳述白的聯繫。
而考上清華這件事情。
我沒告訴過任何人。
22
「難道我們說錯了嗎?名額給你,本來就是浪費。」
「所以你現在就是回來向我炫耀陳述白忘不了你來了?!」
許靜姝惱羞成怒。
我發現陳述白和許靜姝都誤會了我回來的用意。
實際上不僅僅是他們。
很多人都是。
我並非不想解釋。
因為很快,他們就都知道了。
當天晚上,我的老班發了一條朋友圈。
有共同的學生截圖發至群里。
迅速掀起軒然大波。
老班配文:
【祝賀我的學生。
七年前,我因你放棄清華而倍感惋惜。
如今,你以美術界新星的身份受邀清華辦展,我為你自豪。】
她配圖了邀請函,以及我的一張辦展海報。
海報上有我的名字、照片和代表作。
有些人不懂畫。
但是他們一眼就認出照片上的人是我。
【我們高中的班主任發圈了,這是夏薄荷嗎?】
【原來她回國是受邀來辦展的!好牛啊!】
【還真是!我記得她高中就是學美術的。】
【怎麼回事?之前不是有人說她成績不好才去學藝術,還沒考上大學嗎?怎麼又說她放棄清華了?!】
無數的信息因為這一張截圖而展開。
已經有好事的人開始上網搜索我的名字。
以此來辨別真實性。
在八卦了我和陳述白這麼多天的情感史後。
他們終於將目光放到我在國外的七年。
「是真的!夏薄荷是從世界頂尖美院畢業的。前兩年她一幅畫,賣到了百萬美金!」
「除了這個,她在外網上還有幾十萬粉絲!很多藝術媒體都報道過她!」
「你們文化班的還不知道吧?夏薄荷是我們那一屆最有天賦的藝術生。
她當時過了四大美院的聯考和校考呢,高考分數好像也不錯,是能去清華的。」
最後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同級的藝術生校友發話。
我們當時的藝術生和文化生在不同的教學樓上課。
這也導致了兩邊的信息不流通。
那時陳述白只以為我考著超一本線的分數。
卻不知道,那些分。
已經足夠我和他比肩,去同樣的學校了。
23
許靜姝看到這些消息的第一時間,臉色蒼白。
聽說她還去詢問了自己曾經的班主任。
她曾經如此無視和自以為差勁的我。
竟然一直在另外一個領域閃閃發光。
在得到確定的消息之後。
她難得沉默了幾天。
白薇跟我說,之前許靜姝在朋友圈還是挺活躍的。
時不時發一些自己和陳述白的獲獎照片。
「哎,我記得那時候她是不是內涵過你考不上大學?」
白薇問起的時候。
我的畫展已經開始兩天了。
她也剛從老班那裡得到我的消息。
趕在畫展開始前給我訂了賀喜的花束。
祝我展出順利。
「不知道,忘記了。」
我搖搖頭。
白薇也不糾結這個答案。
她糾結其他的。
「薄荷,陳述白……沒來找過你嗎?」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
下一秒,說曹操,曹操到。
陳述白來了。
我是在展廳門口看見他的。
與第一次重逢見面相比。
他形銷骨立,面色蒼白。
站在我的畫展海報面前久久不曾動彈。
好像一尊風乾的雕塑。
因為站得太久,還引起了工作人員的注意。
「他怎麼不進來?」
白薇困惑。
我淡聲道:「可能是不喜歡我的畫吧。」
很久很久以前。
陳述白就不再關注我的畫了。
他不知道我的哪幅畫進步了。
哪幅畫獲獎了。
也不知道。
其實當初我為了能和他一起上大學。
真的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24
一星期後。
我的畫展順利結束。
托老班在朋友圈給我宣傳的福。
我在開展期間見到了好幾位老朋友。
閉展當天,有人發消息詢問我:
「薄荷,畫展結束了,你要出國了嗎?」
「嗯,後天的飛機。」
「還回來嗎?」
「看情況吧。」
「那明天一起吃個飯吧,以後都還不知道能不能見到了。」
最後這句話莫名有點傷感。
我想了想,點頭答應了。
將航班信息發給楚言之後。
第二天,我去赴宴。
但包廂里。
我不僅見到了舊時的一些好友。
還有許靜姝。
看見她,我下意識皺眉。
組局的好友見我愣住。
立馬上前招呼我。
「薄荷,這麼多年沒見,你還是和以前一樣。」
他們寒暄著。
借著我開畫展的事情鋪開了話題。
礙於禮貌和兒時情誼。
我選擇性地回答。
並且努力忽略一直存在的許靜姝。
但很快我發現,他們總會無意識地將話題引到陳述白的身上。
我察覺到不對。
打斷他們的話。
「你們想說什麼,直接說吧。」
眾人一愣。
隨即有人開口。
「薄荷,你能不能去看看述白?」
陳述白?
