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當天,我發現了男朋友的秘密。
他有個開通了很久的微博,裡面寫滿了他對另外一個女孩的愛意。
他願意隔著一千多公里去愛她,卻連一百公里的異地戀都不願意和我談。
他說自己不愛出遠門,卻為她攢下了二百一十三張遠程火車票。
浮世萬千,他最愛暮暮,可我是朝朝。
(一)
去鄭州出差的當晚,我發現了男朋友的秘密。
被男朋友派來接我的髮小,在接風宴上不小心說漏了嘴,說他有個粉絲量不少的微博。
原本只是不經意的話,可話剛脫口,桌上的人都下意識地看向我。
我一愣,大腦卻迅速地捕捉到了微博的暱稱。
我假裝不經意地岔開了話題,眾人皆是一副如釋重負的模樣,這讓我更加起疑了。
回到酒店後,我打開微博,搜索起了剛剛聽到的暱稱。
當把完整的暱稱輸入搜索框之後,我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江心向明月。
我男朋友叫江澤,而他的初戀,叫喬明月。
我指尖一頓,下意識地按滅了螢幕。
對於江澤的初戀,我對她的認知也僅僅停留於江澤隨口一提的高中同學。
和他在一起後,對於他的過去我並沒有太多的關注。
可今天晚上那些人的反應,卻讓我有些好奇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還是點開了微博主頁。
看到最新一條微博的時間,我突然愣住了。
那是我出差前一天,和江澤一起去吃的椰子雞。
他的文案是「火鍋好像還是應該吃辣的」。
可明明他從不吃辣。
我下意識地以為自己找錯了帳號,可看到評論區後,我突然怔住了。
「哈哈,江江的口味已經被明月帶偏了!」
「江江,你還記得自己完全不能吃辣嗎?」
「前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今有江江為愛吃辣鍋!」
「發現沒有,明月今天穿的是裙子誒!!」
「同上,這波我願稱之為『女漢子為愛脫褲子』!」
對於這些評論,號主通通沒有回應,卻也沒有否認。
我不甘心地放大了那張圖片,希望是自己找錯了帳號。
可照片中無意間帶入的裙擺的一角,卻讓我如墜冰窟。
原來,他不是不吃辣,只是那個能讓他吃辣的人不是我。
(三)
我一條一條地往下看著,心不斷變冷。
和我在一起後,他發微博的頻率顯然變慢了,卻也還是有很多條。
直到凌晨三點,我也才看完了一半左右。
我捏著手機,看著窗外車水馬龍的陌生城市,突然有些無措。
這裡,是他們所有故事起源的地方啊。
這裡,滿是他們的回憶。
可我又做錯了什麼呢?
我想了很久。
沒有答案。
胸口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想哭卻哭不出來。
終於,凌晨三點半的時候,我顫抖著手,撥通了那串爛熟於心的數字。
鈴聲響了一陣,沒有回應。
在我周身的勇氣逐漸散去,慌亂地準備掛斷時,電話被接通了。
「喂,怎麼了?」
江澤的聲音十分慵懶,帶著濃濃的睡意,有些低啞,在寂靜無聲的酒店房間裡顯得格外清晰。
滿腔的憤懣和質問,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沉默了很久,幾番斟酌,卻怎麼也說不出話。
明明已經失望到了極頂,我卻下意識地質疑起了自己。
他真就那麼錯嗎?
