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有部挪威的小眾電影,他在動態里提到過三次。
想來,他應該很喜歡。
於是,當晚,我刷完了電影,又惡補了細節和相關解說。
第二天晚上,我發了一條關於這部電影的動態。
很快,許潮生給我點了贊。隨即,我的對話框彈出他的消息。
「你也喜歡這部電影?」
得益於我的惡補,我們聊到晚上 12 點。
他和我聊了他的看法,我也藉此窺見了更多他的喜惡。
周末我去了一場交響音樂會。
照例發了一條朋友圈。
這是我根據許潮生偶爾分享的曲目所得出的結論。
果不其然,我這條動態勾起了他的興趣。
晚上,他給我發消息,說他買了兩張音樂會的票,問我下個周末要不要一起去。
以防露出破綻,我當天晚上又開始惡補。
周末赴約時,因為熬得太晚,竟然在位子上睡著了。
等醒來時,演出已接近尾聲,身上多了件衣服。
我本以為許潮生會生氣,畢竟特意抽出時間邀請我,可我卻睡著了。
但他只是說:「抱歉,我沒考慮到你這周工作強度比較大,下周需要休息幾天嗎?」
燈光映照著他眼中擔憂,溫柔細膩潛藏在不動聲色之下。
我愣愣看著他,忽然覺得許潮生實在是一個值得喜歡的人。
11
我開始去學攀岩,學做法餐。
沒辦法,我太想得到許潮生了,因此我願意為自己的慾望去迎合他。
於是當他發現自己竟然與我有這麼多共同愛好時,他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我們很順利地在一起了。
我搬進了他的公寓,夜色下,我在窗邊的搖椅上俯瞰整個城市夜景。
十六歲想得到的人,在二十六歲終於實現。
每天早晨我們一起起床晨跑,周末打卡好吃的餐廳,在下雨天窩在一起看他喜歡的電影。
又一個加班的晚上,我到家時,看見許潮生正穿著圍裙煲湯。
頭髮沒有打理,垂在額前,挽起的袖口包裹住他白皙飽滿的小臂。
他扭頭對我輕笑,初見時的凌厲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內斂的溫柔。
「回來啦?桌上有紅糖水,旁邊有止痛藥,太痛的話就吃一點。」
他記得,今天是我的生理期。
我突然很害怕,害怕他發現我所有和他如此契合的愛好,都是我精心設計的騙局。
12
某個下午見完客戶後,我在門口遇見了送完客戶的秦戈。
幾個月沒見,他似乎沉穩了不少。
他穿著得體的西服,頭髮也染成規矩的黑色。
看出我被愛情滋養得滿面紅光,秦戈望向我的眼神,壓抑著不甘。
「你和許潮生在一起了?」
我沒理會,繼續向前走。
他在我身後咬牙道:「許潮生,鼎盛集團許家的小兒子。
「宋意!
「我不比他差,我會把你搶回來的!」
我沒回頭。
其實我一開始不知道秦戈為什麼喜歡我。
直到後來,秦戈對我說,人總是會喜歡上和自己性格相反的人。
他熱烈奔放,我沉靜冷淡。
年少時,但凡是他喜歡的人,他都能輕鬆得到。唯獨我,他花了很大代價才勉強讓我和他在一起。
但他不知道,我對他從不熱情,是因為,我一開始就不喜歡他。
晚上回到家,發現家裡多了一隻小貓。
細弱的叫聲,翻滾在地上沖我露著肚皮。
許潮生抱起小貓,對我說。
「看你最近一直不太開心,知道你喜歡貓,現在有開心一些嗎?」
我伸手接過小貓,笑道:「開心啊!怎麼會不開心呢?」
他看著我沒說話,只是給我理了理我鬢邊散亂的頭髮,然後忽地問我: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
我心裡咯噔一下,就連嘴角的笑意也差點維持不住。
我儘量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反問他:「你很討厭有人瞞著你嗎?」
「嗯。」他的目光落在我強裝鎮定的臉上,「但我更痛恨有人騙我。」
他察覺到了,我和他的相處之中,我一直都小心翼翼,很少有真正開懷大笑的時刻。
從那之後,我越發害怕事情敗露,我只能在他每次分享的時候都儘量演得很感興趣。
越在乎才越害怕失去。
長期的精神緊繃加上工作壓力,下班後,我拽著許潮生去了一家清吧。
我偶爾與他搭話,更多時間是自己在喝酒。
突然,不知道怎麼回事,許潮生開始問起了關於我和秦戈的過往。
酒精的作用下,我沒思考太多,只是挑了幾件我還有印象的事講給他聽。
昏暗的燈光下,他側頭看我,眼裡流轉著晦暗不明的光暈。
忽地,他問我:「你們的過往那麼難忘,怎麼會分手呢?」
我看著對面許潮生的神情,縱然他表現得渾不在意,但他微蹙的眉依然泄露了他此時的不爽。
我向他湊近了些:「那是因為,我本來就不喜歡他啊!