他又出什麼事情了?
在幾人的解釋下。
我這才知道。
原來那天陳述白從畫展回去之後。
整個人變得失魂落魄起來。
他不僅無心做實驗。
甚至連門都不願意出。
狀態好像一下子回到了當初我出國的時候。
「我們知道,你還在為當年的事情生氣。」
「可我們從小到大的朋友,你和陳述白之前那麼要好,現在看你們變成這樣,我們心裡也不好過。」
有個朋友語重心長。
他也是之前讓我去看望陳述白的人。
可是……
一而再,再而三。
我已經感到反感。
我沒有生氣,誰會真的生一個人七年的氣?
我對陳述白,已經別無感覺。
「你們找錯人了。我不是陳述白的誰,他的事情,以後別和我說了。」
我起身要走。
突然,一直沉默的許靜姝卻發了怒。
「夏薄荷!你非得這麼狠心嗎?!」
「你已經懲罰了他七年了,難道還不夠,要看他死了你才高興嗎?!」
我被許靜姝的聲音嚇了一跳。
回過頭,看著大家。
他們對許靜姝的話選擇沉默。
一瞬間。
我仿佛明白了什麼。
我念著年少時的那點感情來赴這個約。
可他們早在這七年的時間裡。
站在了許靜姝和陳述白那一邊。
25
「薄荷,我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不忍心看述白這樣難過下去。」
「如果有辦法,我們也不會叫你過來。」
「你知道這七年述白是怎麼過的嗎?」
「要不是靜姝一直陪在他身邊,只怕你都見不到他這個人了。」
「述白是真的喜歡你,這些年,他一直在等你。」
眾人左一句右一句。
言語之間,和那幾天群里的聊天記錄並無二致。
許靜姝已經哭了。
她的眼淚一串一串地掉下。
埋怨、責備、乞求……
各種複雜的情緒雜糅在她眼底。
許靜姝說:
「夏薄荷,你不心疼陳述白,我心疼。」
「你贏了,就當我求你,去勸勸他吧。從今以後,我絕對不會再打擾你們兩個。」
我聽得頭腦發脹。
腦海里全被「陳述白」三個字充斥著。
而偏偏這個時候。
我收到楚言的消息。
【收到,老婆, 等你回家!】
他還發了一張浴室露腹肌的照片出來。
我想笑。
可現在面對的場景十分不合時宜。
我看著眾人,冷聲拒絕。
「我不去。」
「為什麼?!」
「我結婚了。」
空氣驟然死寂下來。
所有人的表情在那一刻出奇地空白和茫然。
隨後,又統一變成複雜。
有人看向我的身後。
「述白……」
我轉過頭。
正好和面色蒼白、搖搖欲墜的陳述白對上視線。
26
兩年前, 我就結婚了。
這件事情除了家裡人, 沒幾個人知道。
一是因為在國外。
二是我的丈夫楚言,身份特殊,不宜宣揚。
但如果他們去查。
還是能找到一些關於我隱婚的網頁消息。
況且這次我回國只待半個月。
除開必須要見的人。
我沒想向任何人公開過這件事情。
包括陳述白。
沒必要是其一,還有就是……
我覺得我們以後也不會再見。
但沒想。
在我離開前,還會有這麼一出。
之前叫嚷得最歡、
希望我能給陳述白一個機會的人徹底閉上了嘴巴。
世界, 終於安靜了。
唯獨陳述白。
他仿佛意識到什麼。
目光死死地盯著我的手指。
那裡有一圈細小的戒指微痕。
他之前從沒在意過。
而我不負他所望, 從包里取出戒指戴上。
戒指痕跡被覆蓋的那一刻。
陳述白的眼淚潸然落下。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說,你只嫁給我嗎?」
陳述白不停地重複著。
他抬眸看著我。
眼底已經是濕潤猩紅一片。