他好像什麼都沒做,他只是忘不了而已。
我幾乎都快說服自己了。
「朝朝,你是不是想我了?」
江澤的一句話,像是壓垮我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心底的狂風亂作突然趨於平靜,眼淚突然決堤。
我回他:「是啊!」
「江澤,我想你了,你要來見我嗎?」
(四)
在感情方面,我向來是個遲鈍又內斂的人。
和江澤在一起已經三年了,可和他牽手的時候我還是會臉紅。
聽到他久違地同我說一句「想你」,也會害羞得說不出話。
江澤是知道我有這個毛病的,所以我直白的回答大抵是有些驚到他了。
他沉默了半響,才遲疑地開口安慰我。
「朝朝乖,還有一周你就可以回來了。」
「到時候我去接你,帶你去吃你很喜歡的那家椰子雞。」
我雙手環膝,後脊止不住地顫抖。
「江澤,椰子雞哪裡都有,可是我現在想見你啊!」
「你不是在休年假嗎?你不是說我出差了你待在家裡會很無聊嗎?你不是說我想見你的時候你就會來見我嗎?」
「江澤,上海到鄭州的飛機才兩個小時,高鐵也才六個小時,來見見我都不可以嗎?」
儘管我極力克制,可聲音里還是帶著濃濃的哭腔。
然後,回應我的,只有電話那頭的一片沉寂。
我突然懂了,有人哄的小孩,才有資格哭。
(五)
當我的哭聲逐漸停止時,電話那頭才傳來江澤冰冷的回應:
「林朝,你鬧夠了沒?」
「出差是你自己要去的,我勸過你的!」
「這份工作是你自己選的,我讓你辭職,是你自己不聽的!」
「林朝,你是一個成年人,要學會對自己的選擇負責!」
是啊,我總該是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的。
我沉默地擦乾了眼淚,也像是擦去了我對江澤的最後一絲眷戀。
電話那頭的江澤似乎並沒有察覺到我的情緒變化,他給出了台階,沉默地等著我的回應。
良久之後,他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了,嘆了口氣,語氣疲憊地同我講起了道理:
「朝朝,工作和出差這兩件事,我對你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所以你不該對我發脾氣的。」
「但是我不會怪你,你先好好上班,出差回來就辭職吧,好好待在家裡,我又不是養不起你..」
我聽著他的訓斥和分析,思緒逐漸飄遠。
片刻後,我平靜地開口:「江澤,我們分手吧!」
在江澤回應之前,我果斷地掛斷了電話。
當整個房間陷入沉寂之後,我突然有些恍惚。
在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算短的人生里,連上課都不敢舉手的我,只勇敢過那麼兩次。
一次是三年前義無反顧地從蘇州辭職去上海找江澤,一次是剛剛主動和愛了三年
的他提了分手。
(六)
我連夜從江澤給我訂的酒店搬了出去。
而手機在熄滅後,就再也沒有亮起。
我想,江澤此刻大概是在同我生氣吧。
氣我大半夜的吵醒他,氣我沒緣由的無理取鬧,氣我竟敢主動和他提分手。
他生氣的理由比比皆是,可他大抵是不會難過的。
不過是失去一個不愛的人而已,他有什麼好難過的呢?
可先表白的不是他嗎?
我的大腦好像逐漸陷入一片混沌,不斷地閃過和他在一起的點點滴滴。
相戀三年,我倆的感情雖然算不上轟轟烈烈,但也算是十分穩定。
每個周末,他總會不厭其煩地陪著我去逛街,然後帶著我去看一兩部前兩年爆火的電影。
我曾笑他像個戀舊的老幹部,他每次都笑笑不說話。
上半年的時候,在他的安排下,我們雙方的家長見了面,成功地定下了我倆的婚
事。
離開的時候,我媽把我拉到一旁,苦口婆心地囑咐我:
「朝朝,江澤是個好孩子,他父母看起來也是通情達理的人,咱們家這樣的條件,能遇見這樣條件好又通情達理的家庭很不容易,你要好好把握。」我聽著心裡有些不舒服,可卻什麼都沒說,只是笑著點了點頭。
是啊,江澤是個多好的人啊。
在一起三年,他幾乎從未和我吵過架,對我的父母,也一直彬彬有禮。
對於這次出差,哪怕他十分不願意我來,甚至為此難得地同我生了氣,可見我執意要來,他也偷偷地替我訂了最好的酒店,還聯繫了在本地的朋友過來接我。
所以,是我錯了嗎?
如果我不去搜那個微博帳號,那我是否將永遠不會知道喬明月的存在?
如果我不來鄭州,那我眼中的江澤是否依舊愛我入骨?