「那時候年少,錯把感動當喜歡。
「你才是我理想型。」
話落,許潮生眉頭舒展,眼中光芒閃過,唇邊溢出一聲愉悅的輕笑。
「是嗎,榮幸之至。」
可下一秒,秦戈的聲音自我背後傳來。
語氣哽咽,咬牙切齒:「宋意……
「所以你從一開始就是在騙我……是嗎?」
13
我驚訝地回頭,看見秦戈眼眶通紅,滿目哀戚。
他握拳的手微微顫抖,執拗地向我再一次求證。
「宋意,剛剛說的,是你的真心話嗎?」
我看向一側品酒的許潮生,他偏頭,拿出紙巾擦去我嘴角的酒漬。
隨即我點頭:「當然。」
秦戈後退一步,嗓音嘶啞,目眥欲裂。
「好……
「我秦戈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宋意,你以為我真的非你不可嗎?就當我這八年喂了狗!」
說完,他轉身離開,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
我一向不太能喝酒,只記得迷迷糊糊到家後,許潮生似乎和平常有些不同。
進門後,他急切地吻上我的唇,不同於以往的溫柔,多了些攫取的意味。
他呼吸滾燙,噴在我頸間帶起一片戰慄。
整個夜晚,昏昏沉沉間,我被禁錮在他胸前動彈不得。
腦中一片空白,只有他的喘息聲清晰無比。
一夜纏綿後,外面下起傾盆大雨。
許潮生難得沒有起床,他從身後摟住我,將頭埋在我的頸間。
我頭昏腦脹地伸手去拿手機,被窗外的閃電嚇了一跳。
等我再次拿起手機,想要看清楚介面,手機卻被身後人突然抽走。
我沒有在意。
外面雨下得越發大,大約過了兩分鐘,許潮生的聲音忽地響起。
「這是什麼?」
我沒有注意到他語氣中的慍怒:「嗯?你說什麼?」
然而等我接過手機一看,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頁面顯示的,正是關於許潮生的備忘錄。
我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爛俗的、充滿算計的伎倆統統暴露在他眼前。
驚慌、恐懼、害怕、難堪交織在心頭。
我想要解釋,可事實擺在眼前,嗓子像被人堵住,讓我無論如何也張不開口。
許潮生一言不發,緊皺的眉頭,繃緊的唇泄露了他此時的心情。
沒有謾罵,沒有責怪,沒有質問。
只有雙方無盡的沉默。
他起身洗漱穿衣,然後出門。
外面雷聲越大,閃電將昏暗的室內照得亮如白晝。
我縮在被子裡,失聲痛哭。
14
我等了整整一天,直到深夜他也沒有回來。
第二天。
第七天。
第十五天。
他仍舊沒有回來。
往日與他相處的點滴,在每個夜晚都在提醒我他離開的事實。
我不知道自己現在和他是什麼關係,我們之間是否算是已經分手。
我從他的公寓里搬了出來,住進了酒店。
在公司時,我偶爾能遠遠地看見他。
和我的一塌糊塗相比,許潮生好像並沒有受到任何影響。
他依舊神采奕奕,雷厲風行。
但時間久了,我似乎越能理解他離開的決定。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能容忍這樣的欺騙。
我開始瘋狂地讓自己忙起來,在公司熬夜趕完項目計劃後,第二天客戶仍舊不滿意,並提出兩天後要看見新的一版計劃。
同事周瑩瑩眼下一片青黑,在工位破口大罵:「改了四版了!到底要什麼樣的!每次要求都不提前說,我真是刨了他家祖墳了!」
晚上十一點,大家都走了,我腦袋昏昏沉沉,吃了兩粒退燒藥,背著電腦下樓。
很不幸,外面依然是大雨。
冷風灌進大衣領口,身上一陣冷一陣熱。
打車軟體顯示前方排隊 100+,我蹲在樓下躲雨,不斷點進和許潮生的聊天頁面。
一個月了,他沒有回過我的任何消息。
就連社交平台也沒有任何更新。
眼前開始模糊,接著眼淚一顆接一顆砸在手機螢幕上。