「你是騙我的,是不是?薄荷,你說話, 你是騙人的……」
陳述白這幅樣子讓人為之動容。
沒人說話。
我也沒說話。
是啊, 我是說過。
可那是兒時的諾言。
就像陳述白十七歲那年在草稿本上寫下「陳述白永遠愛夏薄荷,永遠要和夏薄荷在一起」一樣。
他沒做到。
我也做不到。
陳述白已經哭得不能自已。
他的身軀顫抖著。
包廂里不知何時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的衣角被抓住。
對方似乎是站不住, 踉蹌著跪在了地上。
「薄荷,我後悔了, 我好後悔。」
陳述白念叨著。
我不知道他是從何時開始後悔的。
陳述白說:早知這樣, 當初就不該把多餘的名額給許靜姝。
27
我嘆口氣。
「你錯了, 陳述白。我嫁人, 不是因為還和你慪氣,我是不愛你了。」
「你還不知道吧,其實我回國找過你。」
陳述白通紅著雙眸看我。
被淚水沾濕的眉睫驟然顫抖。
我靜靜地望進他的眼底。
在我出國三個月後。
我也後悔了。
我和陳述白十八年的感情, 怎麼可能輕易放下。
那段時間……
我無時無刻不感到孤獨和痛苦。
我整日以淚洗面。
懊悔自己不該一時慪氣選擇出國。
思念如同迅速生長的藤蔓裹挾著我。
喘不過氣。
我希望陳述白某天會出現在我身邊。
可我一睜開眼。
周圍就是陌生的國度和人民。
終於有一天。
我忍受不了, 買了一張回國的機票。
我記得, 那是一個雨夜。
我坐了七八個小時的長途飛機。
冒雨打車來到陳述白的學校。
渾身濕淋淋的。
可我看到的:
是他和許靜姝在實驗樓前親吻。
兩個人的身軀貼合在一起,難捨難分。
我已經記不清。
那天到底是雨太冷,還是我的心冷。
我只覺得, 自己從頭到腳……
都像被寒冰一樣凍住了。
陳述白。
你說你想我。
可七年來, 你也從未聯繫過我。
你不曾打探一下我在國外的生活, 甚至一點了解都沒有。
也不曾像我找過你般,不遠萬里來找我。
你不愛我。
你愛的, 是自以為愛我的那個痴情的自己。
陳述白痛苦地嗚咽起來。
他聲線喑啞,近乎情緒崩潰地呢喃。
「不……不……不是這樣的。」
28
那天晚上之後。
我的世界徹底恢復了清凈。
沒人來找我了。
也沒人再跟我說起陳述白了。
離開那天, 白薇來送機。
她說我們曾經在校慶會的時候一起排練過節目。
「(此」「如果你想見我,隨時可以來, 我包機票。」
白薇被我逗笑。
她看著我,眼神里似乎還有很多想要問的話。
我試探地詢問她。
白薇搖搖頭:
「沒什麼, 只是覺得有點感慨罷了。」
感慨什麼?
我沒多問, 只是朝對方揮揮手。
轉而朝著安檢口走去。
登機前,我收到了楚言發來的機場照。
【老婆, 我來接你啦!(快樂小狗!)】
我忍不住失笑。
再後來。
得知陳述白的消息,便是他的死訊。
聽聞是熬夜做實驗,心臟負荷猝死。
至於許靜姝。
沒了陳述白的存在,她的心思也不在學業上了。
最終在一次外出時。
渾渾噩噩過馬路被車撞了, 至今未醒。
有好友發消息來詢問:
【薄荷,你會回來參加陳述白的葬禮嗎?】
【不會。】
那是最後一次我與陳述白的名字勾連。
此後回首萬里,故人長絕。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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