可惜,沒有如果。
可惜,我從來都不是江澤的月亮。
在通宵看完江澤微博帳號的所有內容後,那些我自認為江澤深愛我的瞬間,都變成了笑話。
帳號里的每一個字,都像在無聲地嘲笑我是個傻子。
看完一切後,我趴在衛生間乾嘔了很久。
我想,我大抵是不愛江澤了。
(七)
天亮後,我收拾起了所有的情緒,遮住了眼底的憔悴,提著包準備出門。
江澤的消息,也是此刻發來的。
「小性子使過了就算了,我也就不跟你生氣了。」
「爸媽給我打電話說了訂酒席的事,要參考一下你的意見,你有什麼想法可以先告訴我。」
知道一切後,我卻好像能看懂江澤了。
字裡行間,有提醒,有給我的台階,唯獨沒有愛意。
我拉黑了他的全部聯繫方式,揉了揉發僵的臉,掛著得體的笑容下了樓。
合作方派來的人已經等在樓下,見我下樓,便笑著迎了過來。
那是一個叫徐明的東北大男孩,來之前我和他通過微信聯繫過,卻也算不上很熟。
他一看見我就大大咧咧地對著我咧嘴笑了一下。「林姐,歡迎你到鄭州來!」
對於他的熱情我有些惶恐,對著他搖了搖頭:「別那麼客氣,叫我林朝就好。」
徐明也不知聽見了沒有,自顧自地替我開了車門。
路上,徐明向我展示了什麼叫做真正的社交恐怖分子。
在知道我比他小兩歲後,他尷尬地撓了撓頭,然後改口叫我小林。
大多時候,都是他在說,我在聽。
在提到我為什么半夜換了酒店這事時,我還沒能想好要如何回答,他就自顧自地說服了自己。
「那家酒店死貴死貴的,雖然咱不差錢,但是也不能當冤大頭不是,換了也好,省錢!」
在接下來一個小時的路程中,我的耳邊就沒消停過。
在下車的時候,我感覺自己有些耳鳴,一陣恍惚。
許是徐明和我看起來過於熟稔,所以合作事宜的對接人突然就變成了徐明。
整個過程除了有些吵,也還算順利。
只是到後期的時候,雙方的合作意向都比較強,所以免不了又加了些東西,我的
出差也不得不再延長一周。
而自那次簡訊之後,江澤也沒再聯繫過我。
這似乎是他一貫的作風,他會給我台階,但絕不會向我低頭。
(八)
在得知自己的出差時間延長之時,我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一周的時間裡,我還未曾想好要如何面對江澤。
最重要的是,我們分手的事我也還未想好如何和父母開口。
想到這些,我感覺有些無形的壓力重重地籠罩在我的頭頂。
我不願意後退,卻也前進不了半分。
就在這時,徐明突然雙手插兜出現在了我的身側。
他用肩膀撞了撞我,一臉自豪地同我說:「嘿,小林,出差很無聊吧,走,徐哥請你看電影!」
聽到「電影」兩個字,我下意識地搖頭拒絕。
可徐明可不管這些,自顧自地提著我的衣領,催促著我往樓下走。
「走啦走啦,組裡的其他人都在樓下等你呢!」
「小林,你可不能不合群!」
最後,看著一眾等在樓下的男男女女,我還是沒能再說出拒絕的話來。
徐明說:「生活已經很苦了,所以應該多看些喜劇。」
於是,他力排眾議,選了一部剛上映的喜劇片。
電影很不錯,從一開始,整個影院裡就笑聲不斷。
而我看著螢幕上那一幕幕的搞笑畫面,壓抑了幾天的情緒卻再也忍不住了。
我在播放喜劇的放映廳里,哭得稀里嘩啦。
我拚命地抬手去擦,可眼淚卻越來越多。
等徐明轉過頭看我時,我早已淚流滿面,他的臉上閃過一絲錯愕。
他故作淡定地轉過頭,在察覺到周圍人的異樣表情時,他扔了一包抽紙給我,然後脫下外套蓋在了我的頭上。
他假裝不在意地吐槽我:「小林啊小林,你的笑點怎麼這麼低,就這爛片,怎麼
還能笑哭了呢?」(九)
電影散場後,徐明支走了同事,坐在我的身側陪我等著眾人走光。
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後,徐明拍了拍我的頭。
「哥先去個洗手間,你記得把哥的衣服帶出來。」
等他的口哨聲逐漸消失後,我淚眼婆娑地抬起頭,然後靜靜地擦乾眼淚,掏出包里的化妝品開始補妝。
等我出去時,徐明正站在大廳等我。
他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拿過我手裡的外套,笑著吐槽我:「腿短就是走得慢!