多日壓抑的情緒,在此刻悉數釋放。
我抱著膝蓋號啕大哭。
眼前卻突然多了個人影。
我抬起頭,看見了秦戈半嘲笑半無奈的神情。
他瞥我一眼:「怎麼,看見我不是許潮生,失望了啊?」
我將頭轉過去,狠狠擦了一把眼淚。
秦戈將自己的衣服披在我身上:「你那個新男友呢?這會倒是不管你了?」
他遞給我一包紙,語氣軟了下來:「看吧!這種時候還是我靠得住,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可從來沒見你哭過。」
「說真的宋意, 你要不要考慮和我復合?」
我狠狠擤了一把鼻涕,含糊不清地說:「你給我閉嘴。
「你來找我幹什麼?」
秦戈笑了聲,語氣晦澀:「沒辦法,誰叫我賤呢?
「你說你從沒喜歡過我,可我還是放不下你, 怎麼辦啊,宋意。」
我沒說話了,偏過頭去, 卻看見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漆黑的傘遮住了他的頭和肩膀。
腦子裡不可控制地冒出來一個念頭,但很快又被否決。
見我沒接話,秦戈沒再繼續剛才的話題。
他見我兩頰通紅, 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額頭, 驚呼:「你怎麼燒得這麼嚴重!
「許潮生呢?人死了嗎?!」
說著,他打傘扶著我往他車裡走:「我先帶你去醫院。」
連著熬了三天, 加上高燒, 我已經開始意識模糊。
恍惚中, 我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我艱難睜開眼, 看見許潮生撐著傘, 眼神凝重地落在我和秦戈的身上。
我下意識想要解釋,但嗓子啞得只能發出微弱的聲音。
「不是……」
許潮生打斷我:「我知道。」
隨即,他從秦戈身側一把將我打橫抱起, 身側助理連忙撐傘。
秦戈攔住他, 怒道:「你是她男朋友, 她病成這樣你都不知道嗎?」
許潮生淡淡瞥他一眼:「出軌的前任沒有資格叫囂。」
「你!」
秦戈氣得臉色漲紅,但看見我的樣子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15
醒來時, 嗓子乾得厲害。
身上悶了一身汗,難受得緊。
許潮生正坐在一旁處理工作, 看見我醒來,他端來一杯溫水,語氣關切。
「好些了嗎?還有哪裡不舒服?」
我搖搖頭,一言不發地看著他。
然後淚水慢慢在眼眶匯聚,我哽咽道:「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嗎?」
他無奈地幫我擦掉眼淚:「誰說要跟你分手了?」
「你消失了一個月,也不回我消息。」
我垂眼:「要是你真有那個想法, 你直接說我能理解。」
見我喝完水,許潮生才繼續:「我之前有跟你說過, 我的確很討厭被人欺騙。」
他神色嚴肅, 凝視著我的眼睛, 我心虛得不敢直視他。
「但我想了很久,我喜歡你, 並不是僅僅因為你和我有一樣的愛好。
「我欣賞你在工作時的認真、嚴謹,也喜歡你對待生活熱情從容的態度。
「我們在一起時,生活習慣相似,三觀相近, 所以——」
還沒等許潮生說完, 我將頭埋在他的胸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他輕拍我的背,嘆息道:「下不為例, 知道嗎?」
「……嗯。」我悶聲回應,「而且我也不是對誰都費盡心思。」
「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他軟了眼神:「好。」
「小祖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