隨後,他擋在我的身前,慢悠悠地往前走。
我跟在他身後,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徐明頭也不回地朝我擺了擺手:「徐哥有錢著呢,請你看個電影算個啥!」
走出商場時,前面的徐明突然停住了腳步。
我抬頭看去,與堵在他面前的江澤四目相對。
像是宣誓主權似的,江澤不顧徐明的詢問,目光灼灼地盯著我:
「朝朝,過來。」
看著他鐵青的面孔,我不答,只是對著徐明扯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徐哥,你先回去吧,明天見。」
徐明打量了我和江澤兩眼,也沒再說什麼,只是點頭離開了。
江澤對於我的表現十分不滿,語氣冰冷地問我:「他是誰?」
我不答,故作平靜地看著江澤,可手卻不自覺地攥緊。
最後,在充滿火藥味的對視中,我率先敗下陣來。
(十)
「江澤,你陪我看場電影吧。」
江澤一愣,隨即沉著臉點了點頭。
我轉身回到了商場,然後買了兩張剛剛看完的那部片子的電影票。
全程我都沒有和江澤說話,他也只是沉默地跟著我。
我倆面無表情地看完了那部電影,誰也沒有說話。
當結尾的結束語出現時,眾人紛紛起身,而江澤的臉色也尤其難看。
「你和他,剛剛也看了這個電影嗎?」
我轉過頭,看著他臉上快要溢出的怒意,粲然一笑:
「兩個人的電影被第三個人看過了,噁心嗎?」
「江澤,你有什麼好生氣的,你不一直都是這樣對我的嗎?」
(十一)
江澤不知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只抿著唇,一言不發。
在我冷著臉起身準備離開之時,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只感覺全身一陣惡寒,下意識地甩開了他的手。
江澤一愣,看向我的眼神中有些不可思議。
他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麼。
可最後,他只是一臉平靜地告訴我:「朝朝,我們是要結婚的。」
這一刻,我內心的沉重不亞於知道所有真相的那晚。
原來,他知道這樣做是錯的啊。
原來,他知道這樣的行為對我是多大的侮辱啊。
他明明什麼都知道,可他還是做了。
原來,他不只忘不了,而是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個瞬間,都無不在懷念著他們的從前。
三年的感情,原來只是對另外一段感情的祭奠。
此刻,憤怒,屈辱,無力……各種複雜的心情湧上心頭。
我眼睛無比酸澀,卻怎麼也哭不出來了。
我不知應該先去怨恨江澤,還是心疼自己三年的青春與情感。
我看著他,不知怎麼就笑出了聲:
「江澤,你到底把我當什麼?」
「對你來說我們倆結婚這事又算什麼?」
「算你三年來把我耍得團團轉的補償,還是對喬明月的示威啊?」
「江澤,你既然那麼愛她,憑什麼又要來招惹我?」
(十二)
我一聲聲地質問著,像是要將所有的委屈與屈辱都通過這種方式發泄出來。
可面前的江澤,依舊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我的痛徹心扉對他似乎造成不了任何影響。
他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原來,愛一個人真的是可以演出來的。
或者說,他甚至都未曾假裝過愛我。
只是他隨意丟棄的那麼一丁點的愛被我拾到了,我就以為走進了他的全世界。
一切的質問和不甘好像都沒有意義了。
我依舊和江澤僵持地對視著。只是,這次退縮的不是我。
我看著他拳頭握了又松,幾番掙扎猶豫,最後只說出一句:「林朝,我要是還想和她復合或者和她藕斷絲連的話,這三年來還會有你什麼事嗎?」
我終是沒忍住,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臉上。
江澤的頭微微側著,被打的地方迅速蔓延開一片紅腫,他的眼中滿是震驚。
是啊,他眼中的我,該是溫溫柔柔、文文弱弱的存在,該是那個錯過了電梯樓層
都不敢說出口的小女孩,而絕非是如今這個在大庭廣眾之下聲嘶力竭地吼叫還動手打人的潑婦。
他大抵是忘了我是從什麼樣的地方摸爬滾打出來的。
林朝,從來都不是善類。